手写家书寄父亲,买点吃的一并寄去
有人说,生命的最后一段会越来越黑暗,通往黑暗的路上,亲人的关爱就是点点光亮。我们无法阻止黑暗的最终降临,但总能做点什么,让黑暗中有温暖的光闪烁。
“你寄来的东西收到了,还有信,很珍贵,你花了很多时间写吧?”手机里父亲的声音很清晰,尤其是珍贵这个词,听得真切,心里陡然一震。我草草写的两页信,他却用了这么重量级的形容,让我顿感惭愧,我说没花多少时间,但他却全然听不见,自顾自转了话题,说着他的养老院生活。
父亲今年91岁了,从80岁进养老院,已经在那里度过了11年。虽然时有病痛,但生活始终能够自理,最困扰他的问题是耳聋日渐严重,发展到如今,即便站在他身边大声说,他也很难听清,跟他聊天,只能写在纸上笔谈。前几年回家探亲时,曾带他去配助听器,但父亲嫌助听器发出的声音有嗡嗡的共鸣音,耳朵不舒服,只好放弃。
这些年,父亲在养老院的生活似乎挺自在,通常上午写毛笔字、画国画,做健身操,下午凑一桌麻将碰碰手气,但输赢只用筹码不用钱,也算是活络一下脑筋。去年去养老院探望他时,他兴致勃勃地带我去看走廊里展示的他的书法和绘画,还有为养老院成立10年写的赞文,脸上的表情很有点自得。不知是安慰我们还是的确在养老院过得不错,他总说,现在真是在享受生活,还能发挥余热。
不过,近几年因为耳聋,他越来越难以和人交流,偶尔也会流露出孤独之感,一向话少的他,见面时话语居然变得密集,这让我感觉耳聋正将他困于孤独之境,因而越发渴望交流,但这样的交流基本只是一场“独角戏”,他说我们听而已。若是我们在他耳边大声回话,多喊几句,他就会觉得耳朵里一堆杂音,震得他难受。于是只能连喊带写,勉强算作聊天。
隔着上千公里,更是无法与父亲对话。曾经送他一个手机,教他收发短信,主要是收,希望他能看见我发的信息。父亲当时学会了,但等我回到北京,他却忘了点哪儿,我发去的信息都毫无回音。此招又不灵,我黔驴技穷,只能拿出老祖宗的通讯法宝——铺开信纸,提笔写信。
信纸是多年前的积存,带着红线那种薄薄的半透明纸,在首行写下“爸爸:您好”,心里便掠过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时光倒流,回到20世纪80年代。那时电话尚未普及,电脑还未见踪影,写信是最常用的交流方式,家书依然有着“抵万金”的价值。
寄信用的是快递,十几块钱寄封信觉得有点冤,于是买点吃食一并寄去。以前也给父亲从网上买东西,但都是店家直递,不知质量好坏。自从去年夏天开始写信后,便去超市和老字号食品店精挑细选,打包的时候每每会想起从前收到父母寄来包裹时的情景,喜悦又感恩,如今角色倒置,又不免感叹,父母老了,远在他乡的我所能做的实在微乎其微。
父亲收到我的第一封信很是惊喜,他在电话里说,寄去的东西很好,信写得更好,很久没有收到信了。老人家流露的喜悦大大鼓舞了我,于是,隔两三月便写一封信,父亲收到信每次都很开心,还问我这边的地址,想给我写回信,但他已无法独自去邮局寄信,也不懂怎么寄快递,依然只能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偶尔听清我说的一两个字,便揣摩着说一堆。即便他说的和我问的毫不相干,我也会大声回答“好的好的”,知道他老人家安好,便已足够。
其实近几年每见一次父亲,总有种隐隐的酸楚,虽然他说自己在享受生活,我却觉得生活正一天天离他而去。他踽踽而行的样子,让我对风烛残年这个词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不知何时一阵风起,生命之烛就会瞬间熄灭。风起之前的路有多长有多难,我不知道,也难以体会,只能祈望风起的日子能来得晚一些。
有人说,生命的最后一段会越来越黑暗,通往黑暗的路上,亲人的关爱就是点点光亮。我们无法阻止黑暗的最终降临,但总能做点什么,让黑暗中有温暖的光闪烁,如果那些薄薄的信纸,能为父亲在风烛残年中燃起一点光亮,我也就心有所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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