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沙龙纪实 | 张维迎：在坚持中创造
11月13日，第五期通识教育沙龙如期举行。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张维迎老师，与来自北大各个院系和其他院校的十几位同学再加上一位来自企业的员工进行了交流，讨论涉及了张老师的学习研究经历，以及他如何看待大学本科教育、经济学教学研究和中国的经济现实等问题。
同学们首先问起，张老师为什么会走上经济学研究与教学的道路。他回答说，这源自系列的偶然。上大学时在经济学专业，是调剂的结果。但由于经济学是一个关注现实的学科，而且西北大学当时开设的课程也很丰富，加上老师们十分鼓励学生独立地思考，于是就喜欢上了它。毕业之后，出国热盛行，但是张老师的兴趣并不在那些热门专业上，就选择了工作。来北京工作，也是一个偶然，因为本想留在西安，但是考虑到北京丰富的人文资源，就来到了这里，并且结识了周其仁老师等多位著名经济学家。在体改委工作期间，张老师意识到自己的知识储备不够，所以在各种压力之下选择出国深造。毕业之后没有选择继续从政或者下海经商，而是选择进入了高校从事教育工作，也是源自一种和国际接轨，建设一流大学的理念。为了改变中国的教育模式，来到了北大，和易纲老师、林毅夫老师一起成立了中国经济中心。把自己奉献给教育科研事业，虽说是一系列偶然的结果，但也是因为张老师心中强大的理念力量以及对中国未来教育的希冀。
有同学问，应该怎么才能确认自己适合做学术研究。张老师说，这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有好的逻辑思维，喜欢思考问题，耐得住寂寞。逻辑思维是可以通过数学的学习等方式来训练的。关键是要喜欢思考问题，能够从学习研究的苦与累中感到快乐，才能敢于挑战流俗成说，不受功名利禄的诱惑，耐得住孤独寂寞而坚持下来。喜欢和适合，这两者是相关的。如果没有兴趣，很难在科研这种创造性工作中做出真正的创造。但是，在没有学习一个专业之前，又很难知道是否喜欢它。大概是因为张老师本人就是偶然学了经济学吧，他十分支持旨在为大家提供更多选择的通识教育。有了兴趣之后，还要能坚持。张老师用他的亲身经历来说明这一点。他告诉我们，当年在牛津读书时，由于只是到大学之后才开始学英语，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他在准备写论文的时候，每天常常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每周就要写一篇文献总结，去机房打印出来找老师讨论。但能看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不断从不懂到懂，解决一个个困惑，就感到很快乐。快乐是一回事，当你不受承认的时候，能否仍然坚持下去？人都是社会动物，不可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如果你坚信自己的学术是正确的，你有理念，有精神，像张益唐找不到正经教职、米塞斯在地下室办讲座赚钱，生活压力大到这种地步也都不会放弃，他们最终做出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张老师强调，在人们都劝你的时候能不动摇，在人们都不欣赏的时候能忍受孤独，才能做出一番成就，人要看得长远，不应该把容易度量的眼前事看得太重。
还有同学问，中国的经济学教育与国外相比怎么样？经济学教育与企业家精神是什么关系？张老师认为，客观来讲，和英美的一流学校比，我们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他的经济学原理课程，以及这门课所使用的自编教材，张老师自信不比他们差。虽然在课程非常重视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但张老师并不认为经济学能够培养企业家精神。事实上，经济学研究的是森林而非独木，它不能直接告诉人怎么做生意赚钱，而是提供一般的思维框架。张老师举例说，商界的朋友找他提建议，他也只能提一些原则性的观点。比如，根据一般的道德风险理论，对于那些容易偷懒的员工，就应该多给他股份以激励他努力。但具体应该给多少股份这种具体问题，更多地依靠企业家运营企业的感觉。张老师强调，经济学教授一般的知识，但企业家要成功，并不遵循一定之规，而有其特殊之处。事实上，很多企业家因为学习不好，只能被迫去冒险，而很多学习好的同学，比如北大的同学们，毕业之后能有份不错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去冒险呢？
也有同学问起，应该如何看待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位置。张老师认为，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找出正当的理由，倘若不讲道理，是不可能持续的。当时搞计划经济就是因为学者们证明市场经济是失灵的，为政府干预经济提供了理论支持。张老师对主流经济学颇有不满，反对政府对经济的过多干预。但他的不满是基于对主流理论的深入钻研。他举了三个例子揭示主流理论与现实问题的矛盾。首先，根据传统的完全竞争市场理论，价格等于边际成本才是有效的；但微软生产Windows的边际成本就是一张光盘而已，基本为零。如果也按照价格也为零来卖，就不会有资金来支持软件的开发，那微软应该是不存在的。其次，传统理论认为信息不对称也会造成市场失灵；但张老师认为，市场本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如果信息对称了市场就没有意义了。值得一提的是，国内最早引入信息经济学的人就是张老师。接着看产业政策，张老师认为，从经验上看，产业政策都是失败的。但也有理论认为，失败的不是产业政策，而应归咎于执行不力，因为他们相信企业盲目投资会造成资源浪费，应该由政府来加以指导；但在张老师看来，这种理论无视企业家在市场上发挥的重大作用，把市场上的个体都看作了需要别人来指导的没头苍蝇。创新不可预见，但却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它要求企业家的大胆尝试。张老师总结说，理论一旦成了范式，就变成了思维模板，他现在试图做的就是打破一些禁锢人们思维的范式。
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张老师的回答也刚好结束。同学们目送张老师离开后，也带着各自的收获离去了。祝愿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领域，在其中坚持和创造。
（庞嘉伟 撰写 / 肖京 编辑 / 俊强 校对）
本期博雅通识教育沙龙将于11月27日（周五）下午举行，嘉宾为王博老师。快来报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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