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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锐《袌碧斋词》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清陈锐撰。锐(1859~1922),字伯弢,一字伯涛,号袌(bào)碧,湖南武陵县(今常德市鼎城区)石公桥人。其父春坞是读书人,曾为谭延闿、谭延泽兄弟塾师。陈锐是长子,从小聪明,深得父亲宠爱,经常被带在身边,教习诗文。陈锐少年时诗词就有相当功力,其父曾对门生谭延闿说:“吾诗不如吾儿,汝可为讲习”。之后,陈锐又在其父的介绍下,师从晚清拟古诗派的泰斗王闿运。光绪十一年(1885),陈锐和时已46岁的父亲分别以拔贡和优贡的身份,同时被考选人京。不久,陈锐先后出任湘潭训导、桂阳州学正,又应聘充湖北学使赵尚辅、浙江学使李荫銮的学幕。光绪十九年(1893),乡试中举。翌年,拣选知县加同知衔,候补江宁(今南京),充两江营务处提调。光绪二十八年(1902),任江南乡试同考官,次年任受卷官。光绪三十四年(1908),任江苏靖江知县。辛亥革命后,陈锐回常德,任湖南省立第二师范国文教员。1915年受谭延闿之聘,出任湖南省长公署政治顾问官。1916年春再回常德,任常、桃、汉、沅四县联合公立中学校长。同年秋,出任湖南省通志局分纂。1919年.再任政治顾问官兼湖南省教育会会长。1920年归里,修建藏书楼,续编所著诗文。陈锐工诗文,是著名的湘西“三才子”之一,与易顺鼎、王以慜齐名。江西诗派首领陈三立称“湘西并世三才子,吹泪西风易哭庵”,“袌碧不知何处去,古伤遗稿落天南。”并评价陈锐“深湛好思,奇芬洁旨,抗古探微”。钱钟书更认为陈锐的诗歌成就远远高出一代宗师王闿运,“袌碧斋之精湛”,“智过其师,青出于蓝”.陈锐在晚清词坛有很高的地位,与王鹏运、朱孝臧、郑文焯等人齐名,被推为一代词宗。同时,他在词学理论上也有很高成就。陈锐的主要著作为《袌碧斋集》,包括诗五卷,词一卷,文一卷,诗话词话各一卷。被刊印过的著作还有《袌碧斋箧中书》二卷。另著有《说文解字校勘记》、《读经史札记》、《梦鹤庵诗集》、《秋出吟词稿》等,惜未刊行。


●袌碧斋词

(录自《清名家词·第十卷·袌碧斋词》)

武陵陈锐伯弢



1望江南


春不见,孤负可怜春。淡柳锁愁烟漠漠,小阑扶恨水粼粼。往事已成尘。

人不见,孤负可怜人。花下又逢三月雨,梦中犹隔一条云。风露夜纷纷。



2鹧鸪天


尺碧晴丝系玉骢。画楼西畔记相逢。眉愁暗阁啼时雨,脸晕微生酒后虹。

临水怯,对花慵。奈何郎也奈何侬。郎行只在斜阳外,閒却阑干一角红。



3暗香


怨尘凝碧。自黯然不扫,眉边春色。有美一人,晓起临妆耿相忆。偏是团圞镜里,早换却、从前标格。算别后、点臂宫砂,红润见欢迹。

消息。又寂寂。空卜断玉钗,写偏(枫注:疑当为“徧”字。)飞帛。枕函梦滑,衣带无情有宽窄。谁解人生恨事,总付与、孤灯寒滴。便再世相聚也,那能记得。



4浣溪纱


花外敲门唤酒迟。春愁先到绿杨枝。客怀更不自矜持。

往日风流疑作梦,而今漂泊嬾填词。黄昏微雨上灯时。



5又


一掷年芳等急梭。欢愉时少别时多。相思如水不堪搓。

倚去未妨鬆两鬓,啼来兀自紧双蛾。今宵愁极奈明何。



6又


帘卷东风又一声。峭寒吹瘦玉楼笙。心心眼眼许多情。

芳草闭门黏梦影,梨花满地带春酲。为谁惆怅■清明。



7又


微命相看百可怜。喁喁私语小扶肩。一双愁色压阑干。

试腕暗惊珠串重,围腰还觉宝钩宽。新来消瘦莫相瞒。



8又


绝代容华小谪人。淡妆斜佩送青春。自浇杯酒酹花神。

冷雨欺他鹃血热,故巢寻遍燕泥新。回头欢怨总成尘。



9绕佛阁


酒波一剪。蛾绿借晕,涡笑深浅。鲛帊痕满。背灯斜揾,娇凝怕人见。醉眠爱晚。还说别后,偏怎宵短。佳约幽缱。画屏素月,香销水沈篆。

晓阁漏壶滴,铁马珠筝敲碎片。何限艳尘,飘零心与眼。问隔枕秋声,孤凭谁惯。断魂今断。怕翠羽林啾,芳梦吹散。拂愁丝、镜霜新染。



10前调·风雨不时,景物悽异,羁人登览,有断肠之音


午晴未准。霜叶匝地,秋色凄紧。巾帻慵整。碧天纵目,汀洲雁无信。堞楼独凭。烟瘴灭没,琼海千顷。蛮唱悽迥。莫帆落处,潮回蜑家艇。

鸟宿四山黑,倦旅蓬飘迷故径。长痛墓门,陈根连露井。问树遶慈乌,哀怨谁听。客归须定。愿笠子长镵,黄独同命。澣征衫、泪痕如绠。



11一萼红·寒灯


锦屏隈。有孤檠浅照,风急雪还催。摇影膏轻,垂头穗重,寒透今夜兰台。乍相值、亭亭不语,盼雁足、悽立几曾回。绘彩流光,鱼龙生戏,何处蓬莱。

闻道九华歌散,怕相思一豆,剔尽成灰。微火多情,余花自笑,空叹春谜难猜。暗棖触、儿时况味,教谁见、墙角替人哀。弟一丁宁,闹蛾莫又飞来。



12烛影摇红·寒衾


鸳馆单栖,被池一榻怜春浅。凄凉听雨总无眠,咽水更虯转。两字相思画惯。意绵绵、挨宵望旦。去时风月,似铁多年,冰蚕曾见。

四角平铺,贴胸拥背今嫌短。重重锦烂是天涯,梦隔床头远。怀里余香未散。剩啁啾、罗浮浸眼。向空斜抱,细数归期,绮罗庭院。


13琐窗寒·寒柝


刮地初霜,临关半月,乱鸦飞尽。逢逢响徹,危烛戍楼烟烬。碎乡心、三更四更,一更一点归期近。想提灯窄巷,老兵传语,月光如凝。

宵迥悲同省。但急节和碪,严声催枕。晨钟未动,谁报晓天鸿信。自无人、深院漏沈,小尨觑竹遥吠影。总输他、断木中空,赚得残年恨。



14水龙吟·寒钟


大千春色飘残,世尊寂听浑如睡。摇摇断杵,碧云欲莫,寒山转媚。烟际悬音,霜前送梵,盪空无地。忽奔涛万壑,一时都到,阎浮界,松风起。

落月乌啼鸱尾。隔重城、梦遥南寄。晓天百八,高楼何限,景阳清泪。上界灯幡,故宫龙象,铿訇愁思。又西头打鼓,朝朝莫莫,入离人耳。



15探春慢·寒角


荒雾悬旌,冷风卧鼓,蚩尤宵堕平野。一叠严霜,连天晓奏,吹散胡群牧马。多少清商怨,借兜勒、乌乌共写。轮台昨夜军声,老兵惊起愁话。

长是悠扬壮峭。催卷甲疾驱,弓折难把。幕府琵琶,龟兹觱栗,不共别情閒冶。余响归铙外,听斛律、牛羊来下。自恁单衣,南山留扣修夜。



16垂杨·寒罾


渔邨夜觉。郑柳隄细涨,鲤鱼风小。楚竹安排,乱流低罩潜蛟悄。鸣榔生长潇湘道。识无际、浪花深窈。甚茸蓑、冷坐滩头,叹近来鱼少。

圆网平铺了了。觑霜蟹出沙,罥丝青嫋。拽起还抛,一灯沈照鸥天晓。浮萍四角吹如扫。盪沫雨、中央缥缈。祇年时插脚泥涂,吾亦老。



17玲珑四犯·寒砚


鸜眼凹深,记淡墨题诗,花气熏昼。几日霜毫,吟案冷铺氈绣。呵手坐费摩挲,祝片石、暖云生酒。甚泪蟾、铸就相思,空盼泮冰时候。

十年磨铁波纹皱。照方池、寸心灰勾。冬烘苦被儿童笑,短箧随人后。谁拭半面冻尘,曾貌写漳台春瘦。且莫教焚却,乘醉也,一濡首。



18浪淘沙慢·滬上送易由甫,用清真韵


送君路、潮奔极浦,雾压荒堞。归兴无端自发。清歌即席乍阕。看鬓角眉尖愁共结。柳条碧、素手亲折。料此后风萍逐流水,人天事悽绝。

清切。古今望眼空阔。对浩荡神州沈陆恨,付与霜雁咽。休更说江湖,朋旧轻别。艳才易竭。销几回、来去春花秋月。平地羌笳悲风叠。楼台好、胜游渐歇。拂明镜、婵娟圆又缺。问梦觉、十万莺花,甚玉色、伤心一夜青丝雪。



19庆宫春·寄怀文叔问舍人苏州,用草窗韵


修鹤梅崦,零鸥荷荡,画船几听吴雪。催老清歌,惊春狂泪,市箫何限悽咽。梦游如絮,莽万里、烟尘顿合。京华北望,鼓角南来,壮肝都裂。

昔时倚醉承平,怒马鲜裘,侠情双绝。朱颜照水,而今鷦■(左卒右鳥),怕见海潮生月。旧题团扇,肯怜我、欢场携别。山中芳杜,远道相思,不堪亲折。



20东风第一枝·武昌客舍送宋芸子赴长安


袖海龙吟,巢阿凤羽,文章当日雄绝。壮游几换桑田,愤怀暗悲错铁。人间何世,恰值我、江关时节。算分手、蓟北湘南,早办十年离别。

行倦也、玉骢愁咽,春半也、杜鹃啼血。眼前去路谁赊,客中醉颜易热。飞绵万点,莫吹逐、天涯头白。祇送君、一片相思,梦遶旧京明月(按此调不宜作入声,临别悤悤,不暇更改。久益不能割爱矣。自记。)。



21绛都春·春泛黄浦


吴天远秀,盪绿波一镜,杳朗无尘。望里画楼,此时愁绝送春人。秾桃淡柳纷相引,燕归容易黄昏。好花空发,垂丝自结,负了芳辰。

几岁江关赋本,但奔驴共命,唳鹤招魂。故馆夕阳,沧桑留影照金尊。临流急泪休轻揾,眼前谁辨清浑。便催乌榜,东风醉拾钓纶。



22莺啼序·辛丑之岁余在京口防幕,怀归未归。适宁乡洪未聃刑部来寓北固山寺,时相过从。一日,偕饮酒楼,洪忽不乐,因述曩于邗江舟中听邻妇歌曲,极酣艳缠感之致。十年以来,东西蓬转,重有家国之难,久不再闻此声,吾侪老大,故可想已。余闻言方有所触,相与增感。酒罢,洪用梦窗韵填此视余,聊复泚笔和之


春江送愁更阔,甚抽刀断水。浪花似、片片柔情,急流还蹴连蕊。酒衫重、尘痕未澣,筝船晓月陈欢坠。想桃根、双檝临风,几触离思。

乌鹊南飞,画鼓夜紞,感从军荡子。枕函梦、曾说飘零,玉骢消息难至。悔殷勤、封侯误觅,换年鬓、沧桑弹指。剩狂歌,谯隐楼头,问天何意。

邯郸过客(未聃小印),襆被僧房,听疏钟不寐。还暗省、维舟邗上,抑掩幽哽,隔座琵琶,烛龙催泪。分明在眼,家残国破,窜身来向江干哭。看新蒲、野老都憔悴。何堪捉臂,当场促管传桮,恼人鹧鸪天里。

知音自惜,邂逅填词,总惹红怨翠。君不见、孙刘栖憩。若个英雄,很石苔荒,乱鸦惊起。潇湘波淼,归欤何日,风流摇落悲宋玉,写兰荃、休更微声倚。苍茫第一江山,第一相思,缩来寸纸。



23十二郎·烟雨楼在滮湖中,其左背郭,西连鸳鸯湖,为禾中第一胜境。用梦窗垂虹亭韵题意


絮云蘸水,放郭外、嫩情如凝。唤翠笛吹烟,银匏携酒,同上南湖钓艇。轧哑菱歌清香里,暗艣歇、鸥眠才定。看过雨荇荷,通波亭榭,渐忘尘境。

佳兴。吴侬澣罢,淡妆窥镜。自鹿去苏台,蠡施偷嫁,谁向源鸳鸯顾影。恨眼伤高,绮才消别,愁接越来潮冷。呵素壁、醉墨分题,付与塔铃摇暝。



24浣溪纱·题王幼遐给谏春明感旧图,时同客滬上,将别矣


一卷生绡拂酒尘。歌吟曾见太平春。贞元朝士更无伦。

梦里河山莺寂寂,望中楼阁雪纷纷。北风残笛送车轮。



25又


一去燕台暗恨生。词人几辈似晨星。也知乔木厌谭兵。

拨甕浮蛆新世界,看花啼鸟旧心情。铜仙清泪为谁倾。



26又


隔雨飘灯更不归。画阑惆怅几多时。问君行李又何之。

佳会也如钱易散,闲情惟与伎相宜。中年禁得鬓成丝。



27解连环·余去杭州,巴陵方湘宾用梦窗赠石帚韵见诒。词意深美,行已六日,始克和此奉寄


怅然愁结。盪轻云不散,莫天无极。乍佩解、花下逢君,费重赠断肠,寸笺春色。絮点飘烟,画船去、六桥南北。祇孤山片石,鹤语夜寒,惹侬长忆。

狂名盛年一掷。指湖隄素月,曾照苏白。悔浪游、我辈来迟,对剩叶零枝,怨红吟碧。望眼伤高,看飞动、龛门秋汐。问襟尘、唾痕凝酒,几回赚得。



28雨霖铃·题张次珊通参词饯图,用屯田韵


西风清切。又疏帘底,菊蕊都歇。关河万里如雾,堪回首处,东门临发。夹道衣冠,送酒但、携手悽咽。念故陌、铜狄青芜,热泪经天洒空阔。

江南带水留人别。自掩关、酌客销佳节。三千奏牍何用,金马梦、汉宫残月。此意冥冥,为语云中,矰缴休设。算最有、烟柳无情,莫与寒蝉说。



29秋思耗·题庚子秋词,和次珊。依梦窗韵,遥寄朱古微阁学


衰影经秋侧。看露华如澡,菊寒无色。笳散幕乌,灯催边马,尘合天窄。听长乐钟声,送人幽梦共叹抑。黯去魂、冤化碧。料故国三千,玉颜清泪,共指夕阳深处,数番追忆。

今夕。青灯白滴。对艳词、彩笔重饰。旧时猿鹤,分明犹在,定谁发白。叹一缚轻絛,培风无计摧劲翼。问过客。应不识。但夜雪江南,梅边吹怨,寄得。望隔。吟笺砚北。



30玉烛新·咏梅,用美成韵


江雁人归后。乍梦遶南枝,草堂诗就。嫩晴缀玉,胜簪处、一缕香魂还漏。楼台似旧。但绛雪、凭阑消候。残角里、又是黄昏,无言暗笼烟袖。

芳苔泪锁冬春,渐老去难攀,故乡知否。素娥漫斗。临水照、那似天然清瘦。何郎句秀。想月夜、林边搔首。听鹤语、招手仙云,高寒细奏。



31燕山亭·北上感道旁垂柳


惊眼楼台,笳角四鸣,似我经年游处。新绿渐垂,别后长条,才有旧眠莺侣。不解伤心,侭攀折、寻常来去。延佇。但废陌斜阳,送人无语。

还念衰笛榆关,拂金辇迟归,暗尘迷路。行宫月到,一种思量,佳期被他躭误。有限柔情,恨不似、遥空飞絮。啼宇。肠断也一声声苦。



32买陂塘·题朱古微侍郎斜街补屋图,为查查浦故居,马平王定甫亦曾寓此


剩西山、露皴烟妩,搴帘犹认残照。斜街一个诗人屋,堆赚乱愁如草。春又老。正往日寻常,莺燕迷昏晓。尘龛自扫。对浅壁荒灯,高城皛月,支枕忆年少。

东华梦,前辈风流未杳。藤花曾共吟笑。玉珂金马扶归夜,还补沧桑词稿。君莫恼。君试问、晚晴(查浦一字。)定甫谁同调。神州坐啸。让老子婆娑,朝衫脱却,将去换清醥。



33一萼红·送吴仲懌布政量移畿辅


蒋山阴。洗新秋片雨,朝绿似抽簪。官柳扶鞍,京尘换袂,行役几判升沉。谩回忆、庚桑旧壤,话畏垒、余粒有栖禽。去后楼台,来时父老,携酒凭临。

闻道五湖佳约(用文叔问和石帚奉赠词意。),恁高云澹洒,出岫何心。孤梦攀天,残呻匝野,畿甸荒迹堪寻。待争覩、芃芃膏雨,祝苗黍、随地种黄金。试听衢讴,吴波咫尺烟深。



34木兰花慢·奉和朱侍郎见赠之作


话沧波路断,又燕市,看花回。指苑树栖鸦,城蒿卧马,春敛余悽。宫池。去人未远,祇惊尘、黄日隔天涯。闲泪临风自落,宦情如雾都迷。

参差。相见更何期。谭笑忆当时。有直阁吟笺,斜街画本,曾和荒词。轲离。旧游漫问,但过江、名士鬓成丝。惭愧归无三径,折腰还道相宜。



35长亭怨慢·壬寅岁杪,半唐老人受仪董学堂之聘,其词有曰:鸥鹭莫惊猜,试认取盟书一纸。时在秦淮妓家,属和此调,仅得半阕。今夏过扬,一夕盘桓,云将为西湖之游,且促成之而未能也。秋间余卧疴秦邮,乃仓猝闻君噩音,初都未碻,既读北海文叔问吴门书,始复痛绝。酒垆人眇,悲逝自悲,取续前声,比于绋讴之无节,半唐有灵,其识我否也


未抛却、一年春计。对酒当歌,旧狂重理。槛外东风,流莺唤我、定何意。灯初茗后,才领略、江南味。醉眼问花枝,已晕入、蔫红窗纸。

身寄。叹江关老去,怕说故山烽起。红桥廿四,且分付、杜郎憔悴。甚倦旅、一别西湖,却来傍、要离眠地。祇无恙黄垆,凭弔先生归只。



36尉迟杯·早春返櫂白门,信宿邗上,言愁无据,用夏剑丞涩韵写之


碧湖泛。怪扶头、可可春初酽。东风又皱微波,吹成嫩凉如簟。搴芳人艳,临水照、欲放眉还敛。叹今年、彩笔红销,赋愁凄入江菡。

宵来惜取流光,残灯外酒魔,暗答诗魇。梦雨飘檐,灵潮卷瑟,危旆窄魂同闪。凭谁见、扶桑东瞰。祇觉后孤蓬莺声黯。引邗沟、一道垂杨,睡色平黏沙菼。



37看花回·秦邮晚眺,春意荒寒,用夏剑丞太守韵


片云低渡淮水,莫景瀓碧。正有个人望远,凭柳外高楼,楼上斜日。湖山罨画来去,娇魂迷向值。春困久、半晌还醒,乱莺啼梦度林隙。

思往事,飞花更急。叹冷落、谢娘瑶席。谁记清歌一阕,送紫陌黄骢,尘暗天北。酒旗历乱眼底,登临怀故国。总江淹,未销减,莫赋伤心色。



38庆清朝·园夜坐凉,奉怀杨骈卿给谏


槛曲通云,溪流鑑月,相思不隔重城。匡床散发,坐久人意忪惺。一觉绿阴雨过,夜光如水簟如冰。招凉处,圃亭似旧,换了虫声。

因羡赋归最早,解绣衣林下,野趣旋清。莳花种术,老去何限关情。莫是倦谭世事,眼前螳雀几堪惊。文游近、甚时折柬,重斗吟觥。



39前调·骈卿和词,年衰而吟甚健,可喜也。次韵奉教


十万买邻,三分种竹,拥书便抵专城。吟边鬓雪,■(上臨下手)镜还惜惺惺。为想茂陵卧久,正宜消渴与调冰。槐风里,短枪角扇,试听泉声。

淮海俊游易歇,赋大山招隐,意夐神清。追携恨晚,忙际空说闲情。幸不到门触热,■(左口右沓)唅流汗令人惊。抽簪去,愿陪玉局,同泛金觥。



40瑞龙吟·扁舟冲雪至下关,入城岁晏,江南寒寂可想,傚梦窗体,赋成此解


秣陵岸。遥想冻树髡烟,磊沙铺练。推篷一带平潮,暮鸦四起,荒城半掩。

步帷溅。因念上街泥雨,怒蹄冲汗。谁知瑟缩氈裘,短辕坐我,清吟自遣。

来去江淮何事,鬓丝催老,年光飘转。为说昔时梁园,歌舞都换。英辞妙墨,眼底邹枚贱。还孤忆、弓衣绣句,羊醪清醼。抵死风吹面,万山动影,空花历乱。笛里天涯远。愁絮里、江南何时吹散。挂檐素月,窥人游倦。



41抛球乐二首


三月春寒乍雨晴。客愁新燕一身轻。花前顾曲音犹涩,帘角偷香梦不成。咫尺阑干路,负你斜阳半晌情。



42又


自到江南春事乖。少晴多雨半尘霾。后湖张网逢鱼泣,南曲看花被燕猜。柳絮骄人甚,偏逐东风舞一回。



43木兰花令


亭皋一雨成秋树。目送芳年随水去。相思一夜梦南云,遶遍天涯多少路。

缣机尘黯鸳鸯杼。妾意匏瓜悲独处。向来祇恨不曾闲,今日方知闲更苦。



44朝中措


愁中见了笑溶溶。花衬碧螺峰。妆罢这般熨帖,梦回恁地惺忪。

千篇词赋,半生歌哭,拟付阿侬。何日沧波一舸,眼前已是西风。



45西平乐·登鸡鸣寺,眺古伤今之作


树杪台城,雾中幕府,弥望路插青郊。清角还来,暮潮初上,愁声尽卷前朝。叹霸国山川似旧,宫井燕支未湫,春灯燕子,看来一例沈销。争说东山丝竹,残局里、卧起也无聊。

令威重到,兰成易老,一发江南,魂断谁招。空佇想、蘅州露夕,萝洞花时,便有渔翁载酒,野客携琴,官里何将捉尔曹。归去未归,泥涂久滞,松菊徒荒,对此躇跱,物换人非,东风泪湿湘皋。



46高阳台·春初步至莫愁湖,憩胜棋楼,慨然吟望


寒水笼烟,荒碕系艇,女墙遮却红尘。未到花时,湖边已有游人。青杨浅覆东西岸,步画阑、都是回文。恨沈沈阑外高楼,楼外黄昏。

江南自昔无愁地,甚年来吟眺,但有伤春。绝艳惊才,输他若个名存。鱼天一片前朝影,唤翠娃、收拾垂纶。恁淹留、误了归期,自倒空尊。



47鹤冲天·晋太康九年画鹤塼砚拓本,为郑文焯题


宫井废,殿基穨。辽海夜飞回。冢中名士几人灰。余恨湼青苔。

凿诗龛,眠画帧。到眼片云秋莹。此时江左说漂零。残唳写谁听。



48眉妩·师曾世兄新婚将别,词以慰之,即送其赴日本。用白石韵


渐蘋花偎水,苇叶飘烟,风浸送归眼。执手丁帘下,辞巢语,叮咛人似秋燕。翠襟共款。诉近来、游迹多感。镇相望、日出扶桑表,定侬意先暖。

身世歌筵将散。几汉濒荀爽,吴下张翰。沈陆龙蛇起,移舟住、神州谁寄孤缆。鬓霜又点。禁片时、人远天远。算孤负深桮,残醉里几回见。



49杨柳枝十首


行人头白柳条青。始恨春风不世情。若有当时豪赌兴,长楸还试马蹄轻。



50又


二月隋堤水皱池。流莺已在最高枝。一般飞絮无才思,却任东风剗地吹。



51又


掷尽榆钱送好春。弓弯舞袖斗时新。妆成未免多轻薄,牵惹香街十里尘。



52又


残局湖山绝可怜。十年林燕故依然。酒旗画角斜阳里,犹自殷勤缆别船。



53又


西望长安道路遐。朱楼碧瓦切清笳。劝君莫忘关山苦,啼过枝头有莫鸦。



54又


玉虎丝沈不可牵。楼阴摇曳带秋千。长宵那有羊车过,脉脉啼乌上井阑。



55又


侭有风流似昔年。几回恨雨复嚬烟。生来不入灵和殿,恐被君王一晌怜。



56又


短棹天涯酒易醒。晓风残月有词名。自从错到江南路,冷眼看人几送迎。



57又


已分漂零更不归。心中眼底事多违。英雄若个桓宣武,空对江潭泣十围。



58又


露皎烟黄夜欲深。白门灯火恨沈沈。墙头去尽闲车马,老我安排锻灶吟。



59扫花游


冷枫笑客,照悴影吴波,素霜新染。寺门半掩。拂危墙藓襞,旧题诗黯。醉眼登高,怕有山魈昼瞰。憩游暂。听林叶乱鸦,飘送归帆。

回望秋荏苒。蓦古事今情,尽来荒槛。莫愁系缆。数齐梁残照,画帘斜飐。看惯江南,剩祇狂吟未减。翠微暗。独踟蹰、负他长镵。



60红林檎近


秋色已潇洒,客心方郁陶。宿莽带城郭,长风送江皋。我欲凭虚矫领,上览紫极金霄。邈然孤鹤与翱。群仙答笙璈。

汗漫徒快意,冷落且登高。英雄出手,当筵祇合持螯。任红桑成海,苍云变狗,洞庭歌阕浮大瓢。



61夜飞鹊·李晓暾罢职闲居,重有鼓盆之戚,词以慰之


沧波望归路,君意何之。林叶下雁声迟。尊前狂念已消尽,单衣依旧尘缁。相将赁虚庑,但文园多病,宋玉长悲。寻常巷陌,趁秋高、过我填词。

堪羡挂冠能早,随意泛江湖,一舸鸱夷。谁料西风吹汝,哀蝉不断,玉箧都迷。凤帏暗月,隔泉台、怎照相思。叹谁人无死,何天可问,莫更歔欷。



62六幺令·九日登高,用清真仙吕调写意


万蝉收响,官柳惊凉燠。台城几行秋影,渐萎前朝绿。词客哀时未了,自惜登临促。群山如簇。斜阳一瞬,凄绝兴亡旧游目。

因念陶公归去,斗酒怀松菊。佳节且暂淹留,那得公田熟。天外浮云笑我,百事多拘束。安排笻竹。红萸相识,取次明年醉醽醁。



63绮寮怨·题鹤道人沽上词卷


对雨当风残夜,早凉吹上衣。暗舞榭、数点狂香,征尘里、怕见花飞。当年旗亭画壁,黄河唱、丽日春送悽。念醉中、玉笛羌条,关山远、怨曲当寄谁。

怅望去天一涯。昆明旧事,何堪再梦铜犀。露泫云凄。有蝉泪、洒高枝。沧江故人都老,且漫谱、冷红词。悲君自悲。相思待尽处、蚕又丝。



64还京乐·寄易实甫武昌,用清真韵


素秋迥,见说棕鞋布袜休更理。叹故人江表,廿年客路,登临空费。记雁边鸥际,高吟白日哀湍委。送倦眼何处,可洒看花晶泪。

向黄尘底。自嗟卑、惭老狂朋,漫问平居,知甚兴味。无端怨阔恩疏,恁分明、旧时牛李。似而今、都燕雀依林,艅艎去水。倘协东篱,约簪霜来共顦顇。



65竹马子·甲午应试都堂,曾与张子馥、郑叔问联句和柳七词,击钵分曹,致多懽赏。兹子馥化去久矣,余与叔问吴天相望,亦正寥落可怜。有忆前尘,仍用柳韵摅怀


看残霭、纵横长芦散乱,冷鸥依渚。叹神京去远,斜川别久,催人寒暑。

最忆城北胡衕,分题对酒,上林莺序。驱马送君行,问尘埋张绪,风流何处。

自此成幽阻。朝华倏谢,夜萤空聚。江南岁岁延佇。谁抚韩陵私语。剩得庾信哀时,一篇枯树,临水伤迟暮。重帘画烛,待话秋魂去。



66塞翁吟


散发寻秋水,还照野客龙钟。画阑外,绮霞胧。闲(去声)暮霭青红。情人最好秦淮在,清露夜澣芙蓉。泛锦瑟,换秋风,诉弦柱西东。

悤悤。前欢逝,针楼梦窄,新会渺、蓬山路重。有怀里、江郎恨赋,又堪对、小别销魂,短烛孤篷。垂杨系稳,冷酒荒波,沈醉霜枫。



67惜红衣·沤尹侍郎、叔问舍人屡言江南之游,迨秋不果,但有愁望。适两君先后书来,兼示倡龢近作,勉赋寄意。仍用白石韵


冷讯通芦,清愁饯菊,雁边风力。细写鳞笺,江天印遥碧。登临倦眼,空佇望、来游佳客。秋寂。琴调酒歌,说残年栖息。

长安古陌。飙骇陈飞,冠裳半凌藉。浮云断送,故国指西北。万一阮狂嵇啸,重认五陵登历。料梦华无恙,悽绝夕阳鸦色。



68满路花·和吷盦词韵


梅娇乍逗簪,苔密初胜屧。下廊裙带重、微风揭。无言有意,不许人撩拨。断红生半靥。蓦地回头,此时教恁抛撇。

歌纨啼素,泪染相思箧。残灰书细字、看看灭。争知恨网,不为春蚕设。今后从休说。着甚缠绵,侭伊无个销歇。



69齐天乐·重游沧浪亭


馆梧霜叶秋飞尽,高城雁回初响。半潦通桥,层烟冠石,吟屐萧萧孤上。寒钟又放。送天末潮音,替人悲壮。倚遍危阑,旧游谁共诉心赏。

文章流寓自古,水亭风咏地,空肃遗像。土木移形,衣冠换目,时事几翻新样。沈吟片晌。指吴会浮云,晚生千嶂。待语西施,越丝愁细网。



70惜红衣·白石此词日字非韵也,叔问独以为当叶。姑徇其说,重和一首,不足以云勇


短巷冲霜,高楼碍日。暮寒犹力。系马阊门,垣苔破荒碧。桮盘送老,都看贱、年光如客。心寂。歌散酒阑,学禅龛居息。

狂花绮陌。多半残春,随风堕茵藉。零香断梦,众国蚁柯北。难得美人无恙,重共水沿山历。莫但悲游事,冷落一江枫色。



71寿楼春·题张彦云娟镜楼图卷子


春之人翩然。记惊鸿顾影,要眇疑仙。几向微波通问,画屏寻欢。攘皓腕,歌幽兰。抗和予、旁皇无端。但镂想灵犀,镌芳丽琬,留照镜中年。

三生事,花如烟。有珠囊旧物,脂谱新编。最念离鸾光隐,小蛾春寒。心上月,何时圆。拚艳才、消磨婵娟。便金屋安排,盈盈並肩卿可怜。



72烛影摇红·吴门春雨,得王梦湘浔阳书,并和叔问见怀词,棖触旧游,不能无作。对叔问益念梦湘也。仍同梦窗韵


门掩昏灯,离觞斟酌愁深浅。城根一夜雨漂花,春老吴娘院。拨尽鑪灰坐暖。数皋桥、羁游影遍。旧人谁证,吟鬓星稀,禅心泥溅。

江上枫青,琵琶还诉天涯怨。眼前同调已无多,休作寻常看。梦里行云未散。采江蓠、横塘寄远。清明过了,糁絮光阴,年年萍卷。



73应天长·连雨有叹,用梦窗韵


风竿转暝,云絮蘸空,沈阴遍洒郊陌。正见燕寒巢幕,衔泥话春色。乌衣巷,前度客。定识我、秀眉吟窄。旧尘在、一片残衫,酒晕青碧。

哀乐念今昔。不到中年,不信世情隔。但憾箸(枫注:当为“著”字。)书缘绝,咿唔抚空壁。沧波路,归思寂。早倦听、下亭凄笛。赋愁了、冷雨檐花,清漏初滴。



74霜花腴·用梦窗自制腔调酬和叔问


数椽借宅,傍小城、先生坐隐危冠。花市呼围,笛家邀步,柴门闭也应难。醉乡侭宽。料陆沈、不到尊前。但词人、渐作流星,过江烟雨晓光寒。

芳节最伤吟望,问吴宫消息,总付鸣蝉。白石烟波,红梅亭榭,何期冷落朋笺。迟君放船。溯美人、秋瀨娟娟。近枫桥、夜火携归,五湖同梦看。



75瑞龙吟·春光向尽,古微先生邀同张次珊、褚伯约会、郑叔问诸君集于听枫园,拍照联词,极客中之清致。余方有俗役,未终席辄去,越日赋此奉酬,仍用清真均


吴园路。仍见镜沼开萍,罫亭攒树。年年抱月飘烟,翠裙斗草,春归甚处。

共延佇。还念旧家人渺,燕巢当户。天教借宅东偏,煮茶声里,樵青寤语。

衰鬓不堪重照,晚襟交手,风灯红舞。为道近来音书,人事多故。浮云望极,吟断江关句。知谁问、黄金赋稿,青门游步。啸侣从君去。对花对酒,翻萦黯绪。恁解愁千缕。扶醉眼、催归歌唇衔雨。怨香夜湿,迷空霏絮。



76小重山令·赋杨花,答叔问殷勤之意


密雪轻绵舞作球。西园斜日下、没人收。无端才思说风流。寻春尽,满地是闲愁。

吹不上枝头。还能将别泪、洒江州。昨来才有几萍浮。东西水,随处且淹留。



77瑞龙吟·和叔问饯春


平江路。还向废苑寻烟,断津攀树。依依帆角青山,送春正在,斜阳尽处。

黯愁佇。谁见小城棲隐,蓬蒿生户。天涯倦客重逢,觑帘燕子,关情对语。

年少京尘多暇,扇裙翩影,狂歌酣舞。空叹素缁衣新,何似人故。冷红瘦碧,惆怅题襟句。而今共、吴根贳酒,皋桥联步。慨想归田去。抚琴命操,离忧万绪。催老嗟霜缕。无计挽、门前榆钱飞雨。莫教便作,泥中轻絮。



78水龙吟·枇杷词旧无传作,梁溪舟中,偶一为之


果林翠晚山深,梅肥时节初过了。洞庭平望,东谿胜处,烂晴垂晓。肤拟云腴,皮兼沙白,核夸单好。自蜀都赋罢,唐宫帖后,谁误写,琵琶稿。

天与蜡兄名早。胜寻常、许多梨枣。经霜涤蕊,凭薰酿实,甜香满抱。千树黄金,但愁摘尽,园丁偷饱。忆板桥西去,隔花门闭,有才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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