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后潮州女生大素,在日本学习雕塑,心情不好时会带一盆花去散步 |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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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潮力量」收录听潮•HOTZOO 市集文创主理人采访,以下是该系列第一篇文章。
第一次看到大素的作品,和很多人一样,是觉得可爱,觉得是很多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略带灰调的糖果色背景下是一个个调皮的雕塑小人,躺着的趴着的,有的头被一团云一样白色物质围着,有的下着腰嘴里朝天喷出大团火苗,姿势怪异却灵动。
最吸人眼球的是一个花旦模样的女孩头部雕塑——《戏与棒棒糖的记忆》,这件比真实人体比例还大的雕塑脸上还留着刀痕和笔刷,有着真实皮肤的质感。女孩头戴点缀着糖果色绒球的戏帽,闭着眼睛,眼泪挂在脸上,嘴巴微微张开,棒棒糖像从嘴里长出来,露在空气里。
「戏与棒棒糖的记忆」
「瑜伽女孩」系列
「重生」
这些作品接连被 Behance、微博各人文艺术博主等媒体推荐后,大素收获了一批粉丝,他们纷纷向大素表达喜爱甚至提出想要收藏作品的愿望。而在广州最近刚刚结束的《美美与共》艺术家群展里,《戏与棒棒糖的记忆》也被用作展览海报使用。
我对这位崭露头角的青年艺术家颇为好奇,搜遍网上资料,看到更多大素的作品以及个人随笔之后,却给我一种 Frida 式直击心灵的痛苦和坚韧,老实承认,我更加好奇了。
「活着」
三次高考 五年高中
94 年出生的大素今年 2 月份考上了她梦想的学校,目前是日本东京造形大学雕刻研究科修士一年级的学生(相当于国内研究生一年级),细分方向是木雕。听大素分享她一路的求学故事,用坎坷来形容并不过分。
大素说自己从小就不是特别乖的学生,“比较闹腾、爱玩”。高二因为贪玩学了美术,于是和很多美术生一样,最大的愿望是考进美院。因为一直想考国美,但每次都是差几分,所以大素不断选择复读。
从 09 年读到 14 年,大素上了五年高中,经历了三次高考。
高三是我至今回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的一段时光,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大素要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三年,便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不过最终我还是问出了那个可以被称为废话的问题:有特别难受的时刻吗?
“有啊,肯定有啊。最后一年查专业成绩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没有考上,就差几分,自己在家里哭得跟狗一样。但又不想和家里人讲,因为他们会安慰我,没关系,不重要。可是那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那就是我一直奋斗的目标。然后发现都落空了。”
说到这里大素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我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力量和信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股热血。
因为感受到和同学之间明显的代沟,大素决定不继续复读,放弃国美,选了一所综合大学,到深大学纯艺。
在深大的学习也是一个选择、被打击、不断找到自我的过程。
第一学年成绩全级第一的大素可以优先选择专业,想学油画的她因为不喜欢学校的油画专业转向了雕塑,大二因为学不好浮雕甚至申请换专业,被拒后抱着剩下的日子完蛋了的心态,却在大三的木雕课惊喜地发现自己找到做雕塑的感觉,醍醐灌顶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大素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颇为笃定的说,“我觉得这其实就是每个人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部分,我就是理解不了那个空间(浮雕),你再怎么讲我也理解不了。可是当我接触到木雕或者说雕塑另一个做法时,我发现原来我是比较喜欢这个的,而且我喜欢打磨,那个过程特别享受。”
“找到自己喜欢的”这种话颇有鸡汤的嫌疑,但从经历过纠结和迷茫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带着纠结之后的通透和释怀,敞亮敞亮的。
赴日求学
本科毕业之后,大素因为喜欢一位日本的艺术家舟越桂,和一路以来的很多决定一样,凭着直觉和喜欢,决定到日本继续读研,考这位艺术家所在的学校。
日本的申学并不容易,要过日语关、提前选定导师,最后再由导师决定收不收学生。上升通道狭窄,影响结果的不确定因素极多。
大素先在国内学了半年日语,19 年 1 月份到日本准备申学。只有 1 年的时间,要准备语言和作品集,大素经历了一段把自己逼疯的时光。
语言学校课业压力大,大家都是不同专业的学生,也聊不到一起去。大素上课之余就在家做粘土雕塑,“有时候一整天就一直坐着没动,我的桌子是矮桌子,垫了个垫子坐在地上。经常不知不觉就坐了三四小时没动,起来的时候腰都酸痛得不行。”
在这样的境况下,大素完成了申学的作品集,并通过日本语能力测试的最高一级 N1 级,虽然学校的申学要求只要达到 N2。
「今天***不想上学」系列
今年的 2 月份,大素如愿考上梦想的学校,然而疫情又来了个措手不及。
收到 offer 之后大素搬到了学校附近,刚好碰上日本疫情开始变得严重。虽然学校有些工房开着,但由于是新生,很多设施没有人带也无法使用,名义上开始上学了,大素依然只能在家宅着。
无法去学校、没有合适的工房、无法做大型的雕塑,大素只能继续在家写诗、写书法、做小型的粘土雕塑,有空的时候会将作品更新到社交平台上。
近期大素有几件作品登上了 Behance 首页推荐,在这个集结设计及艺术爱好者的平台,被官方推荐有种被认可的感觉。大素告诉我,她在平台上最受欢迎的是一些和书法结合的作品,大家喜欢带有东方元素的作品。
大素喜欢写书法,大四做毕业创作的时候,每天都会跟着老师写一下然后才开始创作,后来这个习惯断断续续保留了下来,偶尔练练隶书和小楷,没有系统地学,喜欢什么就练什么,她觉得墨香令人宁静。
申学的时候,老师们曾觉得大素画画很好,觉得大素的“雕塑也像在画画”,想推荐大素到油画系。但后来找到更中和的办法:引荐油画系的老师当大素的副教授,搭配雕塑专业的主教授。老师们觉得大素未来可以在两个方向上结合得更好。
我感受到大素的作品在以她的方式慢慢生长着,混合着各种经历和喜好,慢慢变成她自己。
尊重情绪
大素在社交平台经常提到“情绪”,最近的个人公众号也更新了一篇文章:《你会调节情绪吗?》,在不显眼的摘要里写了一句:我不会。
在我问到还有什么想和我分享但我没问到的,大素想了一下,说,“情绪、当下的情绪就当下表达出来,不服就不服,不满就不满,生气就生气,开心就开心,不要说为了什么好看或者照顾别人把自己这些情绪压下去,挤压到无法再堆积时,就大爆发了。”
看过大素情绪非常低落的时候做的东西写的随笔,我知道情绪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命题。
来日本一年半,大素生理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当下疫情和天气的多重打击之下,大素屡次陷入情绪低潮。生理期完全紊乱,前阵子终于鼓起勇气去医院打了针。
5 月份大素在微博发了一个视频,当时她已经独自在家闷了 40 天,决定带着她的伙伴——一盆黄色的花出门散步,“别人遛狗我溜花”,她这么调侃自己。
画面里大素蹲在阳台看着外面的街道,戴着口罩捧着开着黄色鲜花的花盆全身黑走入日本清净的街道,步伐缓慢却均匀,包裹得太严实了以至于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疫情期间的周末清晨带着伙伴去散步」视频截图
大素正爬过一个情绪旋涡,7 月刚经历日本糟糕雨季,没有灵感,无法创作,在家任由情绪摆布,像个废人。
“不过 7 月底去找朋友释放了一下,现在好多了。最近接受了几个线上采访,广州有个展览正在展出,同时要准备 10 月份在东京的群展”、“我从低谷慢慢挪出来了”。
作品里的潮汕记忆
虽然大素的创作日渐多元,但潮汕以及童年的记忆仍是她极其重要的灵感来源。
从小在潮州长大的大素,小学六年级以前和奶奶一起在乡村生活,“所以我的农村记忆是很强烈的”。
前文提到的《戏与棒棒糖的记忆》便是以潮汕和童年经历为灵感创作的作品。
乡村闹热的场面至今留在大素的记忆里,大人们跑前跑后忙着拜神,身影交错,水泥地的外埕上落着一棚演给神明看的真人潮剧,因为是给神明看的,所以他们看起来闪闪发光。
而对小孩来说,她能记住的,是这个节日有棒棒糖吃,以及口袋里剩下的三毛钱——明天可以再买一根。
「戏与棒棒糖的记忆」
“拜神的环境对我后面创作都有很大影响”,虽然对年轻一代来说,也不会主动去参与拜神,但是那股香火味、那些忙碌的身影、整个场景深刻留存在大素的记忆里。
关于自我的思考,在异乡总是容易被聚焦。
“我觉得我想做的东西是关于我,关于我整个人的经历,我长这么大想表达出来的东西”,“我总是想去表达身体里旧的东西。”
拜神的熟悉感治愈过刚到日本的大素,也成为她另外一组作品《佛像》系列的创作灵感。
“一开始到日本孤独感被放得很大,非常害怕新环境,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去寺庙,因为寺庙特别像潮汕,很亲切,又可以看到佛像”,大素在描述这个场景的时候,一股香火味自然窜了出来,像是种神奇的纽带。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佛像。然后就想,我这么喜欢这个,是不是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表达)。因为在普通家庭,哪怕信佛的家庭,放一尊佛像都感觉特别严肃、需要很强敬畏心,我就想着把它做得可爱一些,放着又是佛像的姿势,但又是比较可爱的造型。“
佛像系列的创作就此萌发,这个系列后来也成为大素申学的重要作品之一,至今一共有 12 件。这个系列也遇到了特别有缘的藏家。
「佛像」系列
谈到潮汕人文化认同的问题,大素说,在深圳和日本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在深圳的时候“还挺想摆脱这个身份的”,抱团的人多所以感到不适,“反倒是到了日本,小时候的记忆更强烈,这种东西更出来了。”
在没有灵感的时候、在发现自己一直很关注佛像的时候,靠着老师的指引和漫长的自我剖析,慢慢找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关注点,以及他们从何而来,或许这是一位青年艺术家的必经之路。
文 |余贝
视觉 |兽爷
微小剧透:听潮将于 9 月举办线上市集,大素是受邀市集摊主之一,敬请关注后续活动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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