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常 | 詹大年：徒步穿越108公里戈壁，只是为了好玩
在戈壁这样的天地里，人，既是巨大的，又是渺小的；既是前行的，又是静默的；既是苍凉的，又是热烈的……戈壁，其实也是一间教室，一间生命的教室。
看过很多走戈壁的人，似乎是既不想活又不想死，才去走戈壁的。
我不一样，没有想那么多，走就走，因为没走过，好玩。
李镇西老师也要去，我更是多了一份信心，也多了一份责任。
“千里戈壁行”6月19日出发，第一天28公里，第二天32公里，第三天30公里，第四天18公里。108公里戈壁徒步穿越，成功了。回想起走戈壁的那些人那些事，总的感觉是，值得！
走戈壁回来两个多月了，心却留在了戈壁里。
01 /
原本信心满满，想不到自己却是个“后进生”
看到徒步108公里走戈壁的活动，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报了名。因为，千年敦煌是我很多年的梦。或许是因为200多斤的体重，第一天28公里，我就被大部队甩得远远的了。
大概走到68号旗，我感觉到右脚的前脚掌隐隐着痛，不一会越来越痛了，脚底似乎流着粘乎乎的液体，我的脚可能受伤了，脚越来越痛，腿越来越无力。实在走不动了。周围的沙丘和怪石也突然不见了，只有茫茫的戈壁。脚下的砂石冒着热气，直往脸上扑。实在走不动了！哪怕在地上坐一会也好——但我知道不能坐下去，坐下去可能就起不来了。我拉长了登山杖，把两根登山杖分开，像两只脚，支撑着，我双手搭在登山杖上，头伏在手上。就这样，哪怕静静地撑一会，也好。“大年——大年——加油！加油！你不能睡着！”我突然感觉这好像是母亲的声音。“大年，加油！大年，加油！你是最棒的！”这原来是海丽的声音。海丽一边喊，一边拉住我的手：“走吧，可以慢点，但别停下。我陪着你，大年，加油——”其实，海丽姑娘晚我一辈，但我此刻却希望她不停地叫“大年”。一边走，一边慢慢走，我们一边讲自己的故事——创业、挫折、爱情、家庭、朋友……就这样聊着，走着。每一脚都踩着伤口。我说：“我能走到终点的。能的。走完戈壁只需要两个条件——有腿，想走——再不需要别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走到90号旗了。
整个过程中我们的美女队长一直寸步不离陪着我、鼓励我——她没有表露出半点的冷漠与嘲笑，否则，我可能就放弃了。尽管心里有远方，但内心没有力量。这时候，真心陪伴就会让人走出绝望。生命，就这么复杂；力量，就这么神奇——我想起我办的丑小鸭中学，那些所谓的“问题孩子”，其实就是今天戈壁滩上的我。单纯，善良，渴望前进，渴望帮助，但或许因为没有力量，因为得不到有效帮助，甚至被打击被嘲笑，而放弃自己……
02 /
原本以为帐篷是臭的，想不到竟然是香的
四天三夜的戈壁徒步，不能洗澡，又是12人男女“混帐”，帐篷里那该有多臭！徒步之前，我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混帐”。没想到，冲到终点，躺进帐篷，才突然感觉，哪怕是一张报纸或者一块破布，只要能让我躺下，其实都是天堂。
帐篷里总是很热闹。李老师照样打开电脑在写文章。海丽和长宇轮流给每一个人踩背。“哎哟——哇——”国庆的叫声有点夸张，因为他是学表演的。但确实痛，痛得很爽。海丽说：“不放酸，你们明天根本就走不了。痛是痛，但痛完了就会感觉到很轻松。”我被踩时，痛得龇牙咧嘴哇哇叫，李老师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给我拍视频：“昨天晚上，你睡得好，呼噜打得震天响，害得我一夜没合眼，这一下，海丽来给我报仇了吧……嘿嘿……”踩完我，我强烈要求海丽去踩李老师。李老师被踩得哇哇叫，我在旁边录视频——嘿嘿。
“回家——回帐篷！”每天徒步回来，犹如飞倦了的鸟，躲进了鸟巢。而我们就是一窝叽叽喳喳的鸟，幸福得忘记了自己其实在荒凉的戈壁。其实，幸福就是一种心态，与环境没有半毛钱关系。
03 /
原以为星空结盟只是一个仪式，想不到竟真的成了好兄弟
第三天，星空下，喝酒，摔碗。敦煌夏天夜晚的9点20，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天空很快就变成了深蓝色。星星马上就多了起来，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是小时候外婆带我看的那种星星。沙漠里旌旗招展，彩灯闪烁。大坛酒、大只碗，在前台摆着。吆喝声此起彼伏。“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这样的仪式感。朋友也好，兄弟也好，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呢？”我对李老师说。“我也不喜欢，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但话又说回来，我们自由远行队的这几个姑娘小伙给我的感觉很好，真不错！我们应该支持他们！”李老师说，“再说，这种场合已经没有年龄界限了”。“李镇西是名人，我怕节外生枝。”我说。“万一有什么，也可以解释的，可以解释的。”李老师回答。“我听你的。全国人民都知道李镇西和詹大年是兄弟，都还没有这样喝酒结盟认兄弟呢。正好，机会来了。”呼啦啦的队旗，被五彩的灯光照得更外鲜艳。喝酒、吆喝、呐喊、摔碗。沙地很软，几乎没有谁把碗摔碎。老九高超捡起地上所有的碗，摞在一起，高高砸下，地上碎片飞起。其他的队伍还在吆喝、摔碗的时候，老七张强带着大家往旁边一钻，跑到了百米开外的烧烤摊。夜色、凉风、星星，羊肉串、冰啤酒、葡萄干，还有似乎已经很遥远的椅子……太舒服了。
千里走戈壁，四海皆兄弟。有点像演电影。演就演吧，我想。第四天，为了照顾我这个“后进生”，大哥李镇西提出“大家陪着二哥走到终点，我们放弃比赛——幸福比优秀更重要”。果然，我和大家一起轻松越过108公里终点。没想到，到第五天分别时，大家竟然难舍难分，又建了“自由远行家人群”。群里面，每天都很热闹：大哥还给兄弟们分别寄出了自己的新书，五妹海丽还时不时给我聊个电话，九弟高超的直播我几乎每天都看。大家还期盼下一次还可以一起走戈壁。遇见，或许就是一眼千年。
04 /
原本想要保护李老师，想不到却是李老师保护了我
李镇西老师年龄比我大，也是这次徒步中年龄最大的。保护李镇西，成了我这次徒步走戈壁的初心。没想到，在队伍里，李老师竟然像一个小勤务兵，轻而易举地走完了108公里。
出发时，李老师就表现出了他在这个场里的自如。我本来是紧紧跟着李老师的，一溜烟，这小老头不知道钻到哪里了。我被人群涌着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我和李老师为一小组，配了一只对讲机，我拿着。临行前队长千千万万叮嘱“不能走散，不能走散……”还没开始呢，就走散了。但我并不担心，我知道李老师腿脚快，人机智，判断能力很强……不会丢的，肯定不会丢的……应该是放无人机去了吧。或许是跑到前面去了吧？那就没事。也许是放无人机还没有跟上吧？那他也不会把自己落下的。一会，在人群中看到了队长李海丽。我说：“李老师丢了。你赶紧呼叫总部，寻找2209号……有没有看到一个放无人机的老头？”呼叫了好几次，后面传来消息，有个老头在放无人机。好了，这肯定是李老师了。我们慢慢地走，一会，李老师跟上来了，手里还抓着无人机，兴奋地说：“多壮观的场面，拍下了。”一路上，我、李老师、海丽、李岩、阿信，边走边拍边聊。李老师的无人机盘旋了好几次。戈壁滩上，大大小小的石头，卧着的、爬着的、站着的……迎着风，向着光，指着天……像城堡、像鳄鱼、像恐龙、像村娃、像少女……多少沧桑，多少柔情，多少传说，才演绎出雅丹地貌的苍凉、雄浑与诡异。
以前，我是不爱运动的，最不喜欢无聊的散步。3月份决定去徒步后，我基本每天都穿上登山鞋，早上骑山地车，晚上散步。想不到从来不爱运动，甚至害怕散步的我，两个多月，就爬完了学校周围的几十个山头，几乎每天都会步行好几公里。而李老师20多年来，每天步行六七公里。持续，才是成功的第一要素。
05 /
原以为风沙漫天，想不到却是风光无限
走戈壁，大家都是冲着挑战风沙去的。我也是，以为戈壁里，除了风沙，就是风沙。第一天，雅丹地貌。我一直拍照，把所有的美景都收进手机里。第二天，全是让人绝望的风沙的地平线。当你厌倦了风沙掩盖每一个脚印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你可以看自己的内心。第三天，脚踏盐湖，想起曾经的生命、失去的历史。第四天，我们凌晨四点多就出发了。深蓝色的天空星星在闪烁。天是黑的，沙地很软，大家丝毫不用担心脚板踩错了地方。不一会，左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朝霞，太阳慢慢地挣脱了褐色的戈壁。远处的雪山如巨大的玉龙，脚下的细沙如金色的波浪。在这样的天地之间，人，既是巨大的，又是渺小的；既是前行的，又是静默的；既是苍凉的，又是热烈的……戈壁，大地耗尽生命给人类留下的最后的遗产。唯有珍惜。
戈壁，其实也是一间教室，一间生命的教室。
天地方寸间，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站在现在的时间，回望童年的月亮，
打开明亮的日常，
闲思、漫步、私语、记录，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作者 | 詹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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