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所长的“主场” | 周末侃
近来学到一个新词汇,叫“奶凶”。它本来是形容外表温柔的人发起火来的样子,没啥攻击力,反而让人感觉可爱。当这个词语加入到宫斗剧的讨论中时,词义就发生了变化。和“奶凶”对应的是阴险,这个词用来形容凶得挂相、手段又愚蠢的反派。对,我说的是《如懿传》里的高贵妃。
如今这种蠢萌的戏剧角色是很圈粉的,在比坏的宫廷故事语境里,缺乏城府的坏人往往散发出莫名的喜剧气质。可一旦拿掉戏剧滤镜,人们很快能意识到,但凡仗势欺人,即便是“奶凶”,也能造成万点伤害。
说到“奶凶”,我第一个想到的新闻主角便是“严夫人”。好吧,如果要评选年度新闻人物,我一定会投严夫人一票。我们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当然,她是个丑角。这回艾特她,是因为株洲县渌口派出所副所长赵明众。
赵副所长的故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前几天下雨,他小学三年级的女儿上学迟到了,遭到班主任罚站处罚。小姑娘很委屈,打电话找妈妈哭诉,还声称老师打了自己的耳光。赵副所长听说之后,显然出离了愤怒,直接派了两个警察,把老师从教室带到了派出所,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回顾一下严夫人的故事:老师责罚了她的女儿,她先是在微信群痛斥老师得罪了“严书记的女儿”,继而宣布老师因此被辞退。严夫人和赵副所长释放的,还真是同款恐吓呢:凶得很直白,但不过都是仗权唬人,段位很低。
事发四天后,株洲有关部门给出了调查结论和处理结果。赵副所长违规派警、处理涉及本人家庭成员和他人的纠纷,且处置不当,被记大过、免去副所长职务、调离公安系统。班主任老师承认罚站,向孩子家长道歉,但事后证明,老师没有打人,扇耳光就是个误会。专家说,这折射出明显的警权私用问题。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出警,到了现场也不做研判,不由分说把人给“请”到派出所,这也不符合规范。
官方承认派出所行为不妥,不过从其所描述的事情经过来看,警方似乎没有故意拉偏手,所做的更多是“调解”。老师被带到派出所后,警方做了两件事,一是在学校调查事情经过,二是对双方当事人进行劝解。这好像没毛病。通报里还说,老师先是被带到执法办案区等候区,后又转到了会议室。这实际上是在否认老师所说的“被关押在审讯室”的情况。警方未必说了假话。可问题是,在这起“调解”中,老师的确一直在接受惊吓的信号。
当地媒体的报道中,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在老师到达派出所三个多小时之后,孩子的母亲才赶到,双方开始坐下来谈。在此之前,老师一直被警察跟着,没有人问询,没有人找她做笔录,她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属和同事。尽管派出所一再申明,这不是监视和限制人身自由,可光想想这个场景,孤身一人在派出所,被警察不声不响“陪”三个小时,哪个普通公民不会感到恐慌?
关于这诡异的三小时,警方给出的解释是,副所长要回避,不参加协商,而孩子的母亲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小儿子,没办法及时赶到。说是说得通,但我困惑的是,用这种方式把老师“摁”在派出所,真的是唯一的、不得已的选择么?协商还没开始呢,人就先给吓懵了。所谓“处置不当”,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
再说,赵副所长和他的爱人,既没有见到孩子,也没有和老师充分沟通,凭着孩子电话里的哭诉,就找来警察带走老师。这哪里有协商的姿态,倒更像是一个下马威。
换哪个家长,听自己的孩子说被打了耳光,恐怕都淡定不了,反应过度也是常有的事儿。可说到底,这不过是一起家长和学校之间的纠纷,一点也不复杂,原本双方沟通就可能解决。我的警察朋友告诉我,不谈亲属回避原则,诉诸警方从中调解也谈不上不妥,但完全可以在学校现场解决。协商的方式有很多,非径直闹到派出所,我想可能是因为,在赵副所长眼中,派出所是他自己的“主场”,占据了主场优势,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才能给女儿出口气。为了护犊,不惜把公权当私器,“老父亲”很拼,却又很愚蠢。
严夫人和赵副所长都陷入了特权的幻觉之中,试图用手持或仰仗的权力,叫人心生畏惧。说起来,严夫人的“野心”可能更大一点,听她的口气,似乎整个地方都是她的“主场”,没有她摆不平的事。这一切最后都化成了泡影,赵副所长受到了惩处,严夫人甚至戏剧性地暴露了贪腐的严书记。跋扈的护犊姿态,想来也是“奶凶”,但其背后恃强凌弱的逻辑,还是会对社会造成成吨的伤害,因为它警示着公义耗损的可能。人们对严夫人、赵副所长们始终敏感而警惕,其实也是在提醒,地方的纪律与作风建设,还得往更深的地带迈进。
最后说一句,我对罚站这件事深表厌恶。上学的时候,我也曾经在下雨天迟过到,所以很能体会小朋友害怕责罚的惶恐。所幸的是,我的老师没有惩罚我。同理心和奖罚分明之间,其实并不矛盾,一些老师确实少了点耐心。更何况,从媒体报道的只言片语中,我能感觉到那个被罚站的小姑娘的敏感和脆弱。她知道找家长倾诉,这不算坏事。遗憾的是,大人的世界展示给她的,似乎只有呈威凌弱、剑拔弩张。这怕是要加剧她的困惑。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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