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述天下】宥州城中各色人
这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宥州城,这个唐代设置又经党项人经略了数百年的城池,竟在不经意间来到了我的面前,让我有些莫名的兴奋。站在至今仍显高大的瓮城废墟前,想象其在盛唐时的辉煌,车轮辚辚,马蹄得得,各色人等来往穿梭,怀古之幽思顿生。
说意想不到,是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到大沟湾,无定河畔发现古河套人的地方。宥州故城正好是我们的必经之地。瓮城前立有牌子:宥州古城。叫古城其实是不妥的,历史概念的古城是指现今仍有人居住生活的城市,如北京、西安、南京……而像这样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应该叫故城,如新疆的交河故城、高昌故城。穿过瓮城,进入城内,殿堂的痕迹依稀可辨,城池的细貌已经不再。
在汉代或更早,黄河几字弯河南地属于中原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争夺之地。在很长的时间里,这里是匈奴的势力范围,其距秦汉王朝的中心甚近,这些马背民族一直是这些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修长城,设州县,防范的工作从未停止过。汉末,匈奴人赫连勃勃在这一带建立大夏国,兴建了统万城。宥州地正是大夏国的治下。
从小的历史教育留给我们的印象是,历史上民族战争频仍,在中国历史上,民族的融合远非我们今天可以想象,因为历史上中国大地就是一个各种肤色各种长相混杂的多民族混合体。
不少民族进入中原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中原王朝主动伸出橄榄枝。比较早的就有周平王的故事。周幽王宠信褒姒,废了申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姒子伯服为太子。宜臼的舅舅申侯向犬戎借兵,围攻周都镐京,杀了周幽王和伯服,帮宜臼即位,即周平王。结果犬戎占了岐、丰之地不走,周平王被迫东迁洛阳。这样的事情我们在不少朝代几乎都能看到,特别是汉末三国两晋时期。
从东汉到魏晋,中央政府经常利用少数民族当兵打仗,并让他们服徭役和开发边荒。灵帝末,匈奴发兵助汉剿伐黄巾。董卓率领的西凉兵以羌人胡人为主。曹操发家的主力部队除了收复的黄巾军就是北方的乌桓骑兵。三国魏蜀对垒,也常利用胡人战士。曹操曾发并州匈奴为兵,蜀汉诸葛亮的精锐部队也有氐人羌人的身影。公孙瓒的中坚更是以鲜卑、乌桓族战士组成。
到了魏晋以后,胡人种族繁衍,逐渐内迁,北起今辽东半岛、内蒙古及甘肃省,南至今河北省东北部、山西省中南部、陕西省北、西、南部和四川省北部,到处都是胡族的聚居地。晋朝的都城就在胡人势力的直接威胁之下。所谓的“五胡乱华”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而从另一方面,也看出当时民族融合程度之深。
建立大夏国的赫连勃勃原名叫刘勃勃,而姓刘的匈奴人当时非常普遍。匈奴贵族以汉匈和亲为由,说自己是汉朝公主的后代、汉朝皇帝的外孙,用母姓为姓。这其实也看出匈奴汉化的程度。与刘勃勃同族的前赵建立者刘渊,师事上党(今长治)名儒崔游学习易、诗、书等典籍,尤其爱好《孙子兵法》《春秋左传》,并能熟读成诵,同时也读过《史记》《汉书》和诸子百家,是个大知识分子。
宥州的情况差不多。《旧唐书·地理志》说宥州在调露(唐高宗年号)初是“六胡州(鲁、丽、含、塞、浪、契)也”,就是一个安置少数民族的地区。开元(唐玄宗的年号)十一年,克定康待宾叛乱后,把他的所属部众迁到了河南、江淮之地。而十六年,又把迁到江淮的胡户迁回来,于此置宥州及延恩、怀德、归仁三县。
宥是什么?宽宥、原谅,就是针对少数民族所建。可见,置宥州就是为了安置本来因与康待宾作乱而被迁徙至江淮的胡人。即如百年后李吉甫上书提出恢复宥州建制时向宪宗的进言,“国家旧置宥州,以宽宥为名,领诸降户”。其实,延恩、怀德、归仁都是同样的意思。
从开元至长庆,宥州几置几废。元和十五年移治长泽县,即现在的宥州故城。宥州后为吐蕃破。长庆四年,夏州节度使李佑复置宥州。
宥州和党项人的关系也有趣。党项人在我们的印象中强悍无比,和大宋打了多少年,不分胜负。然而,据《旧唐书》称,“元和九年五月,复置宥州以护党项”。可见,复建宥州竟是用来保护党项人的。
当时,永安城镇将阿史那思昧经常对银、夏一带的党项人进行扰掠,党项人不堪忍受,举部渡黄河躲避。唐朝对党项人的保护政策,使得党项部落再度繁盛。到了后来,拓跋思恭因平定黄巢有功,被册封为夏国公,赐姓李,统辖夏、银、绥、宥四州,成为大唐的封疆大吏。
这一带成了党项人的根据地。他们在这里割据经略了几百年。这里有山有水,有关有隘,进可攻,退可守。最终,产生了一个强大的西夏王朝。契丹辽、蒙古、后金均是这样,先借势,再发展,再割据称雄。后来,蒙古骑兵西进南下,西夏王朝在蒙古的铁蹄下彻底消亡。宥州城也就成为一片废墟。
宥州城城址位于鄂托克前旗城川镇北1公里处。故城南北长750米,东西宽500米,用土夯成的城墙至今仍在。东、南、西三面都有城门、瓮城,城墙之上有角楼和马面(凸面)等防御设施。站在城墙之上,四下望去,天地苍茫,惟余一股追思之情,在胸中升腾。
史万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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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法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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