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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谷中学:在这里,时间是生命内在的律动

Daniel Greenberg 優教育
2024-09-05

何谓“无障碍学习”?就是让学生自己决定想学什么、什么时间学、学多少时间,不要强迫他学习他不需要或不想要的东西。1862年,李奥·托斯托也公爵在他的《教育与文化》一书中写道:“即使是一世纪之后,我也怀疑这种学校能否存在。不太可能……”但是瑟谷学校打破了这样的怀疑,它在1968年创造了这样的传奇。

1

六年的数学课程可以二十周学完

我的面前坐了十来个小孩,有男有女,九岁到十二岁。一星期前,他们要求我教他们数学,希望学会加减乘除和其他算术。

他们刚来找我的时候,我说:“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学数学吧?”

“我们要,我们真的要!”他们回答。

我坚持:“你们不是真的要学。而是你们的邻居朋友、你们的父母、你们的亲戚要你学的,你们自己宁可做别的事,像是去玩呀什么的。”

“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们要学数学。教我们,我们会证明给你看。我们会做功课,我们会很努力、很认真!”

我不得不相信他们。我知道一般学校都用六年时间教算术,我也知道过了几个月他们就会失去兴趣,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非要不可,我则毫无信心。

然而我错了。

我的最大问题是找一本合适的教科书。我以前参与过“新数学”的编写工作,但是我越来越痛恨它,讨厌“新数学”中的抽象思考和自以为是。不到百分之一的老师真正懂得“新数学”在讲什么,不到千分之一的学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们生活中需要的是算术,他们需要学会计算,以便使用工具。我的学生需要的是这些。

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教数学的书,正合我用。这本书写于一八九八年,版面小而厚重。里面全是上百成千的练习,目的是训练孩子们熟于计算。

课程准时开始,这是我们约好了的。我问过他们:“你们说你们会很认真?那么好,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早上十一点整,你们得准时到教室,迟到五分钟以上就不上课,取消两次以后就不教了。”

他们说:“就这么约定了。”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基本加法花了两堂课。他们用各种方式学:长长细细的方柱、短短胖胖的方柱、长长胖胖的方柱。他们做了许多练习。减法花了另外两堂课。本来一堂课也够了,可是“借十”的算法需要多费点工夫解释。

轮到乘法了。首先是“九九乘法表”,每个人都得熟背,每个人都被考来考去;然后学乘法原则;最后练习。

他们全部都很热衷于学习。一面学着新的观念,一面渐渐熟悉了四则运算的诀窍,他们可以“感觉”到新知识进入自己体内。几百题的练习、课堂小考、口试,一再地把算术“打”进他们的脑海。

可是他们不退缩,全部继续学下去。有时候他们互相帮忙解题,互相教导,使课程得以持续下去。十二岁和九岁、“狮子”和“绵羊”,合作无间地并肩坐在一起,绝没有互相取笑、没有羞辱。

除法——直式、横式、分数、小数、百分数、开根号。

他们早上十一点准时来,上半小时课,带着作业离开。下回上课时,全都乖乖地把作业写完带来批改。没有一个例外。

二十周课程结束时,总共上了二十小时的课,他们就把算术学完了。六年的课程内容,他们每一个人都学得滚瓜烂熟。

我们为课程顺利结束开了个大派对。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被自己当初的理想震慑住了。我们的教育理念管用,非常管用。

也许我应该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的,可是我仍然忍不住视之为奇迹。一周之后,我跟艾伦·怀特聊起这件事。怀特是公立学校里的数学老师,对数学教学的最新发展比谁都懂。

我告诉他数学课的情形。他一点也不意外。

我很吃惊,便问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我自己仍处于兴奋状态,对于我那十二个孩子学算术的速度和彻底的程度感到震惊。

他的回答是:“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数学内容并不是那么难。难的是教一些根本不肯学习的学生,简直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年复一年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教。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人怎么学也学不会。大部分的六年级学生都是数学文盲。给我任何一个有心学习数学的孩子——二十周差不多够了。”

我想大概是吧!

以后的孩子学起来,也是那么快。

2

坚持度

在瑟谷中学,学习听起来似乎很随便、轻松、容易。随便学、随便忘,东学西学、乱七八糟、没有纪律。

我倒希望真是那样。

学校刚成立时,十三岁的李察入学了,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古典音乐有兴趣——尤其是喇叭,他觉得找到了人生目标。学校正好有一位老师会玩铜管乐器,李察很热情地一头栽进去了。

李察每天要练习四小时。我们建议他做些别的事,可是他一点也不听。他的事情是真多,但是不论他在做些什么,每天总找得出四小时练喇叭。

他住在波士顿市区内,每天要花七十五分钟来学校,由法明罕公车站要徒步走半个多小时到校区。好像邮差似的,不论晴雨,再恶劣的天气李察都准时上学,我们的耳朵每天不得安宁。

很快地,我们发现湖边磨坊的妙用了。磨坊的屋顶和四面墙都是石材做的,位置又远离校区中心。这幢没人使用的建筑物忽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李察也注意到了。磨坊变成了音乐教室,李察在那里大吹特吹他的喇叭。

他练了又练。每天至少四小时,连续四年。毕业后不久,李察进了音乐学校,后来成为一个大交响乐团的首席喇叭手。

李察之后是法拉第,他喜欢打鼓。早上打、下午打、晚上也打,显然需要紧急干预。我们在地下室为他准备了一间鼓室,也给了他一把学校大门的锁匙,以便他可以早打鼓、晚打鼓、周末也打鼓。我们发现地下室隔音效果不太好,总是听到一阵一阵的鼓声,好像生活在丛林中。法拉第念了两年,十八岁时离开。我们都很喜欢他,但是我们也都巴不得他早点走。

孩子们的坚持度不只是表现在音乐上。每个孩子都会找到一样、两样甚至许多样兴趣,无休无止地埋头苦干。

有时候,他们埋头苦干认真念书。每一年,想上大学的大孩子都会为了大学入学考试猛啃书本,碰到困难的时候,他们会找大人帮忙,可是他们终究必须得靠自己用功。厚厚的参考书被借来借去,一页一页仔细读过。这个过程非常辛苦,从头到尾大约四五个月,而且有些人以前从来没有念过这些内容。

有些学生整天写个不停,有的画个不停,有人塑陶,有人做菜,有人运动。

有些人的兴趣比较普通,有些人的兴趣很特别。路克想当一个葬仪化妆师。十五岁孩子很少会有这样的志愿。他有他的理由,他认为自己可以为丧家提供许多安慰。在他的心中,他的葬仪社已经有模有样了。

路克很认真地学习着科学、化学、生物和动物学。十六岁,他准备好了。我们把他带到本地最大的医院去,那里的病理科主任很高兴地欢迎这个工作热情的实习生。每一天,路克学到更多的技术,使病理科主任大为惊异。一年内,他已经可以独力验尸了。这是史无前例的一项成就。

五年内,路克拿到了葬仪化妆师执照。现在他真的拥有一间殡仪馆。然后是巴布。

有一天,巴布跑来问我:“教我物理好不好?”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他。巴布曾经做过许多事,我们都知道他会有始有终。他主持过学校的出版社,他写过并发行了一本有关学校法庭的书,他花了不知多少时间练钢琴。

于是我答应了,我们的约定很简单。我知道困难会在哪儿,我告诉巴布:“一页一页念,一个练习题一个练习题做,一有问题就来找我。不要等到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再来。”我猜我知道巴布会在哪里卡住。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好几个月过去了。巴布一直没来找我。

他以前没有中途放弃过——以后也没有。难道他失去兴趣了吗?我保持沉默,慢慢地等待。

五个月后,巴布要求见我:“第二百五十二页上有个问题。”我试着不露出惊异之色。结果我们花了五分钟便解决了这个小小的困难。

他再也没有为了物理找过我,他一个人念完了那本书。他的微积分也是自学的,连问也没问我一声。我想他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协助他。

今天的巴布已经成为一名数学家了。

3

时间无所谓浪费

瑟谷没有上下课的钟声,没有课表。

任何一个活动,要维持多久都由成员决定。这要看个别需要。时间够了,就是够了。

学校每天由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有的人早上九点进了暗房,忙得忘了时间,到下午四点才又冒出头来。

十三岁的杰卡坐在拉坯机前。早上十点半,他开始拉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四周人来人往。他的朋友去踢球了,他没有去。三个小时了。下午两点十五分,他站起身来。今天没有成品。拉出来的陶坯都令他不满意。

第二天,他又去试。这次拉到下午一点,拉出了三件满意的作品。

十一岁的汤玛士和纳森从早上九点开始玩“地窖与恐龙”的游戏,一直玩到下午五点。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他们玩到下午两点,决定暂时不玩了。

九岁的雪莉窝在椅子上看一本书。她回家后继续读,连续三天,直到读完了。

六岁的辛蒂和雪伦到树林里散步。很美的春天。她们一去便是四小时。

丹第一次钓鱼便迷上了,他天天钓鱼,连着钓了三年。

在瑟谷,时间不受管制。时间的使用无所谓“有意义”,无所谓“浪费”。

时间在这里,是生命内在的律动。生命在进行之中,事件不断发生与结束,时间就随着每一个动作往前自然进行。

没有午餐时间。任何时候,饿了就吃。早上十点半、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半、下午五点。小熊维尼的钟永远指在上午十一点。它总是有点饿,总是可以说:“十一点了,可以吃午饭了。”任何时间都可以是十一点,都可以吃点东西。

一年又一年,我看着孩子们照着自己的时间表成长。我看过孩子一下子进步很多,又一下子停顿不前,好像永远不会再进步了似的。我看过孩子整天做白日梦,然后慢慢地回到现实。

如果学生需要更多时间,我们就把学校钥匙给他。有的早来,有的晚走,有的周末假日也来学校。

学校完全尊重每个人的时间规律。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我们让每个人或早或晚地找到自己。

学生很明白这一点。他们很珍惜这种自主式的时间表。我常常听到大孩子说:“学校给我时间,让我找到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专心会使人忘记时间。我读到伦琴发现X光的描述时,非常惊讶。伦琴兴奋得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好几天才带着实验结果出来。这位沉默木讷的物理学家,为了专注于自己的实验,连放在实验室门外的三餐也没有碰。

天才都具有完全的专注力,往往不会留意时间的流逝。有人会说:“可是那是天才呀!”但是我们在某一方面,也有我们的才能,也有专注的潜力,也需要暂时忘掉外在的时间步调,倾听我们生命中自然产生的韵律。

个人的时间可以自由,学校的时间却要求准时。这是对别人的尊重。几个人若约好了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见面做某件事,准时便是一种义务。他们必须调整自己的时间,以便大家能够配合。

校务大会于每周四下午一点准时开始。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想去就要准时。课程也都准时开始,否则就取消不上。任何外出都准时出发,迟到的人就不能去。公众生活中,个人的时间表必须遵守团体规定。

时间的自由使得混龄教育行得通。年级不再是个问题。六岁大的孩子、青少年、毕业生、老师、家长……都可以互动,人的个性比年纪更能影响彼此之间的关系。科学家尼尔·波尔曾经与十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两人重拾十年前未完的话题,完全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在瑟谷,这种情形一点也不稀奇。

在瑟谷,时间是属于大家的。

- END -

作者 | Daniel Greenberg

来源 | 《優教育》第11期

投稿 | giftededucation@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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