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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 專訪|EACH MODERN 黃亞紀:陳昭宏作品超前西方當代50年

罐 新聞 罐子藝術網 2021-09-26


籌備陳昭宏的展覽,其實讓我更理解,所謂畫廊『使命』的問題…畢竟,一個人要如何知道他當下所做的事情,是超前整整50年的呢?

-黃亞紀


姜盈謙、李玥瑱/台北專訪 

亞紀畫廊/圖片提供

令人期待多時,台北亞紀畫廊將在1月15日隆重展出陳昭宏個展【瓦平松的浴女】,首次呈現藝術家自1968年後從未發表的早期作品,及70年後期於紐約紅極一時的照相寫實作品。


陳昭宏既是華人抽象藝術團體「東方畫會」最年輕成員,並曾於李仲生畫室學習。1968年,陳昭宏負笈巴黎,後輾轉定居紐約至今。在紐約,他以Hilo Chen名號打進藝術圈,〈海灘〉系列成為當時最炙手可熱的夢幻逸品,轟動一時,和丁雄泉、黃志超,被譽稱為「紐約三劍客」。2000年後則因健康因素,陳昭宏鮮少對外;直至去年亞紀畫廊宣布代理後,才重新喚醒大家對這位傳奇華人藝術家的記憶。


陳昭宏(1942-)

第六屆東方畫會展成員合影,左二為陳昭宏,右一為陳庭詩,第二排中為霍剛。

在展覽前夕,黃亞紀向《罐 新聞》侃侃而談與陳昭宏相識的機緣、合作契機,而推廣陳昭宏,又如何扣合了亞紀畫廊的使命。


亞紀畫廊負責人黃亞紀

《罐 新聞》:亞紀畫廊將於1月15日隆重推出陳昭宏的展覽【瓦平松的浴女】,能請您先談談展覽籌備的契機?

  黃亞紀:

畫廊在這一兩年有許多機緣巧合的碰撞,提及與陳老師的相會之前,必須先從籌備去年【李元佳與年輕藝術家】一展講起,為了籌備這個展覽,我們多次拜訪李元佳基金會討論合作方案,在這兩年時間,不僅讓我有機會更深入了解李元佳的生平和創作,並跟李元佳自70年代結識的英國友人,有更多的交流,也讓我更理解西方世界如何看待李元佳這位亞洲藝術家…這些經驗給予我許多寶貴的啟發。


其中一個讓我最為感動的故事,是基金會董事尼克‧索伊爾(Nick Sawyer)聊到,他首次在倫敦信號畫廊(Signals Gallery)看見李元佳作品時,讓他無比著迷,而畫廊人員告知他,這位藝術家即將從義大利坐船過去,勾起他了兒時聽聞的傳奇故事:「乘坐輪船而來的中國魔術師,為英國人帶來各種從所未見的魔法」。他當時僅是一名大學生,最後與李元佳成為忘年之交。另一位曾與李元佳同時展出的菲律賓藝術家大衛‧梅達拉(David Medalla),同樣在60年代中期的英國藝術圈相當活躍。想想,在50年前的背景下,這兩位亞洲藝術家能對藝術圈帶來這麼大的影響,我覺得他們很偉大,也深感欽佩。


與李元佳基金會的合作,促使我進一步思考,是否還有一些華人或亞洲藝術家被遺漏和忽略,值得重新受到關注?隨著我越漸研究,發現這些飄流西方、在異國吸取創作養份的亞洲藝術家,其實都匯流進西方20世紀藝術脈絡裡,5-60年代藝術重心還集中在歐陸,隨著戰後紐約的地位漸起,也吸引來自各地的藝術家,例如80年代的紐約東村。


因此去年我決定前往紐約針對華人和亞洲藝術家進行一番探索,而那次旅途,讓我幸運地拜訪了陳昭宏老師的工作室。

《罐 新聞》:您是怎麼安排那趟旅程,又在什麼機緣下見到陳昭宏呢?

  黃亞紀:

啟程之前,我先蒐集了一些資料,恰好嘉德香港春拍正推出「旅美華人藝術家」專題,跟我研究的方向不謀而合,無疑給我一劑強心針。但其實我也知道在這批藝術家中,還居住在紐約、能和我們合作的少之又少,例如刁德謙、夏陽及顧福生等,均有畫廊代理。


我首先拜訪的是華裔藝術家馬丁‧王(Martin Wong)的代理畫廊,對方雖然誠懇地與我交換意見,但是礙於遺產單位與畫廊有限的可售作品,不大可能再與其他畫廊合作;接著我拜訪了姚慶章的遺孀,並理解到對方現狀難以和我們合作。在一連串的挫敗當中,我最後探訪了陳昭宏的工作室,坦白說,當時在前往的路上,我心中充滿猶豫,不太確定如何與這樣寫實風格的藝術家合作,因為我當時對老師的畫作印象,僅侷限在臺灣所見到的〈海灘〉系列。


陳昭宏  海灘 172

2011  畫布油彩  60 x 60 cm

我一路輾轉來到老師的住所,他住在皇后區的郊外,一個混雜著中國人、中東人的地方,在一幢小小白色的木房前,門上貼著一個「福」字,我按了電鈴,一個白髮蒼蒼、鼻子掛著氧氣管的老者現了身。待我進到屋裡,環顧客廳發現掛著許多鳥類的圖像,當時心想,「完了!原來老師現在畫這樣的東西呀」,一會兒後他和我說,這些是他太太閒暇時的創作(好險!)然後我們經過餐廳,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一幅海灘作品擺在正中。


我和他簡單地聊了幾句,他說:「妳是要來看我的畫吧?在地下室倉庫。」我們下樓,地下室有一批〈海灘〉作品陳列著––多數是即將於亞紀畫廊展出的作品。陳昭宏大約在2018年底結束了與路易士畫廊(Louis K. Meisel Gallery)合作46年的關係,這些就是最後從畫廊退回的作品。我拆開了幾張仔細觀看,心裡很激動,因為原作和圖檔的畫面真的天壤之別!這是照相寫實在影像、現實、繪畫中來回往返最有趣的地方,不看原作是感受不出差距的。


陳昭宏  海灘127

1996  畫布壓克力  72.8 x 91 cm

陳昭宏  海灘136

1997  畫布壓克力  76.2 x 101.6 cm

《罐 新聞》:您對陳昭宏老師初次印象為何?和您原本想得一樣嗎?

  黃亞紀:

老師一方面很耍酷,起碼我覺得他是個很酷的人,但是他也有長者的智慧,在工作室裡,他開始訴說起他自己的故事、他認識的李元佳、以及他對繪畫與人生的信仰。


我一直深深覺得,如果沒有前面兩年籌劃李元佳展覽的鋪墊,也就不會有和陳昭宏老師相遇的機緣。外界對老師的印象是他脾氣不好,也不願多解釋他的作品,但我卻是這幾年第一個除卻親友以外,探訪過他新家的人。在我和老師前期書信往來的時候,他便問過我,為什麼會有李元佳的作品?我在解釋了畫廊和基金會的合作,以及交換對藝術的觀點和理念後,老師才逐漸認為我「也看得懂畫」,這對他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陳昭宏  人行道-4 

1973  畫布油彩  91.5 x 91.5 cm

《罐 新聞》:您曾提及在工作室還看見珍藏數十年、未曾公開的早期作品,並覺得「驚為天人」,您當初是看見哪幾件作品?最為觸動的點又為何?

  黃亞紀:

當時我在工作室內踱步著,看到一些似乎塵封很久的畫作。我問老師,這些可以看嗎?他點頭。我拉出來以後,頓時驚呆了。畫面裡是一位大裸女,帶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瞪著你,真是嚇呆了,這幅畫就是〈假人〉。我問老師,還可以看其他作品嗎?他陸續拿出了〈女皇〉、〈母親〉,我問老師這些是什麼時候畫的?他說,「這些是剛開始畫的東西啦,沒有人要的啦!我畫了以後給好多人看,沒有人要,所以一直放到現在。」儘管他最炙手可熱的是70、80年代〈海灘〉系列,但我對這批畫非常有興趣,也跟老師說我很喜歡。


陳昭宏  假人

1970  畫布油彩  182.5 x 218.5 cm

之後我又看了不少1976年以前的創作,包含他真正的早期寫實,約在1972-75年間,這也將是預計放在2021年個展的作品,其實可以與2005年左右我剛入行時風行的繪畫風格對比,但是陳昭宏卻整整早了30年!而〈女皇〉、〈假人〉、〈母親〉、〈朋友〉、〈女人〉和〈自畫像〉等這些1972年以前的作品,是無可比擬、完全獨步於世的一批作品。


陳昭宏  自畫像

1969  畫布油彩  111.8 x 111.8 cm

順帶一提,我們在去年帶著〈女人〉(1968)參加了上海西岸,在VIP預展時許多年輕藏家來問我,這是不是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一個東方藝術家,在50年前做著和西方現在火紅藝術家一樣前衛的作品,等大家親臨現場看就會知道有多令人震撼(笑)。


陳昭宏  女人

1968  畫布油彩  99 x 96.5 cm

《罐 新聞》:早期寫實風格持續的時間其實很短暫?

  黃亞紀:

是的,我也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但同時我也慶幸老師這樣的風格沒有持續很久。這個風格久了,就沒有意義,變得平凡無奇。正是因為它是一個過程,揭示了陳昭宏作為藝術家一生的追求與脈絡,這才是有意義的。


陳昭宏作品,曾登上藝術家雜誌第七卷第六期封面(左)以及雄獅美術1985年出版的雜誌封面(右)。


《罐 新聞》:看到這些作品的當下,您就決定要和陳昭宏合作嗎?籌備過程中,您往返紐約幾次?

  黃亞紀:

在去年3月的當下,我心裡就很篤定想代理陳昭宏老師,我認真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也必須重新評價的藝術家。不過我也理解,我和陳昭宏老師還需要一點空間,讓彼此思考,因此回臺灣後,我們討論了價格、展出的內容,也評估了我們畫廊的能力。兩個禮拜後,我重回紐約,正式跟陳老師談定代理事宜,並幫老師整理了他早期的作品資料。


後來我又去了紐約兩次,包含簽訂合約,且確認大作品的狀況與運輸細節。老師沒有助理,兒子一家人也住在曼哈頓,無暇照應作品事宜。最後一次是在去年10月,我和畫廊同事重新檢查了一些大作品,把狀況圖傳給臺灣的修復師,然後協助老師把作品搬運到一樓、包裝好、等待運輸公司提貨。也是透過這些反覆溝通過程,讓老師更理解畫廊對他作品的想法,更信賴我們,我想這就是藝術家與畫廊之間關係的建構。


其實直到現在,我相信老師應該從未想過,這些舊作會再被翻找出來。那天當他拿出1969年的〈朋友〉作品時,我看到老師頓時哭了出來,嘩嘩地流著淚…我想他應該想起他早逝的舊友,且對於自己離鄉背景這麼多年、自己在創作上堅持的這條路,頗有感觸,而這也是當時旅外藝術家普遍有的時代印記。


陳昭宏  朋友

1969  畫布油彩  127 x 111.8 cm

《罐 新聞》:聽聞陳昭宏老師身體狀況不佳,他目前在紐約仍持續創作嗎?

   黃亞紀:

老師幾年前經歷一場病痛以後,現在都要戴著氧氣管才能生活。他走到哪裡,都得甩一甩他那長長的氧氣管。我去地下室看他作品的時候,他還先把氧氣筒搬下去。


他說「年輕時候就是靠煙與咖啡,每天熬夜畫畫,現在老了,肺壞了不能抽煙,還得帶氧氣,就只能靠一點點咖啡,然後聽聽貝多芬。只有貝多芬陪伴著我。」在無法抽菸的情況下,貝多芬是他唯一的陪伴。他現在每天強迫自己睡覺,為的是隔天能繼續畫畫,他知道年紀與健康是藝術家最大的敵人,他必須與這個敵人好好共處。我第三次去看他的時候,他換了一個輕便型的氧氣管與氧氣筒,讓他能保持繪畫的最佳狀態。


我第一次探訪他處理的〈海灘〉系列畫作,到2019年底還未完成。他說:「這幅畫已經畫了三年了,那個大腿老是畫不好。」我聽完有點鼻酸,不過我覺得完不完成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他每天充滿對生命的期待,面對繪畫,然後提起畫筆。


陳昭宏近照。2019年感恩節與親如家人的丁雄泉之子Jesse Ting合影。

《罐 新聞》:回到畫廊使命的問題,推廣陳昭宏作品與畫廊的理念又有什麼呼應?

  黃亞紀:

我必須要強調的是,這個展覽雖然真正的準備時間僅一年,但對我來說,它更像是畫廊兩年經歷的濃縮。這兩年,我深覺藝術市場變化非常快速,其中體會到的事情,也遠比我在亦安畫廊的四年要來得深刻、濃烈,我也更明白所謂畫廊的「能力」,或是「使命」的問題。


時間要回溯去年7月份的中平卓馬個展,當時一位資深藏家來看展後對我說:「這是一個思想程度很高的藝術家,在展覽中看得出來,妳是不是又為一個藝術家做了平反?」我頓時明白,原來這是一個畫廊在展覽能散發出的力量,而這是我過去從未想過的問題。亞紀畫廊的創始理念,便是重新塑造華人及亞洲藝術家價值與精神,而我明白我們可以為陳昭宏,這一個曾經在紐約具有代表性的亞洲藝術家,做些什麼事。


今年2020年是一個新的時代開端,我現在對「時代」這個事情非常敏感,或說有興趣。老師一直是很關注自己創作的人,他做藝術,不是為外界的評價,也不曾思考過自己前衛與否。畢竟,一個人要如何知道他當下所做的事情,是超前整整50年的呢?光想這點,我頓時對於老師,非常崇敬。當然他肯定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他做,只因為他是一個好藝術家。


EACH MODERN 亞紀畫廊 

陳昭宏【瓦平松的浴女】現場


《亞洲藝術新聞》

2020 / 01 No.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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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藝術新聞》2020/01 No.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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