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荣:在更大的人生坐标上讲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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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状态认知:在“尚可”中回归我对“尚荣”的解读是“尚可”,其含义是:要处在“尚可”的认知中,再争取从尚可走向尚荣的理想状态,这是一种自我暗示和要求。“尚可”“尚荣”架构起我的人生坐标。这也许是冥冥之中人生与我的约定以及对我的承诺。
我是一只起飞很迟的鸟,不敢说“傍晚起飞的猫头鹰”,也不愿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只是走了这么久,才知现在才是开始。我领悟:年龄不是问题,人生坐标上的那个起点,其实并不确定,也并非固定的某一个,而是一个个起点串联起的一条发展的曲线。因而,人生是一首回旋曲,人总是要回到童年这一人生根据地去。童年的憧憬和想象有种潜在的力量,在回旋中建构自己的历史,建构自己的坐标,总得为自己鸣唱一曲。
而人的发展既可以规划又不能规划,最好的发展是让自己“非连续发展”。德国教育人类学家博尔诺夫说,人是可以塑造的,但塑造的观点即连续性教育理论并不完整,应当作重要调整和修正,而非连续性教育对人的发展具有根本意义。我以为,非连续性教育可以迁移到人的非连续性发展上。所谓非连续性发展,即淡化目的、淡化规划,这是非功利的、非刻意的。如果功利、浮躁、刻意,会产生“目的性颤抖”。人的发展应自然一点,“随意”一点,对学生的教育亦应如此,最好能让学生跳出教育的设计,也让名师的发展跳开其中。只有“尚可”,才会在不满足感中再向前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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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发展坐标:把一切献给现在人生的坐标,实则是发展的格局,坐标要大,即格局要大。大格局不外在于他人,而内在于人的心灵。
大胸怀下的大格局,是由时间与空间架构而成的坐标。用博尔诺夫的观点来看,空间常常有方向:垂直方向、水平方向和点。垂直方向引导我们向上,向天空,向光明;水平方向引导我们向前;点则引导我们建立立足点。无论向上、向前,还是选择一个立足点,都需要努力和付出。而时间则是人类发展的空间,其引导人应当有明天性。明天性,即未来性,亦即向上性和向前性。因而,实践与空间构筑了人生的坐标,这样的坐标便是大坐标。
在更大的坐标中,需要处理好现实与未来的关系。我欣赏这样的表述:对未来的慷慨,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现在。其意不难理解:不做好现在,何谈未来?因此,想要在更大的坐标上讲述故事,则要从现在开始,只有着力讲好今天的故事,才有明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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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上的原点:追寻和追赶这实质上是我的一次回望,回望自己人生发展的大概图景,回望自己的坐标。但回望不是目的,找到那个点才最为重要。寻找坐标上的原点,它是核心,是源泉,是出发点,也是回归点。找到原点,才能架构人生发展的坐标, 才会有真故事可讲。
原点在何处?它在对人生意义的追寻中。 我一直坚信这样的哲学判断:人是意义的创造者,但也可以是意义的破坏者。我当然要做意义的创造者,问题是何为意义。我认定的意义是人生的价值,既是个人存在和发展的价值, 也是对他人、对教育、对社会产生的一点影响。
意义有不同的深度,价值也有不同的高度,但人生没有统一的深度和高度,也没有统一的进度和速度,全在于自己努力。而所谓的努力,于我而言即两个字:追赶。追赶不仅是态度, 它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我追赶青春的步伐。有了青春的步伐、青春的心态,才会有青春的书写。我追赶童心。我曾不止一次地引用作家陈祖芬的话:人总是要长大的,但眼睛不能长大;人总是要变老的,但心不能变老。不长大的眼是童眼,不老的心是童心。童心可以超越年龄,只要有童心,就会有童年,就会有创造。我自以为自己有颗不老的童心,喜欢和孩子聊天,喜欢和年轻人对话,喜欢看绘本,喜欢想象,喜欢天上云彩的千变万化……追赶童心,让我有时激动不已。我追赶时代的潮流。我不追求时尚,但不反对时尚,而且关注时尚。同时,我更关注时代的潮流。
所有的追赶,都是在寻觅人生的意义。人生坐标,当是意义坐标。意义坐标,让我不至于太落后,让我这只迟飞的鸟在夕阳晚霞中飞翔,至于它落在哪个枝头,都无所谓。迟飞,并不意味着飞不高、飞不远,只要是有意义的飞翔,都是自己世界中的高度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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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更丰富的“心视角”打开坐标在更大的坐标上讲述故事,是一个反思、梳理、提升的过程,学者称之为“重撰”中的深加工。如果做一些概括,至少有三点体会。其一,心里有个视角,即“心视角”。心视角,用心去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心视角有多大,坐标就可能有多大;心视角有多高,坐标就可能有多高。于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对任何观点,对任何现象的分析和认识看高不看低,往深处本质上看,往立意和价值上看。其二, 脑子里有个思想的轮子。人的全部尊严在于思想,思想让人站立起来,让人动起来、活起来。思想从何而来?来自哲学,来自文学,来自经典著作。当然,实践出真知,思想好比轮子,推着行动走。倘若文章里没有思想,写得再华丽都不是好文章。我常常努力让思想的轮子转动起来,发展坐标也是用思想充实起来、支撑起来的。其三,从这扇门到那扇门,打开一个新的天地。读书时,我常有种想象,并把这种阅读称作“猜想性阅读”。这样的阅读会丰富,甚至改变自己原有的认知框架。写作则是从这扇门到那扇门,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由浅及深,是新的门窗的洞开。
更宽广的视野,更丰富的心视角,必然让坐标向教育、向生活、向世界打开。打开的坐标才可能是更大的坐标。我对专业的理解,不囿于学科,也不囿于课程,而要在人的问题上,在文化的问题上,在教育改革、发展的一些大问题上有些深度的阐释和建构,把教育的关注点和研究点标在坐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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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身来”,讲好自己的故事不管讲述的故事有多大,其中一个重要的主题便是“做个好人”。我对好人的定义是:心地善良,有社会良知,谦虚,和气,平等对人,与人为善,多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想想。我的主要表现是:学会“让”。让,不是软弱,而是不必计较,不在小问题上计较,不在个人问题上计较。
所谓好人,说到底是做个有道德的人。通过参与德育课程标准的研讨、参与道德与法治教材的审查、参与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的论证,我最大的体会是:道德是照亮人生之路的光源,人生发展坐标首先是道德坐标。我信奉林肯的论述:“能力将你带上峰顶,德行将让你永驻那里。”我尚未登上峰顶,但是道德将成为一种攀登的力量和永驻的力量。我也信奉,智慧首先是道德,一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智慧就是那些对人类有益的或有害的事采取行动的、真实的、伴随着理性的能力状态。
而要打开坐标,也离不开思维方式和打开方式。我运用较多的是“赏诠法”。所谓赏,是肯定、认同、赞赏。质疑、批评、批判,是认识问题、指导别人的方式,而肯定、认同、赞赏同样可以达此效用,因为肯定、认同、赞赏,让别人不仅增强了自信,而且知道哪些是认识深刻、把握准确、表达清晰的,需要保持并将 其放大,争取做得更好。
对别人的指导应如此,对自己的学习和研究也应这样。这样的态度是打开的,坐标也是打开的。打开坐标,研究才会有新视野和新格局。打开,固然可以深入,但真心的深入应是这样一句话:“根索水而入土,叶追日而上天。”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向上飞扬,向下沉潜。要向上,还要向下,首先是“立起身来”。原来,所有的坐标里,都应有个人,而这个人是站立起来的,这样的坐标才是更大的坐标。
在坐标上讲述故事,需要工具,不只是一种工具,而要有一个工具箱。对工具的使用与创造已成为现代人的核心素养,我的工具箱里便有不少工具。一是书籍。正如博尔赫斯所说,书籍是人类创造的伟大工具。书籍这一工具,让我的心灵有了一次又一次腾飞的机会。二是艺术。艺术是哲学的工具,凭借艺术这一工具,我走向哲学的阅读和思考。三是课程。从目的与手段的关系看,课程是手段,是工具。课程这一透镜,透析、透射出许多深刻的意蕴。四是教科书。我作为审查委员,对教材进行审查时,不是审查教材本身,而是去发现教材深处的人——教材是不是为人服务的。工具箱,提供了操作的工具,而工具的使用以及使用中生成的想象,常常帮助我去编织和讲述故事。
故事提供了一个可供分享的世界。不过,我的目的不只在与世界分享,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故事让时间人格化,让自己的时间人格化。讲述故事,是对过去的回忆,而回忆时,则在梳理自己的感受,梳理自己人格完善的境脉。相信故事,相信时间,相信自己的人生坐标。我应去丰富自己的人生坐标,在更大的坐标上,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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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成尚荣
来源 | 《優教育》杂志第37期,《儿童立场》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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