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传》：西天取经到底是谁的修行？

节选自《悟空传》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授权发布

西游是一个很悲壮的故事。

五百年，很漫长吗？没有记忆能穿透它。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如忘记吧。

五百年后，戴上了金箍、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孙悟空，按照诸天神佛的意愿，踏上了西天取经之路。

为了证悟自身信念的金蝉子，重坠轮回，去做个平常人，西行苦修，在凡生中寻找自己要的东西。

不肯忘记前世的天蓬，顶着一具猪妖的身体，对着月光流泪，宁可痛苦，也要清醒地活着。

一心要做回卷帘大将的沙僧，则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收集琉璃盏的碎片上。

然而，西游只是一个骗局。

一切不过是宿命。

一切不过是轮回。

一切愤怒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五百年的光阴只是一个骗局，虚无时间中的人物又为什么而苦，为什么而喜？

西行的结果，其实就是一群人用一生在寻找一个答案。

少年时读《悟空传》读得是孙悟空横扫天地的英雄气魄，读得是齐天大圣打破一切规矩限制的嚣张和霸气！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淤积在胸口想要冲破胸腔而出，觉得天大地大，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的脚步，耳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

要这地，再也埋不住我心，

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诸佛，全都烟消云散！

电影《悟空传》剧照，悟空怒挥金箍棒

十年多后再读《悟空传》，热血依旧会被点燃，那不屈的灵魂依然震撼激荡着内心，只是读懂了其中更多的悲凉、不甘与愤怒！

时间回到那一天，一只猴子从石头中蹦出，他乃天造地设，生来自由身，可是他还很弱小，他要逃避天敌的追捕，躲避自然的灾害，要想办法填饱肚子，要努力地活下去……

于是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去海外学道，练就七十二变金刚不坏身，他以为从此可以不再害怕，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

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神仙。天下万物生死，皆由神仙而定！

他不理解，明明他是天地所生，与那神仙何干，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是他销了生死簿，还把所有九幽十类皆除了名，从此天下灵长，皆长生不死！

于是，他便成了神仙所说的妖！

他毁地府，闹天庭，打他个天翻地覆，天下皆知他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电影《悟空传》剧照，余文乐饰演杨戬

这是你我熟知的故事，是西游的开始，按照我们熟悉的记忆，孙悟空后来跟着唐僧打妖怪、取真经、成为斗战胜佛。

《悟空传》不是这样的，今何在说，西游是一个骗局！

所谓的西天取经，其实是一场流放，所谓的成佛，是对自由和自主意志的彻底消灭！

取经的师徒四人，都是质疑天的权威、怀疑神的意志、想要主导自己命运的人。于是，神佛便要毁灭掉他们。

哀莫大于心死，于是神佛剥除了孙悟空的记忆，让他踏上西游路，赋予他一项任务：杀死齐天大圣，攒够功德成佛！

《悟空传》采用非线性时间叙事，在“五百年前”“五百年后”两个时间维度之间来回交错推进，将时间线打碎，不断闪回、重复。每一个片段之间互为因果，成为一个闭环，故事的结尾，同时也是一切的前因，孙悟空就挣扎在这无尽轮回之中。就如无间地狱，永无尽时。

诸佛希望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孙悟空亲手消灭掉自己的自由、反抗意念，立地成佛。所谓的成佛，便是虚无，便是什么都没有，也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孙悟空最终打破了神佛铸就的这个牢笼，因为他宁愿死，也不肯输！也因为有一群人，他们宁愿死，也不肯输！

诸天神佛败了，因为众生的命运，并不在他们手中。

少年时觉得《悟空传》读起来热血痛快，可是总有一些地方觉得晦涩难读。直到如今重读，许多地方才豁然开朗。

整篇《悟空传》讲得是自由，是为自由而战，是自我意识的觉醒。

电影《悟空传》剧照，“斗战胜佛”又有何寓意？

第一卷讲得是前因，也是讲得轮回，孙悟空因为反抗天庭，而被剥除记忆，流放在了西游路上，而他却自以为自己的救赎之道是杀死那个过去的自己，于是他便陷入这与自己战斗的无尽轮回中。

第二卷讲得是对宿命的觉悟和抗争，是对界限的冲破和打碎，在无尽的轮回中，那不屈的灵魂始终不灭，终于有一天重新醒来，于是天地震颤，神佛溃散。

第三卷是最原始的起因，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是整个《悟空传》的灵魂和基础。

少年时更喜欢前两卷，那一句“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如狂焰如旗帜，飘扬燃烧。现在读，则更能体会到第三卷的好。

其实，西游的主题根本就不是打妖怪。

取经路上的妖怪只分两种：一种都是当年跟着孙悟空一起反抗天庭的兄弟，像牛魔王之类的，孙悟空必须把当年和他一起战天斗地的结拜兄弟都干掉，就为了成佛，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悲剧；

另一种则是神仙安排下来的，不是这个的坐骑就是那个的宠物。这也太恶心了，一边让人去西天一边安排着九九八十一难，就想把你整死。

所以整个西游就是一出悲剧，是一场阴谋，不论你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你不服从神，不向西走，整死你；你向西走，一路上九九八十一难，都是神安排的，依然整死你。

最后到了西天，你以为成功了，结果给你一部经书还是假的，全是白纸；你拿回去退货，送了礼，给你一部有字的，你以为是真的，是真的吗？其实还是假的，因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所谓道不可道，别人的答案不是你的答案，如果有人要拿答案灌输给你，那不是为了让你聪明，更可能是想让你变傻。

最后师徒四人成了佛。成佛以后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以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梦想的四个人，一成了佛，就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佛是什么？佛就是虚无，四大皆空。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感情没有欲望没有思想，当你放弃这些，你就不会痛苦了。但问题是，放弃了这些，人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了，直接就死了。所以成佛就是消亡，西天就是寂灭，西游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成自杀的谋杀。

西游就是人生的写照，人一出生就踏上这条不能回头的路，我们被迫前行，回首时，却发现逝去的永远也无法找回。

电影《悟空传》剧照，郑爽饰演阿月

不同的人心中也有不同的悟空，愤怒的悟空、无奈的悟空、自嘲的悟空、绝望的悟空、深情的悟空。他法力高强，与天地相争，但他也有七情六欲，他更像一个人，一个普通人。

人们都会从这只猴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少年人看到要战天斗地追求理想，青年人看到自我怀疑痛苦迷惑，中年人看到隐忍低头忘记初心，老年人看到时光逝去只能追忆。人生中不同的阶段读这个故事，感受都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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