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杨丽君:西方的误读和妖魔化,中国如何应对?
摘要
在过去的数年里,西方的一些极端反华反共力量发动了妖魔化中国制度的大规模“话语”运动,尤其是围绕新冠、新疆、香港等话题进行大肆炒作。我们对这些妖魔化中国的言论加以有力回击,但效果有待进一步提升。西方的各种民调显示,西方民众对中国的负面看法仍在高位运行。
为什么我们在行动上很成功,却在话语上趋于微弱?如果我们无法改变西方民众对中国政治制度的偏见,或者我们无法塑造我们本身的政治制度话语,那么我们无论在经贸上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和西方之间的僵局。
郑永年教授在《中国叙事》一书中指出,美西方一些强硬的反华反共力量会继续妖魔化中国的政治体制,这一点我们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第一,我们可以改变对自己成功故事的叙述方式,也就是要以西方主流社会能理解的语言来叙述我们的故事。第二,我们可以改变我们讲故事的对象或者听众。尽管我们会继续回击那些恶意妖魔化中国的反华反共人士,但我们要把注意力转向西方主流社会。西方主流社会迫切需要理解中国,他们的理解至为关键。主流社会理解了,那些反华反共人士的市场就小了。
以下为新书部分内容节选。
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政权解体之后,美籍日裔政治学者福山(著有《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一书)宣布这是“历史的终结”,相信西方自由民主是人类最好也是最后的政体,这种乐观情绪从美国蔓延到整个西方世界。
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是一个转折点,因为危机之后,没有人这样自信了。由中产阶层的萎缩造成的社会分化直接导致了多党政治的极端分化,美国尤其典型,反对党为了反对而反对,变成“否决党”。
我们提出建设中国话语权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也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要改变中国在国际社会上缺失软实力和话语权,乃至“挨骂”的状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要加快这个进程, 我们需要从以往的实践中吸取教训。这些年,中国提倡“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宏大设想,理性的前提在于全球化所形成的“地球村”。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需要国家间的共识,共识需要在对话和争论中产生。因此,文明间需要对话。今天,任何一个文明,不管其如何强大和先进,都很难简单地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另一个文明。但通过对话,不同文明可以互学互鉴,共同进步。
要实现中国和西方的有效对话,我们就必须注意自己的方法论问题,也就是前文提到的“求同存异”。在方法论上,我们至少需要考量如下几个问题。
对普世价值的认同及认同什么样的普世价值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主张:第一,我们承认普世价值是存在的,但我们反对“西方的是普世的”。任何文明国家都具有普世价值,中国的数千年传统为世界提供了诸多的普世价值。“西方的是普世的”只是西方国家想把自己的价值体系强加给其他国家和文明所采取的说辞罢了。
第二,我们承认普世价值的存在,但我们认为不同的国家实现这些价值观具有阶段性。任何价值都并非抽象的,它们的实现是具有社会经济条件的。西方今天所拥有的不同价值也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分阶段实现的。西方和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处于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这决定了普世价值在这些国家不会同时实现。
第三,我们承认普世价值的存在,但强调不同国家实现普世价值的途径不同。各国有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文明和文化,民族和种族,各国都需要根据自己的文明、文化和国情找到有效实现普世价值的途径。近代以来,西方在非西方国家强行推行西式自由民主的失败表明,一个国家不能简单照抄照搬另一个国家的模式,而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实现普世价值的途径。
第四,我们承认普世价值的存在,但我们也强调不同文明价值方面的差异性。这尤其表现在亚洲文明的集体主义和西方文明的个人主义差异上。这也就是中国所强调的“和谐”,即“和而不同”。和谐也是普世价值,这和西方一贯倡导的多元主义具有一致性。
中国的另一种制度选择的可借鉴性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主张:第一,中国经过近代以来的革命和建设实践,确立了适合自己文明、文化和国情的政治制度,但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吸收了世界各国先进的制度要素,因此, 中国的制度经验和其他国家是相关的。
第二,中国的成功在于没有全盘照抄照搬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制度,中国也成功抵制了一些西方国家向中国输出政治制度的努力,中国实现了自主的制度学习和制度建设。
第三,正因为如此,中国并不认为其他国家可以简单复制中国的政治制度,中国也不会像一些西方国家那样搞制度输出,把自己的政治制度强加给他国。
第四,中国的另一种制度选择并不是想取代西方的体制,而是为其他国家多提供一个参考体系。二战之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接受了西方的制度体系,但没有能够得到发展,很多国家表现为制度失灵。现在西方制度本身也出现了问题,连西方也在反思自己的制度。在这个时候,中国的另一种制度选择会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激发制度创新的资源和精神。
政治制度的开放性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主张:第一,任何政治体制都不会是“历史的终结”,任何政治体制都不会是永恒的,都要与时俱进,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任何政治制度都必须是开放的,一旦封闭,就不可避免会最终衰落。
第二,无论是西方的政治制度还是中国的政治制度,都需要承接文明传统,同时都需要面向未来。只有文明的,才是可以持续的。中国和西方都可以学习和借鉴对方的政治制度,但中国的政治制度不会变成西方类型,西方的政治制度也不会变成中国类型。无论是“中国制度威胁论”还是“西方制度威胁论”,都是经不起检验的假命题。
第三,尽管全球化造成了“地球村”,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经济基础,但全球化并不意味着全球整体的趋同化,更不用一致化。相反,各国都必须根据自己的文明、文化和国情来调整和巩固自身的政体,这会导向差异化。也就是说,政治体制的发展是多元化的,但多元化的政体并不妨碍它们以各自的方式追求普世价值。
概括地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发展和建设成就有目共睹。但要把中国成功的故事转化成为软实力,就要改变迄今为止的叙事方法。第一要使用人们普遍听得懂的“语言”;第二要回归基本事实,回归科学和理性,通过比较(和西方比较,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比较,和中国过去的历史比较),以合乎逻辑和讲道理的方式来叙述中国故事;第三要叙述成功故事背后的制度要素,避免演变成意识形态之争。
更具体地说,中国的另一种制度选择的故事就是要讲好三个“可持续”,即经济可持续发展,社会可持续稳定,政治有可持续的制度支撑和领导。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同时实现了三个“可持续”。从制度入手来叙述这三个“可持续”,基本上就可以把中国的另一种制度选择讲好、讲清楚,从而把中国的经验转化成基于概念和理论的“软实力”。
关于作者
郑永年 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IPP,国家高端智库)学术委员会主席,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教授,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IIA)院长,广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理事长
杨丽君 华南理工大学教授,日本一桥大学社会学博士,专注于社会变革和社会运动研究,日本第21届大平正芳学术奖获得者。
关于IPP
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IPP)是一个独立、非营利性的知识创新与公共政策研究平台。IPP围绕中国的体制改革、社会政策、中国话语权与国际关系等开展一系列的研究工作,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知识创新和政策咨询协调发展的良好格局。IPP的愿景是打造开放式的知识创新和政策研究平台,成为领先世界的中国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