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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敦华:形而上的政治哲学(上)丨通识经典

赵敦华 通识联播 2020-09-30

博雅哥说


本文是赵敦华老师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释义大纲。在这篇文章中,赵老师指出,施特劳斯学派对于“柏拉图-尼采”的解读不仅脱离文本,还使得尼采的思想被一团糊涂的神秘感所掩盖。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解读则因为忽略了尼采的政治哲学面向,因而“永恒回归”成为了他口中尼采无法解决的难题。


赵老师通过对文本的具体分析,指出尼采用“超人-追求权力意志-永恒回归”的结构,展现了人的不平等背后的人性论、社会历史观以及存在论的依据。


Vol.368.2

通识经典

形而上的政治哲学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释义大纲(上)



赵敦华

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


尼采常被称作“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却说,虽然“理论”和“诗意”的区分不适用于尼采,但尼采是伟大哲学家,而不是荷尔德林那样的伟大诗人。(海德格尔,2014,345-346页)海德格尔的《尼采》是从诗意中解读出尼采形而上学的杰作,他从《快乐的科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追求权力的意志》[1]等书择取一些章节,显露“永恒回归”的存在论和“追求权力意志”的存在者本质之间张力。他说:“迄今为止的思想就是形而上学,而尼采的思想也许就实现了形而上学的完成。”(海德格尔,2005,127页)


利奥·施特劳斯一贯通过文本解释来阐发政治哲学的自我主张,尼采是他关注的重点,他专门讲授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善恶的彼岸》,他的解读只是为了他在“现代性三次浪潮”中的一个结论:“尼采认为,所有真正的人类生活,每一种高级文化必然有等级或贵族的特征;未来最高文化必须符合人的自然等级,尼采原则上按柏拉图思路来理解自然等级。”(Strauss, 1989,p. 97)。按照这个“尼采-柏拉图”思路,施特劳斯追随者朗佩特和斯坦利·罗森分别解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们强调尼采“神秘而又难以言传”(朗佩特,2013,15页),以及“通俗(exoteric)”和“秘传(esoteric)”的 “双重修辞”(罗森,280-282页)。


与海德格尔水平相比,施特劳斯派的解释有一大截差距。尼采对柏拉图哲学的颠倒是彻底的,在此意义上,海德格尔说尼采是最后一个形而上学家,这个判断有充足文本证据。如果不顾文本,硬要把尼采学说当作“柏拉图化”的秘传,无异于南辕北辙,要在尼采话语中索隐出柏拉图政治哲学,更是缘木求鱼。如果再贴上“现代性批判”、“阻遏现代民主启蒙的目标”、“柏拉图式的冒险计划”、“后现代主义的起源和本质”、“历史的终结”等等标签,他们的解读除了给读者一团糊涂的神秘感,不能对尼采文本意义作出清楚可靠的解释。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解读紧扣文本,思想清晰。在我看来,也有其弱点,那就是回避了尼采哲学的政治主题。可能考虑到这个质疑,海德格尔在“谁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的演讲中坚持认为,尼采“不得不在形而上学上,而且仅仅以形而上学方式来思考他的思想”。(海德格尔,2005, 131页)


即使没有经过哲学训练的读者也能一眼看出,尼采著作中既没有什么秘传,也不故作玄虚。《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部融文学与哲学于一体的奇葩,修辞手法虽然斑驳陆离,变化莫测,尼采自始至终强调“人是不平等的。而且人也应该不平等!”(尼采,2014,110页)。人的平等或不平等,本是古往今来政治家和作家爱谈的话题,似乎谈不出什么哲学新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奇特之处在于,尼采用“超人-追求权力意志-永恒回归”的哲学“三连论”(trilogy)阐发了“人是不平等”的人性论、社会历史观及其存在论依据。本文拟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文本为根据,以合理性为准绳,对该书“前言”和四个部分作形而上-政治哲学的解读。


[1] 中文书名译作《强力意志》或《权力意志》。


图为尼采的照片


 序幕 

人是什么?


“前言”第3-4节是尼采全部著作中关于超人最集中、最完整的论述,给人留下一个印象,似乎“前言”的主题是“超人”学说。彼珀的解释更夸张,他说,前言和第一部分“揭示出一种较为内在的完整性和完美性。所有的大标题:超人学说、自我超越学说、权力意志学说和永恒轮回学说,在这里已经使人感觉并认识到与随后的部分具有一种指导性的关联。”(A. 彼珀,8-9页)。从“前言”10节的情节看,查拉图斯特拉为了“爱人”而下山,但人是什么呢?尼采阐述了“人”与“超人”、“末人”和“高人”之间关系。这些不同人等区分的具体含义在后来部分得到刻画,但不至于对全书所有学说都起指导作用。


 “超人”(Übermench)不是“超级人”(superman),而有“完成”和“克服”人自身等含义。查拉图斯特拉说:“我教你们何谓超人:人是应该被克服(überwunden)的东西”。尼采把生物进化看作“一切生物都创造过超越自身的某种东西”(尼采,2014,7页),人克服了植物、虫到猿猴,才成为现在的人类,但人的克服是不完全的:你们走过了从虫到人的道路,你们内心中有许多还是虫。从前你们是猿猴,就是现在,你们比任何猿猴还更加是猿猴。你们中的最聪明者,也不过是一个两分体(Zwiespalt)与植物和鬼怪的杂种(Zwitter)。”(同上)[1] “两分体”指人性中的猿猴,而“杂种”则是人未克服的植物、虫、猿猴混合的“鬼怪”。需要注意,“两分体”和“杂种”是贯穿全书的人性观。


尼采既不是性恶论者,也不是性善论者,他认为没有固定不变人性,按照生命自我克服的本性,他相信超人将要克服人,而不是人倒退为动物。在此意义上,他说:“人是联结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尼采,2014,10页);在“这条悬在深渊上的绳索”上,人只要一步步前行,不回头,不停留,就能够克服自身,完成自身,成为“超人”。查拉图斯特拉下山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隐修士,隐修士说:“人太不完全的事情”((zu unvollkommene Sache);而“不完全”恰恰是查拉图斯特拉“爱人”的理由:“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桥梁而不是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乃在于他是行进和下行(ein Übergang und ein Untergang[2])。”(参阅尼采,2014,10页)“行进”和“下行”是贯穿“前言”的比喻,查拉图斯特拉为了爱人而下行,他爱“下行者(Untergehende),因为他们是向前者(Hinübergehenden)”(同上)。“下行”针对柏拉图主义-基督教传统的人生目的:一方面把从天上的彼岸世界拉下到大地,因此说“超人就是大地的意义”(尼采,2014,7页);另一方面要求那些蔑视肉体而追求灵魂上升的人把自己沉浸在灵肉合一的完满状态,因此说超人就是“能容纳不洁的河流而不致污浊”的“大海”。而“行进者”就是在大地上认识、工作、征服、甘于冒险和死亡的人。


市场上的民众对查拉图斯特拉的宣讲或麻木或嘲笑,甚至要谋害他。查拉图斯特拉轻蔑地称他们为“末人”。末人固守在人的动物那一端不前行,甚至还在倒退。故此,末人没有憧憬,没有冒险,他们抱团取暖而又相互争吵。但末人一致赞同的思想是:过去不平等的时代是疯狂的世界,现在, “人人都想要平等,人人都平等,谁要有不同感觉(anders fühlt),自动进疯人院”。(参阅尼采,2014,13页)。


除了“超人”和“末人”,“前言”还描写了另外两类人:第一类人是两个隐修士,一个要上山“叽里咕噜赞美上帝”(尼采,2014,6页),另一个在山林小屋里机械刻板地执行“祈求,就给你们”“叩门,就开门”的教义(马太福音,8:7),给上门的“兽和人”施舍食物,而没有爱心(尼采,2014,17-18页)另一类人的代表是下坠摔死的,他要挑战没有冒险和前行的末人生活方式,由于头人(“穿彩衣的丑角”)的压制和自己的错误观念、犹豫、害怕而下坠身亡。在此意义上,查拉图斯特拉说,一个丑角对人的不幸命运是一个警示:“人的生存(Dasein )是阴森可怕的,而且毫无意义”。但走钢索表演者是第一个践履“人的存在意义(den Sinn ihres Seins)是超人”的失败者(尼采,2014,16页),查拉图斯特拉对他表示敬意:“你把冒险当作你的职业,这一点无可轻视。现在你由于你的职业而毁灭:因此我要亲手埋葬你”(同上,15页)。查拉图斯特拉对两个隐修士也表示善意:他和隐修者“笑着分手了,他们笑起来就像两个孩童”,后来又告诫同伴:“当心不要去伤害隐修者!”(同上,6,74页)。隐修者和走钢丝者分别代表了末人时代的遁世者和冒险者,他们属于尼采后来所说的“高人”。


古今中外,人性论是政治哲学或道德形而上学的基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前言”呈现出人、超人、末人和高人这四类不同人等的形象,在四部正文中渐次展开为价值评估、社会历史观、政治哲学及其形而上奠基的丰富内容。


[1] 引文后的德文是本文作者在有改动处或强调处依据德文本所加,下同。

[2] 钱春裿译作“过渡和没落”。


超人(Übermench)


 第一部  

个人和集体的价值评估


第一部开始用骆驼、狮子和孩子的著名比喻, 对人性作价值评估。这三个形象变形的喻意是,人性是从文化传统的传承到自由解放,再朝向新创造的在历史进程。第一部大多数章节对民众承载的柏拉图-基督教传统的生活方式展开狮子般攻击,针锋相对地提倡“我自己”(mein Ich)的新价值。查拉图斯特拉把这些新价值总结为“自我中心”(Selbstsucht[1])。“自我中心”是“健全和神圣”的“最高道德”,既是“向上(Aufwärts)”的道路,也是“回到(zurück)大地的道路”,“给大地赋予意义,人的意义”,从人“这个类型(der Art)向超类型(Über-Art)前行”。(参阅尼采,2014,81,83页)[2]总的来看,第一部强调“孤独者”创造的新价值。孤独者创造可以理解为个人的艺术创造,但这不是说,个人创造与政治无关。事实上,第10章 “战斗与战士”、第11章“新的偶像”和第15章[3] “一千个目标和一个目标”涉及政治价值的批判和创造。


在第11章,尼采猛烈地攻击民众崇拜的现代国家。在尼采眼里,“国家乃是一切冷酷怪物中的最冷酷者”,犹如霍布斯的“利维坦”。霍布斯认为国家是社会契约的真理,而尼采则认为,国家冷酷地说谎,“这个谎言从它的嘴里爬出来:‘我,国家,就是民族。’” 现代国家都是“民族国家”,尼采明确地说,“国家”(Staat)不等于“诸民族”( Völker),“民族国家”是谎言。西方现代民族国家都自称基督教王国,“‘在地球上没有什么比我更伟大:我是上帝整顿秩序的手指’——这个陸兽如此咆哮着。”尼采认为,这更是谎言,“上帝死了”之后,国家成为取代上帝的“新的偶像”,“引诱过多的多数人”,驱使民众从事战争,“造成多数人毁灭的死亡”,而且把战争的死亡“当成生命来赞美”,国家的偶像崇拜者也得到金钱、权力的酬报,“我看他们全都是疯子、往上爬的猴子和发烧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尼采激烈批判国家主义,在《瞧这个人》初稿中,他自称是“最后一个反政治的德国人”(KSA 14, s. 472),很多人据此认为尼采是远离政治的纯粹个人主义者。但我们立即在第15章读到:“最初做创造者的,是各个民族,后来才是个人,确实,个人这种东西,乃是最近的产物。”这段话表明尼采认为个人主义是现代西方思潮。福柯《词与物》只不过重复了尼采这一观点。[4]


尼采对古代民族的价值持集体主义解释:他们的健全价值观是群体生存所必须的,是集体的创造和遵从,等级分明而没有上下彼此的纷争。他说:“从前,各个民族把一块刻着善的石板悬在他们自己的头上。在上的想统治的爱,在下想顺从的爱,两者结合在一起,给他们自己创造出这样的石板。”(尼采,2014,63页)在古代民族中,尼采最钦佩希腊人:“‘你应当永远做第一名,凌驾于他人之上’,‘除了爱你的朋友,不应爱其他任何人’——这句话使希腊人的灵魂战栗:因此,希腊人走上他们的伟大之路。”(同上,61页)


尼采反对现代国家发动毁灭很多人的战争,第10章却歌颂“战斗和战士”,看似自相矛盾。其实,这一章开始称呼的“我的战友们”不是现代国家的士兵,而是尼采心目中的贵族骑士。现代国家以“正义战争”名义发动战争,而贵族骑士忠诚、勇敢和荣誉使得他们在战斗中所作的一切都是好的,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的辩护。在此意义上,“好战斗(gute Krieg)使任何事情(Sache)神圣化”((尼采,2014, 48页)。第63章中,尼采借基督教王国的君王之口赞美说:“听到这种话,我们祖先的血就在我们的身体里搅动:就像春天的声音传向古老的葡萄酒桶。”(同上,294页) 这就从听众方面表明,尼采赞美的战斗和战士是贵族骑士精神。尼采强调贵族骑士的高贵和服从相一致:“反抗;这是在奴隶身上显示的高贵,让你们显示的高贵就是服从!让你们发出的命令本身就是服从!”(同上,48页)。


第一部的政治话语表明:现代政治哲学中 “自由主义”和“国家主义”、“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反抗”与“服从”等区分完全不适用于尼采。第二部进一步说明,这些区分的根源是基督教文明以降人们发明“善与恶、富与贫、贵与贱”等“影像和幻影相互进行最高斗争”(同上,110-111页)。


[1] 中译本译作“自私自利”。

[2] 中译本译作“超品种”。

[3] 本文中《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各章序号依尼采著作考订版,参阅尼采,2015a.

[4] 福柯在该书最后一页写道:“诚如我们的思想之考古学所轻易地表明的,人是近期的发明,并且正接近其终点”,“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福柯,506)。


图为der Wille zur Macht草稿


第二部 

“追求权力意志”的社会历史观   


第二部查拉图斯特拉再次下山,因为他赠予给创造者的道德遭到歪曲,人性被社会历史中各种虚幻价值分裂扭曲,超人的价值取向完全失落。尼采从表象和虚幻中揭示出生命的本质——“追求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1]。第34章“超越自己”把追求权力意志当作生命本质的最高命令,包括三条准则:第一,“一切有生命者都是服从者”;第二,“不能听命于自己,就要受命于他人”;第三,“命令比服从更难”(尼采,2014,128页)。


这三条不但是当时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理解的“生存斗争,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而且概括了尼采特有的人性堕落历史观。人性堕落原因在于逐步违背生命本质的三阶段。首先,古代主人违背了第三条,主人的失败在于不知道“命令比服从更难”,在奴隶发明的“良心”的自责下放弃了命令的权力。其次,而那些成功地颠覆了主人道德的教士们违反了第二条法则,与他人共享痛苦的“同情”使得他们“不能服从自己”,而以“上帝”自居又使他们不能“受命于他人”。基督教传统尚且承认“一切有生命者都是服从者”,只不过他们要服从的是上帝,而不是“追求权力的意志”。最后,在“上帝死了”、末人当权的时代,生命的第一法则也被推翻,末人“大喊大叫:反对一切有权力的人”,用“争取平等的意志” 全盘彻底否定了追求权力的意志。(尼采,2014,109页)第二部中的“末人”不是第一部中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也不是无权无势的古代“贱民”,而是“权力贱民、摇笔杆子贱民和快乐贱民”(同上,106)。末人有自己的道德(“有道德的人”)和代言人(“著名的哲人”),他们是攫取了权力的“法利赛人”(同上,110页)。末人对基督教传统的复仇比早期基督教对主人的报复更激烈,更彻底。教士以上帝名义攫取和维护自身的权力意志,造成人性的分裂,人被分裂为两个 “最伟大”和“最渺小”两个“裸人”(尼采,2014,100页),基督教时代最伟大的人“太人性”(同上,101页)。而在末人当道的时代,人性彻底败坏,犹如残肢碎片。 “我看到世人被割成碎块零落分散,像在战场上和屠宰场上一样……碎块和断手断脚和残酷的偶然——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同上,158-159页)查拉图斯特拉如说。


为了拯救人类,尼采提出了“拯救过去”的任务,即“把一切‘过去是如此’变为‘我要它如此’”。(尼采,2014,159页)这就是,把过去否定生命的事实转变为肯定生命的价值。但是,“拯救过去”有一个意志不可逾越的障碍:这就是“事实”和“价值”的隔绝。


从历史的观点看,过去发生的事实在时间上不可逆,不以意志为转移。尼采说,在过去面前,“意志本身还是一个囚徒”;对一切过去的事,意志是一个发怒的旁观者,而不能把它转变为自己意愿的价值。意志这个时间的“囚徒”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对过去实施报复,如同基督教对主人道德的报复,末人对基督教传统的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尼采说,人类相互仇视斗争历史的重复是“疯狂者的虚构之歌”(同上,160,161页)。另一条是创造性意志与时间“和解”。尼采提出三个问题:第一,“此事发生在何时?”意志已经脱卸掉它自己的愚蠢,已成为它自己的拯救者和带来欢乐者,忘记了报复之精神(Geist)和一切切齿痛恨;第二,“谁教意志跟时间和解以及比一切和解更高的东西?”;第三,“怎会如此?”“意志乃是追求权力的意志,它必然想要比一切和解更高的东西”;意志如何能逆转愿望?”。“说到这里时,査拉图斯特拉突然停住,看上去完全像个极度惊吓的人”(尼采,2014,161-162页)。尼采深知,黑格尔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提出和回答了这个问题。黑格尔认为,理性是历史的主体,理性的目标是一切发生过的矛盾和斗争的和解(Versöhnung),并且达到了比和解更高的东西:证明了“现在发生和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仅源自上帝,而且是上帝的作品”(黑格尔,449页)。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有“绝对精神”形而上学的坚固基础,查拉图斯特拉对此“极度惊吓”,因为他尚不能克服压制他的黑格尔乃至西方哲学传统的“精神”或“重压之魔(Geist)”。


施特劳斯承认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尼采真理观的出发点,“尼采接受人的最高思想是彻底历史的这个历史主义立场”,并进一步提出历史真理的可能性问题(Strauss, 1959, p.10)。施特劳斯从“自然权利”的观点看问题,认为追求权力意志比永恒回归更重要: “按尼采理解,自然归根到底是追求权力的意志”,永恒回归只是 “对自然秩序真诚关切”而设定的主观真理(Ibid., p. 140)。在对《善恶的彼岸》这部被视作“尼采最美的著作”的解释中,施特劳斯明确地说,尼采式的未来哲学家“与追求权力的意志达到完美的一致,而与尼采的永恒回归学说不可调和”(Strauss, 1983,p.185)。这些先入为主的解释完全抛开文本。如上所示,尼采和黑格尔一样要追求“跟时间和解以及比一切和解更高的东西”,尼采要竭力提出一个替代黑格尔理性历史观的新方案。如果看不到这一点,那就失去了理解后两部分 “永恒回归”思想的入门资格。


[1] 这个术语通常译作“权力意志”或“强力意志”,“权力意志”译法没有突出zur的动态感,而“强力意志”译法不能区分Macht和Kraft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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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 编辑  /  飞扬 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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