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翻译翻译,什么叫TMD绝唱
现在国内的影视综艺,是真的没啥可看的。
大家很希望许多老片能重返影院,但想想,很多片当时能放,后来慢慢地没人放了,也没人敢放了。
比如:
《让子弹飞》。
用现在的流行术语讲,《让子弹飞》当年可算是大爆特爆。
当时,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让子弹飞》里的种种梗和细节、荒诞的剧情、各式隐喻与暗线,从女演员露没露点,到黄四郎究竟死没死。
十几年来,大家来来回回品味,寻思着《让子弹飞》里的故事和隐喻,拿他对比着过去、现在、未来。
甚至有人戏谑说,该把《让子弹飞》申遗。
光“让子弹飞一会儿”这句台词的表情包,都快盘出包浆了。
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们发现《让子弹飞》,真的还没过时。
其实《让子弹飞》面子上的故事并不复杂。
北洋年间,1920年,中国南方。
麻匪劫获了赴任县长的火车,借县长之名直奔鹅城而去,谁料这是凶险之地,鹅城乡绅常年鱼肉乡里,几任县长都亡于其手。
麻匪同乡绅,几番交手,从暗斗到明争,从流血到暴动。麻匪最终率领鹅城百姓,攻陷了乡绅的碉堡。
然而,一切并不如麻匪所想的那样。
他的手下和他钟意的女人,乘着那辆火车,奔赴上海,车尾闪现了,一个又似县长、又似乡绅的身影。
电影《让子弹飞》最精彩的、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土匪张麻子、县长马邦德、乡绅黄四郎之间的数次交锋。
张麻子,出身革命,现在落草为寇,过着劫富济贫的日子。
马邦德,靠买官赚钱,再靠钱买官。
黄四郎,鹅城真正的统治者,势力遍布鹅城内外、黑白两道,练武的可以用武举人,搞文的可以派妓女花姐,再到暗中做事的胡千、胡万等人。
三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挣钱。
张麻子要挣钱,靠枪杆子,站着。
马邦德要挣钱,靠买卖榨取,跪着。
黄四郎要挣钱,靠势力维持的平衡生态,躺着。
张麻子想要站着挣钱,就得把马邦德和黄四郎都掀起来,不仅要掀起来,还得掀翻、掀倒。
电影《让子弹飞》的面子是动作喜剧,骨子却是政治讽刺。
表面上是精彩纷呈的动作戏,枪战、谍战、山头械斗、城中攻略战。
骨子里最牵动人心的,是几个男人之间的“攻心计”。
从张麻子一进城的“礼帽”下马威、武举人砸鼓、拉肠验粉,到整场台词都是段子制造机的鸿门宴。
再到真假麻匪大混战,一直到终极大战时,双方如何利用民心。
精湛的人心勾画、残酷的流血斗争,《让子弹飞》可以说是华语最有趣的权谋电影。
我们在《让子弹飞》里看到的,不仅是鹅城的风诡云谲,更是合乎当下、映射过往、懂得未来的种种千百年目睹之怪现象。
比如,鹅城的架构,从黄四郎那个辛亥革命同款炮弹可以看出,他跟革命的最高集团颇有交情,而从他驱使的手下来看,他在黑道上吃得更开。
这种人,过去叫地头蛇,现在叫黑恶势力。即便是当下,最繁华的城市里,他们依然能生根发芽。
上同官员觥筹交错,下对民众欺压无度。
所以张麻子,以及几十任县长来来往往,依然无法撼动他。
除非,直接把他的碉堡炸了。
但即便如此,恐怕也没能彻底消灭“黄四郎”,花姐是黄四郎的人,她早已掺合进张麻子的队伍,还把张麻子手下的人全部撬走。
我们现在也看过,本来已判刑的人,不知哪天,突然在另一个地方出现,继续做着违法犯罪、穷凶极恶的事......
而姜文要批判、讽刺的,也不止是鹅城的官场和豪绅。
民众,同样也是姜文嘲讽的对象。
黄四郎能在鹅城横行霸道,也逃不开鹅城民众的顺波逐流。
黄四郎阵营与张麻子阵营的第一波交锋,就颇有赖于鹅城百姓。
武举人把一个小老板踢来踢去踢进鸣冤鼓,张麻子要为小老板伸张正义。
到了公堂,小老板只敢说是自己撞到武举人脚上,是武举人蒙冤…...
在武举人和胡万的威逼下,小老板又直接参与了陷害小六的阴谋。
如果说,小老板是畏惧黄四郎淫威,无可奈何的屈从,那围观陷害小六的民众,则更加可怕。
胡万说让小六剖开肚子,验验里面到底几碗粉时,在场民众无人对这完全不合逻辑的提议提出质疑。
小六剖开肚子后,他们作鸟兽散,无人求援、更无人搭救。
他们对自己的苦难无知无觉,把旁人的苦难当热闹看。这样的围观,在《让子弹飞》中不止出现了一次。
那个小老板被打时,官衙前就凑着一群看好戏的。
攻打黄四郎时,鹅城百姓躲在家里等着看谁赢。
等能分赃时,他们又全部出现了。
就像一开始县长夫人所说,我不在乎谁做县长,我只在乎做县长夫人。
什么公平、正义,都不是鹅城百姓在乎的,他们只在乎谁胜了,然后能从中分到一杯羹。
你是不是也发现,我们身边,更多的不是那些为旁人、为自己呼喊呐嚎的人,而是顺从的、围观的人。
一有机会,有的人甚至迫不及待地加入,欺压、榨取自己身边亲友、邻里的一方。
姜文要在《让子弹飞》里讲的,就是太阳底下无新事......
电影之内,可讲的不止电影,天下之大,又何止一个鹅城。
姜文一直是少而精的导演,《让子弹飞》是他的第四部长片,至少在这部以前,部部都是杰作。
《阳光灿烂的日子》从另一个角度讲第五代们残酷的经历,那些没有被打倒的人们在过着什么日子。
《鬼子来了》摆脱英雄叙事与民族主义,将完全血淋淋的现实人性抛在你面前。
《太阳照常升起》则拆碎了逻辑与结构,用诗的形式、浪漫的姿态来展示红色年代的尾声。
他的影片充满极具风格的个人特征,疯疯癫癫的怪异侠客、浓烈到有点基的雄性气息、荒诞离奇、讥笑狠辣。
用巧妙的段子、密集的台词、夸张的情节以及明晃晃的“暗喻”来挑逗观众,观众很快被带入姜文的逻辑中。
仿佛是他站在放映机后面,看着观众努力从其中挖掘出他早就设定好、让你来挖掘的那些典故与“内幕”。
然后非常冷静地说,看吧,老子是真TMD牛逼。
而观众也乐于,在他那些奇趣横生的影片中寻找,这些看似讲透、又没明说的内核。
可惜的是,这样的乐趣,在当下的内地院线里,已经绝迹了。
不仅是观众看无可看,连姜文也拍无可拍了。
作为他“北洋三部曲”的首作,《让子弹飞》大获成功后,不少人都期待他会如何恣意地继续在银幕上作画。
想知道野性的张麻子与姜文,到了精致的上海会发生什么。
可惜的是,《一步之遥》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正片令人大跌眼镜,故事支离破碎、台词前言不搭后语、人物模棱两可,完全冲碎了姜文电影那习以为常的荒诞,彻底段子化、相声化、滑稽戏化。
花了大价钱制作的歌舞场面,也是影片唯一具观赏性的部分。
这背后,无疑是《让子弹飞》之后,审查反应过来姜文还是那个《鬼子来了》的姜文。
于是,在影片里上蹿下跳,到处寻找哪里“狼来了”。
据称影片收到数百条修改要求,公映前还被迫连夜修改台词与画面,导致公映版竟是个半成品。
字幕与声音、画面对不上,甚至台词中的人名也出现前后不一致的情况。
这之后,姜文从恣意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邪不压正》虽然评价并不如《一步之遥》那般滑铁卢,却再也看不到他往日作品那般的盛赞。
《邪不压正》的剧情与画面,又想塞隐喻,又怕塞隐喻,又想表现各种主义,又顾忌这些主义会不会引起人的不满。
姜文的片子,从将观众代入自己的逻辑,变成了把自己代入审查的逻辑。
就像影片中的关巧红那样,被裹过脚,又自己放开,努力地练习走路,但已经被折断的脚骨,又怎么可能恢复到本来的形状。
因此,在看完《邪不压正》,大部分人只记住了彭于晏的屁股、和许晴的屁股。
或许,还能露屁股,是影片里仅剩下的恣意的事情。
即便希望渺茫,我还是由衷地希望,无论是姜文还是哪位导演,在内地的影院里,还能再看到如同《让子弹飞》的电影。
能享受看电影的快乐,也能享受解析电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