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汉口的“危险阶级” | 微思客周末图书馆
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和社会（1796-1889）
作者： 【美】罗威廉 著
出版社：人民大学出版社
罗威廉 |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东亚系主任
社会学家艾伦·索维（Allan Silver）在描述现代早期欧洲城市生活时写道：
人们经常发现自己处在各种各样的犯罪、恶行与暴力的威胁之下——城市里的穷人迅速增长，其规模之大在欧洲历史上前所未有。这已经超出了惹人烦恼、令人气愤或没有个人安全感的范畴；社会秩序本身都受到所谓“危险阶级”的威胁——这个称呼本身就透露出人们对它的害怕。
路易斯·夏维里尔曾经对巴黎常住居民这种病态的恐惧进行了清晰的分析，他从当时人有关“危险阶级”的看法中注意到，人们越来越把体力劳动者看做一个分离的阶层，一种比普通人更具有兽性的野蛮人，而且人们越来越把掠夺性犯罪因素与城市下层阶级在总体上混为一谈。
在很大程度上，夏维里尔谈到的这些感觉来源于真正的和可以觉察到的城市状况的变化：迅速工业化，人们开始体验到过度拥挤的感觉，城市服务系统逐渐过时，以及城市人口越来越年轻化，越来越多的新来者，没有家庭约束的男性人口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
并非没有人对夏维里尔的观点提出批评。例如，瑟维尔以他自己对马赛的研究为基础，指出：“夏维里尔的出发点，即把向巴黎的移民描述为一种耗尽资源的冲击波和野蛮部落漫无目标的胡冲乱撞，而这一切必然会使城市陷入社会病态的深渊。这种观点显然是20世纪极端保守主义思想的变种，这种保守主义思想讴歌乡村生活，敌视城市生活。有证据表明，马赛绝大部分移民运动，正像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所研究的20世纪的移民运动一样，实际上是相当有秩序的事。许多移民来自相对较好的环境中，带着技术和资本，投亲靠友，从而使他们在城市中有一个较好的开始。” 然而，夏维里尔研究的意义，并不在于其有关迅速城市化过程中“事实”的分析，而在于描述了常住居民所感知觉察到的那些新来者所带来的恐慌。
在现代早期的汉口，在多大程度上形成了同样的态度？
在本章中，我们看到，许多功能性群体和大众组织被精英和中等阶层为主的定居人口有意识地界定为一种威胁。在公共意识中，形形色色的群体各自都有自己鲜明的特征，不会与别的群体混同。而每一群体（至少就其潜在方面而言）也都与我们第七章将要讨论的、更具意识形态动机的团体区别开来。
人们认识到，在劳工帮会与秘密会社表面上相似的背后，两者的区别乃在于这些卑微的劳动者没有必要去煽动反叛。劳工帮会与秘密会社的成员互相敌视，正反映出它们是两种悬殊巨大的、各自孤立的群体，而且从城市人口总体上对他们的一系列不同反映上，也可以见到人们认识到这一点。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许多事实，证明了这一模糊不清的假说，即这种比较适合19世纪劳动阶级的社团组织实际上是危险的，如果说它不是有一种习惯性的犯罪倾向的话；而且，随着劳动者组织能力与组织水平的进一步提高，其所带来的危险也就越来越大。
可是，劳动阶级作为一种独立阶层的观念仍然没有显著地出现。当然，通过考察“苦力”语汇的出现与使用——人们在提及体力运输工和建筑工人时，使用“苦力”来指称一个广泛的阶层，也许可以找到“劳动阶级”观念出现的某些蛛丝马迹。到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自由主义者经常对汉口及其他重要城市的“苦力问题”表示哀叹。
考虑到这是一种同情式的改革努力，其中无疑显露出屈尊俯就的情绪，正反映出在他们看来，苦力实在是一个卑微的社会群体。在本书的研究时段里，社会精英也未自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阶层；与此同时，“苦力”这个专门称呼，只是在汉口居住的外国人才经常使用，而当时的中文文献还几乎完全见不到它。
在现代早期的西方普遍存在的“危险阶级”观念，在19世纪的汉口找不到精确的对应者，当时的语汇中没有这种可以表达此种超常规意义的专门词汇。有一个词语，“无赖”，或许与其内涵比较贴近。这个词语的严格意义是只用来指诸如痞棍、难民或遣散兵丁之类的外来人，但它也经常被扩展用来指称汉口下层阶级人口中的其他群体。在这个意义上，汉口存在着“危险阶级”的特征，只不过还处在萌芽阶段。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城市社会本身就包含着足以导致其后来分裂的缺陷。
内容简介：
《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和社会（1796—1889）》以坚实的资料和严密的论证，对中国城市与资本主义发展进行了研究，再现了汉口这座典型的中国近代城市的发展史；同时作者证明了马克斯•韦伯所谓“中国没有形成一个成熟的城市共同体”的论断是对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极大误解。作者两部研究中国城市汉口的著作，是海内外史学界研究中国新城市史和社会史的代表作，在中国史研究领域，可说是不朽的作品。
编辑：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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