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您好,我是濮存昕
十场演出,濮存昕就像一名忠实的观众,每场都坐在技术人员控台的位子上认真观看。
上戏表演系首届西藏本科班毕业大戏《哈姆雷特》的演出已经结束半月,参与演出的每一位学生都怀念这个充满爱而又真诚的剧组,更深深想念着导演濮存昕老师。
濮存昕与上戏西藏班学生们
有一位朋友形容濮存昕是“濮罗米修斯”,他散发着光和热,将艺术的火种带到了上戏,照亮了每一处需要艺术滋养的地方,点燃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上戏排戏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迎面走来的师生、路人见到他时,都会欣喜地低呼“是濮存昕老师吗?”而他每次都礼貌地停下脚步回答,“您好,我是濮存昕。”
1.“为西藏班上课?我必须得答应了”
2021年5月7日,普通话版、藏语版《哈姆雷特》在上戏实验剧场公演,这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濮存昕作为上海戏剧学院特聘教授的身份执导的第一部公演话剧。但在排戏之前,他和上戏2017级表演系西藏班的学生们早已结下了师生友谊。
2018年,濮存昕正式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退休。上海戏剧学院院长黄昌勇当年就邀请濮存昕,想要请他出山。但退而不休,身兼众多社会职务的濮存昕甚至更为“忙碌”地生活在剧场之间。黄昌勇院长除了奉上“三顾茅庐”的诚意之外,最后用“藏族班”敲开了大门。
上戏自1959年始,开设藏族话剧表演班,迄今已经开办了六届藏族表演班和三届舞美班。首批29名学生毕业之后回到西藏,组建了西藏自治区话剧团。前5届整建制的西藏班共为西藏培养了近百名戏剧人才,成为西藏文化艺术事业的骨干力量,推动了话剧艺术在西藏的发展。当年,赵丹、张瑞芳等艺术家都给西藏班的同学们上过课。“为西藏班上课?那我必须得答应了。”
就这样,濮存昕老师在这届学生大二的时候,正式和同学们见面了。第一次看他们做小品,濮老师立刻就被打动了:怎么会有这么质朴的表演?事实上,1982年,濮存昕曾经在现场观摩过一次上戏藏族表演班同学的演出,演的是藏语版《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时他是空政话剧团演员,还不到30岁,那出戏,看得他热血沸腾。一切似乎在当下的时空有了一个完美的交汇点。2021年是西藏自治区和平解放70周年,作为中国出演莎士比亚戏剧最多的男演员之一,濮存昕老师决心以总导演的身份,为眼前这届西藏班的孩子们执导一出特别的毕业大戏。
2.“简单简单,再简单”
近四十年,在话剧舞台上,濮存昕至少演过五次莎剧,三次主演《哈姆雷特》:1990年首演,1995年赴日本东京展演,2010年再次复演,导演都是林兆华。最近的一次是2018年,他和李六乙导演合作,在新版《哈姆雷特》中扮演国王。这部戏,对濮存昕意义重大。特别是1990年林兆华戏剧工作室制作的《哈姆雷特》,由林兆华导演、著名翻译家李健鸣担任翻译兼戏剧构作、易立明任舞台设计的演出,汇集了濮存昕、倪大红、徐帆、胡军、陈小艺等一众实力派的名剧,先锋的戏剧观念曾经在戏剧界轰动一时。三十年过去了,濮存昕在这次的导演的话里写下了这样的感叹:“30年前,我曾因林兆华先生导演的《哈姆雷特》成了好演员。”在他看来,关于生与死、妥协与抗争、正义与邪恶,《哈姆雷特》具有强烈的语言能量,能够全面把西藏学生真挚的情感焕发出来;同时藏语版《哈姆雷特》,也为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广泛的经典文学戏剧注入了独特的生命力。这一次,他要用这一部剧,带领22位来自西藏的孩子致敬当年那次伟大的戏剧表达,也帮助他们成为好演员。
最初的计划只有普通话版,这出戏一共就几个主角,只有四五个人能担任主要角色,很多同学分不到角色就很紧张。濮存昕了解到西藏话剧团对这一届学员的考核计划是差额录取,末位淘汰,就和上戏商量,再排演一个藏语版,这样就能尽量多地让同学们都有戏可演。可就是这样,还有三位女同学没有重要角色,只能当唱歌的天使。为了缓解这三位女孩的压力,濮存昕又专门为她们排了能够回去汇报演出的“小节目”,一个是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独白的一段,还有《雷雨》中鲁侍萍逼问女儿四凤的桥段。这样体贴细心的濮老师让同学们倍感温暖。
濮老师亲手制定了排练计划,每天在正式排练前半小时,专为西藏班的同学开设了晨读课程,他会带着同学们一起阅读余秋雨先生的《中国文化课》一书,目的是让西藏班的同学们,不仅仅可以演出西方经典剧作,更要对我们中国的文化有更深刻的梳理与认知。作为中国饰演莎士比亚作品最多的男演员之一,他早已将《哈姆雷特》的文本、表演、创作融入到自己的血液里,所以在濮老师的创作中,既有创新的独立思考,又扎根于戏剧本身,在与各设计部门谈创作构思的时候,他经常说到“简单简单,再简单”,我认为这是他的戏剧理想,不繁复且智慧,既简单而又不简单的美学追求。
我们经常会惊叹地问到“您做过舞美设计师?您亲自做过道具?您会做服装?……”濮老师是一位动手能力极强的艺术家,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我们多次在与设计班同学谈创作的时候,他经常随手就拿来一张纸开始画图纸,剖面图、立面图、制作图……一边画图一边和同学们讲解与分析。有一次他在和我的交谈中提到他曾经在东北插队时的经历,“那时候在文工团里演出,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来完成”,他做过木匠也种过地,有着这样的人生经验,还有什么能难倒他呢!
3.“来,我们一起拍张照”
作为制作人,初见濮存昕老师,是在《哈姆雷特》的建组会上。当濮老师走进来的那一刻,他一路和蔼可亲地朝大家招手,流露出真诚的微笑,我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人民艺术家。濮老师爱舞台、爱学生,拿出全部的精力与热情对待本次的艺术创作。但他又是那么谦逊低调,每位导演都有自己的创作理念与风格,他数次真诚地提到“这是林兆华先生1990年创作的作品,我只是学生们的助教,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编创”。为了这出大戏,他出面邀请了李建鸣先生担任戏剧构作和中文翻译,由西藏著名剧作家尼玛顿珠、格桑卓嘎翻译藏语,同时邀请到著名艺术大师韩美林先生为剧目题词。
排练计划安排得相当紧凑,每天只有中午1小时的休息与吃饭时间。因为要推进制作进度,各设计部门需要与导演商定设计方案,只好利用中午仅有的1小时吃饭时间来找濮老师工作,但我又实在不忍,对于一位年近七旬的长者,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会显得太过紧凑,所以我多次询问濮老师,“制作会议安排在吃饭的时间可以吗?”濮老师每次的回答都是“来!吃饭不重要”,这样的回答使我心生敬佩和感动,不论是在午饭还是晚饭时间,甚至个人休息的时间,只要剧组有安排,他都会给予极大的支持和理解,并积极地配合每项工作。他不需要任何特殊待遇与照顾,他与我们一起去食堂打饭,学生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的敬业精神,潜移默化地感染和影响着全体剧组成员,就这样,我们在紧张而密集的排练工作中,与濮老师整整度过了近两个月的美好而有收获的时光。
粉丝遇见偶像习惯性的动作就是“我可以和您拍照吗?”在上戏校园里,在这件事情上,我多次成为了摄影师。还不仅仅如此,濮老师见到一些因为胆怯、因为害羞的路人,比如清洁工人、安保人员、学生等等,看到他们诚恳而渴望的眼神,他经常会化被动为主动,亲切地上去问出他们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要拍照吗?来,我们一起拍张照”。
那些天,除排演之外,濮存昕老师几乎每天都在为即将毕业的孩子寻求出路,担心因为编制等问题,有人不能进入西藏话剧团,可能就意味着他们将不得不回到家乡,失去自己的表演的梦想。首演当晚,22名学生同时被西藏话剧团录取的消息,让濮存昕长舒了一口气,他由衷地对孩子们说,“你们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么精彩,然而这个精彩才刚刚开始……
十场演出,濮老师就像一名忠实的观众,每场都坐在技术人员控台的位子上认真观看,他是造梦者濮存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