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最高级的人生,是把吹过的牛逼实现
姜文就是影坛的稀有动物,他是一个极致的导演,他把电影真正酿成了酒。他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他只拍自己喜欢的电影,所以他从不下跪,真他妈牛逼。
作者:拾遗,来源:拾遗(ID:shiyi201633),经授权发布
1991年,香港。
田壮壮带姜文宣传《大太监李莲英》。
焦雄屏:“中国这么多导演,哪个优秀?”
姜文:“现在没有,以后有。”
焦雄屏:“谁呀?”
姜文气吞山河:“我。”
那年,姜文28岁,
没导过一部电影。
2011年,姜文做客《小崔说事》。
崔永元:“你最喜欢的三位导演是谁?”
姜文:“谢飞,谢晋。”
崔永元:“三位。”
姜文:“必须说三个吗?”
崔永元:“对。”
姜文:“那谢飞、谢晋……”
观众大喊:“姜文。”
姜文笑了:“那行吧。”
2015年,严歌苓做客《鲁豫有约》。
鲁豫:“你最想合作的导演是谁?”
鲁豫以为严歌苓会说张艺谋,
因为她跟张艺谋合作过多次。
哪知严歌苓脱口而出:“姜文。”
2007年,威尼斯电影节,
拿过三座奥斯卡小金人的李安,
看了《太阳照常升起》后赞叹:
“姜文的才气远高于我。”
王朔眼高于顶,却极其欣赏姜文:
“中国需要这么个人。
有他在,我们才好说,
本大国电影也不都是行活儿。”
这就是姜文,
20年前他吹过一个牛逼,
但20年后就实现了它。
姜文的母亲叫高阳,
是一名小学音乐教师。
姜文的父亲叫姜洪齐,
是一名部队干部,
参加过抗美援朝。
1963年1月5日,
姜文在唐山出生的时候,
姜洪齐有任务回不了家,
医生问:取名了吗?
高阳说:还没呢。
医生说:他父亲是当兵的,就叫“姜小军”吧。
其实,爷爷早就取好名了——姜文。
这一下,麻烦来了。
家里人叫他“姜文”,
同学们叫他“姜小军”,
“弄得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了。”
1973年,姜洪齐调往北京,
姜小军一家随之迁至京城。
“转学时,趁谁都不知道我叫‘姜小军’的时候,
就把‘姜文’用上了。”
姜文从此才叫了“姜文”。
▲ 哥哥姜文、弟弟姜武、妹妹姜欢
1969年,姜洪齐到贵州支左,
姜文一家也随之迁到贵阳。
“我们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
那栋房子就像一个旧的仓库。
房子外面是镇广场,
每周有两晚会放电影,
我躺床上,从窗户看出去,
恰好就能看到电影。”
那时候,取乐方式极少,
电影几乎成了姜文唯一的娱乐。
“不知不觉就爱上了电影,
爱上了就喜欢模仿,
我能把所有角色都模仿出来。”
那一年,姜文才6岁。
1973年,姜文随父入京,
住进了著名的5号大院。
5号大院全称“内务部街5号大院”。
乃总政宣传部、文化部家属院。
由于父母多是有点话语权的军人,
所以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
逗贫、任性、桀骜、清高而倔强。
比如崔健,比如王朔,比如叶京。
大记者宫洁民的儿子宫五一回忆:
“1964年国庆,
管理科长想把国旗挂上院内制高点,
40多米高的烟囱,他不敢爬,
结果两个小孩噌噌噌就上去了,
还在40厘米宽的烟囱顶走平衡木,
吓得管理科长差点尿了。”
住进5号大院的姜文,
成天就和这帮孩子玩在一起,
所以也逗贫、桀骜、清高、倔强起来。
社会学有句名言:
“出身就是胎记。”
一个人即便能够改变阶层,
但也无法抹去出身在骨子里刻下的印迹。
即便强大如姜文也是如此,
姜文之所以能成为如今之姜文,
正源于“部队大院”之胎记。
▲ 5号大院(现11号)
姜文有多逗贫?
随便举三个例子。
洪晃讲过一件趣事:
80年代,姜文来我家玩。
见到我妈就嬉皮笑脸地说:
“章阿姨,您当我女朋友吧,
您真是女的里头最漂亮的。”
从此之后,姜文每次看见我,
都来一句:“我女朋友好吗?”
洪晃的妈妈叫章含之,
给毛主席当过英文教师,
乃外交家乔冠华的老婆,
姜文竟然叫人家“女朋友”,
你就说贫不贫、逗不逗吧?
▲ 章含之和洪晃
沈群讲过一个故事:
1997年,王朔来美国住我家。
我俩正看电视聊天,
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总统的特别助理,
要安排一项特别的总统接见。
克林顿总统明早九点到达洛杉矶,
听说中国作家王朔也在洛杉矶,
所以想见见王朔,请您转达。”
我给王朔一翻译,他愣住了。
我又问:“您方便留下电话号码?”
对方说:“可以,但我需与王朔先生确认一下。
原则上讲总统的会面至少要提前24小时确认,
现在离预定时间还差17个小时,已经是特例了。
如果一小时内不能与当事人确认,
我只能非常遗憾地告诉你,
明天的总统接见只好取消。”
挂了电话,我对王朔说:
“这人说话的用词和语调,
跟白宫工作人员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假。”
王朔有点蒙:“为什么要见我啊?”
我俩正瞎猜,突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见一位女士:
“我是美国总统的特别助理,
根据我们调查,王朔在你家,
我现在马上就要见他。”
听到这话,王朔傻眼了,
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大笑声:
“谁啊,这么牛,连总统召见都不见。”
话音未落,姜文就走了进来。
黄渤也很逗贫,
但遇到姜文就没辙。
FIRST青年电影展,
姜文问:
“这么严肃的电影节你为什么来?”
黄渤反问:
“这么年轻的电影节你怎么来了?”
姜文说:
“你人挺严肃的,名字不太严肃,
姓黄,你还渤。”
黄渤无言以对:
“看得出来,姜文老师确实有文化。”
之所以举这三个例子,
就是想说:出身就是胎记。
因为血液里流淌着逗贫、桀骜、清高、倔强,
姜文才终于成了姜文。
转到北京,姜文进了72中。
同班里,有个同学叫英达,
其父乃表演艺术家英若诚,
因从小受熏陶,
英达也超级喜欢文艺,
跟姜文很是“臭味相投”,
于是两人很快成了好友。
“我常带姜文去看老爷子演的《茶馆》,
没多久我就发现,
《茶馆》台词他竟能倒背如流,
不仅如此,
他还能惟妙模仿演员的腔调,
有一次他模仿老爷子,
竟然把我都蒙住了。”
见姜文如此擅长模仿表演,
英达就怂恿他搞恶作剧。
那时,72中传达室有部电话,
他俩都喜欢北影厂演员安振江。
英达就撺掇姜文给他打电话。
姜文拨通电话:“铃——”
对方问:“找谁呀?”
姜文说:“找一下安振江安老师。”
一会儿,安振江来了:“谁呀?”
姜文:“您是安振江老师吗?”
接着,就把安振江台词背了一遍。
“哎,别闹别闹,您哪位呀?”
姜文又把安振江台词背了一遍。
安振江气得喷血:“你他妈是中国人不是?”
姜文模仿赵丹堪称一绝,
有一次,姜文打电话戏弄马精武。
马精武问:“喂,谁呀?”
姜文用赵丹的声音说:“是马精武吗?”
马精武:“哎哟,您哪位呀?”
姜文:“我的声音您都听不出来?我姓赵。”
马精武毕恭毕敬:“呀,赵丹老师啊……”
姜文以赵丹名义,
跟马精武足足聊了十几分钟,
马精武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1979年,
英达考上了北大,
姜文却落榜了。
“我很希望姜文也能上大学,
于是鼓动他去考中央戏剧学院。”
结果姜文还是落榜了。
因为他毫无准备,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考中戏,
他连中戏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生。”
但从英达处知道“中戏”为何物后,
姜文眼里一下燃起了火光。
精心准备一年后,
姜文再次去应考。
关键的表演面试环节,
其他考生纷纷朗诵“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姜文却背了一段契诃夫的《变色龙》。
不动声色,幽默且高级,
准确击中了考官的心脏。
▲ 中戏表演系1980级:姜文,吕丽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在中央戏剧学院史上,
最喜欢刨根问底的学生就是姜文。
中戏知名刨根问底案例,
差不多一半都出自姜文。
“他总是不停地在问: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从没遇见过姜文这样的学生。”
中戏退休老教授张仁里说。
但正是因为喜欢琢磨,
姜文三方面才艺突飞猛进。
一是表演能力。
随便举个例子吧,
中戏表演系1980级学生,
特别闹腾,时常扰民,
胡同居民就给街道提意见。
20岁的姜文知道后,
就乔装成中年干部,
去胡同一家一家敲门下访,
让居民把这事写成材料并签字,
最后一本正经地说:
“相不相信组织?
相信就别闹了,等我们落实这事儿。”
居民们竟然都信以为真了。
二是导演才能。
中戏有一个知名案例,
“创造者”就是姜文。
1980级表演系学生毕业前,
老师排练了一出话剧。
姜文是男主角,
吕丽萍是女主角,
两人是一对夫妻。
话剧脚本是这样规定的——姜文管吕丽萍叫“老伴”。
姜文觉得这样叫有点别扭,
其他同学也觉得:“是有点”。
老师问:“那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姜文琢磨一会后说:“叫‘我说’。”
老师拍掌:“绝了!”
三是才艺多元。
英达讲过一个故事:
1985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姜文捧着一包东西来到我家,
打开里三层外三层报纸,
露出一件雕塑作品。
“我雕刻的,送给老爷子。”
雕塑雕的竟是英若诚老爷子。
英若诚接过姜文的雕塑,
连连惊叹:“像!真像!”
我无比震惊:“没听说你学雕塑啊!”
美国物理学家费曼,
对一个喜欢物理但又怕学不好的孩子说:
“如果你喜欢一个事,
那就把整个人都投入进去,
像一把刀直扎下去直到刀柄,
不要问为什么,也不管会碰到什么。”
姜文就是这样,他喜欢电影,
所以像刀一样扎进了电影研究中,
各项才艺随之突飞猛进。
▲ 姜文自画像
▲ 姜文速写·刘晓庆
▲ 姜文书法
姜文对电影钻研有多深?
冯小刚举过一个例子:
那是1991年,
拍《北京人在纽约》的时候。
我们住在纽约长岛的一个小镇,
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看到一段影片《桂河大桥》的预告,
仅仅只有几十秒。
然后马晓晴和姜文发生了争执。
马晓晴说:“主演是大卫·尼文。”
姜文说:“这电影里没有大卫·尼文。”
马晓晴就向录音师李学雷求证,
学雷电影学院毕业,看过无数电影。
他说:“好像是大卫尼文主演的。”
于是我和艾未未站到了马晓晴一边。
姜文鼻子都气歪了:
“谁说是都没用,绝对没有大卫尼文的事。”
于是,姜文和马晓晴就打赌:
谁赢了,有权对输家做任何事。
一伙人就开车去租录像带。
结果,姜文赢了。
大家都很兴奋,
想看姜文如何处置马晓晴。
姜文将马晓晴按在椅子上,说:
“我就是想告诉你,
心里没数的事,别跟人打赌。
尤其是别跟我在电影上抬扛。”
▲ 姜文和马晓晴
因为优秀,姜文还没毕业,
就被很多导演盯上了。
1983年,《末代皇帝》剧组找到姜文,
让他饰演溥仪,合同都签了。
有一天朋友问他:“你干嘛呢?”
姜文回答:“等着演《末代皇帝》呢。”
朋友说:“不会吧,人家都开拍了。”
姜文才知道,自己被陈道明替了。
姜文跑去问剧组:“为什么啊?”
剧组回答:
“你的样子不招人喜欢,
我们要找一个讨观众喜欢的。”
姜文鼻子都气歪了,
为此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结果1985年,
《末代皇后》剧组又找到姜文,
让他出演一个重要角色,
这个角色竟然还是溥仪。
姜文笑了:“看来我真是当皇帝的料啊。”
就这样,姜文一举成名。
▲ 姜文饰演的溥仪
1985年,大导演谢晋找到姜文,
让他出演《芙蓉镇》男一号,
跟他对戏的女一号,
是当时中国第一明星刘晓庆。
谢晋给刘晓庆这样介绍姜文:
“五分中的五分,戏剧学院最优秀的演员。”
姜文果然不负众望,
表演极其细腻质朴,
凭“秦书田”一角,
拿下了当时中国所有的表演奖。
而因为互相倾慕才华,
姜文和刘晓庆竟然假戏真做,
偷偷地相恋了。
姜文喜欢挑战:
他挑战《末代皇后》中的懦弱皇帝溥仪,
他挑战《芙蓉镇》中的知识分子秦书田,
他挑战《红高粱》中粗犷农民余占鳌,
他挑战《北京人在纽约》中的音乐家王起明,
他挑战《大太监李莲英》中的太监李莲英,
…………
重复的角色,他不演。
“不是钱的事,我觉得没意思。”
1992年,
陈凯歌要拍《霸王别姬》,
找姜文出演男一号段小楼,
姜文不干:
“段小楼没什么挑战性,我要演就演程蝶衣。”
对,就是张国荣饰演的那个程蝶衣。
姜文好挑战,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陈凯歌幸好没由着姜文,
我不敢想象:
一个五大三粗的程蝶衣,
娇滴滴地靠在张丰毅怀里是什么样子?
▲ 姜文试镜程蝶衣的定妆照
导演谢飞讲过一个故事:
有这么一场戏:姜文看着女孩唱歌,得抽烟。
他就对我说:“这有没有一根柱子啊?”
我说:“你可真够挑的,哪有演员还要柱子的?”
柱子找来了,
姜文舒服地靠着柱子抽烟,
利落吧唧地看别人唱歌。
然后继续指挥:
“哎,能不能别直接这么拍我,
从柱子后面绕过来拍,把歌也拍上。”
我白了他一眼,打趣说:
“你这么爱提意见,将来自己导戏得了。”
▲ 谢飞和姜文
坊间有这么一段传闻:
陆川在导演《寻枪》时,
被姜文气得躲在墙角哭,
因为姜文太喜欢提意见了,
以至于后来陆川干脆把片子藏了起来,
不让姜文参加剪辑。
和姜文合作过的所有导演,
不管是陆川张元,
还是谢飞谢晋张艺谋,
都被姜文提过很多意见。
所以很多人都说姜文霸道,
“演员身份的姜文很危险,
很多导演拿他根本没有办法。”
但姜文曾经做过一段解释:
“既然是拍电影,
那就应该尽量拍好啊。
这地方逻辑明显有问题,
那东西明显可以改进,
那为什么不去把它拍得好一点呢?”
摄影师赵非为姜文鸣不平:
“姜文是认真,不是霸道。
他希望将一个东西做到极致。”
▲ 《寻枪》剧照
演戏演多了,
姜文就觉得特别没劲:
“电影怎么都拍得这么没劲呢?”
刘晓庆就怂恿:“你应该去做导演。”
姜文没有导过戏,
对自己的导演能力有点怀疑。
“我先去美国学几年导演专业。”
刘晓庆说了一句很煽动的话:
“那你就永远失去机会了。
真正的导演不是学出来的,是天生的。”
姜文一听,热血上涌:“干。”
1992年,一帮兄弟聚会,
席间,王朔递给姜文一本《收获》,
上面新登了他的小说《动物凶猛》。
那晚,姜文读完《动物凶猛》,
激动得彻夜难眠:“就是它了。”
1995年,《阳光灿烂的日子》上映。
“阳光”一出,技惊四座,
美国《时代周刊》票选全球十大电影:
《阳光灿烂的日子》名列第一。
“阳光”最终以5000万票房,
战胜了《狮子王》《红番区》《真实的谎言》,
夺得中国年度票房冠军。
姜文从此走上导演之路。
姜文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
他只有一个目的:“我要拍来劲的电影。”
什么是来劲?
有人曾问姜文:
“为什么要把悲剧《鬼子来了》拍得这么可笑?”
姜文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傻子在井边绕圈儿,
嘴里不停地念叨13、13、13……
一个聪明人路过,
说你这个傻子真是傻,
怎么老数一个数。
好奇之余,到井边看看。
结果,咣地一声,
他被傻子踹井里了。
然后傻子继续念叨14、14、14……
“日本对中国的态度始终没有变过,
只是我们没有深入地认识到这一层,
所以才一会儿看别人是友好邻邦,
一会儿看别人又是军国主义,
这是我们需要反省的。
中国人是受害者,一点没错。
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错,
我们必须看看镜子反思一下,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受害者?”
姜文每部电影都有它的“道”,
他不拍娱乐大众的电影:
“艺术的功能,
永远不是用以消费,而是予人启迪。”
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有格局。
洪晃有句话点评很到位:
“姜文的格局,远远大于中国其他导演。”
▲ 《鬼子来了》剧照
什么是来劲?
姜文追求的故事是这样的:
你要写一个傻子,你不能写他傻。
我给举个例子,
一个傻子坐门口儿待着,
过来一帮人说你是一傻子,
他说:“我不傻啊。”
“不不,你傻,你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们正常人,都能看见自己耳朵,你看不着。”
说完人家就走了。
结果傻子就在那儿拼命地来回甩脑袋,
怎么就看不着呢?
他动了半天脑子,突然想到一点,
得稳住这耳朵出其不意,
“叭”一下玩命逮这耳朵,
…………
你所有的戏都得拍他聪明,
结果你把一个傻子拍出来了。
这就是姜文所说的“来劲”,
他不会裸露直白地告诉你什么“这太低级了。”
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
跌宕起伏,结构深邃。
但也因此造成大弊端——让人常常看不懂。
▲ 昆汀极其欣赏姜文
什么是来劲?
来劲就是脱离常规又合乎常规。
“如果《教父》一上来,
就跟一港片似的来一大哥范儿,
那它就不会成为《教父》了。
导演没有将黑手党头目柯里昂写成一流氓,
而是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优雅的教父。
以至于真正的黑手党头目看了《教父》后,
对扮演者马龙·白兰度说:
我在向你学习如何做一名‘教父’。
我可能是中了这些东西的邪和毒。
我真是不能接受这戏要写流氓,
就写成流氓,最浅显的流氓样,
写一土匪,就写成最浅显的土匪样,
我受不了。
土匪不一定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土匪可以是爱听莫扎特的,
凭什么你爱听人家不爱听啊,
人家也认字儿,
只是跟你的态度和境遇不同。”
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
脱离常规又合乎常规。
“电影,它得有滋味有嚼头。”
▲ 《一步之遥》开头:姜文致敬《教父》
姜文是怎么拍一部戏的?
先看他怎么弄剧本。
对于写剧本,姜文真的是天才。
“我写《阳光》这个剧本时,
是在听电影,在看电影。
我很清楚地听到电影里的声音,
听到这些人怎么说话,
清楚地听到音乐是哪一首歌,
音乐从什么时候开始,
很清楚地听到,他们进屋,
塑料底的凉鞋怎么蹭着水泥地……”
“我写《鬼子》的时候,
把军乐声放得特别大,
大得谁都受不了。
我就在那么大的声音里,
每个细节都听得很清楚。
清楚得好像穿过一个隧道能看到穿什么衣服。
完全是动的,什么表情,说什么话……
我不是在写剧本,
我只是在做笔录,
把听到的和看到的记录下来。”
姜文,真他妈是个天才。
▲ 《阳光灿烂的日子》·姜文手稿
自己写剧本已然十分了得了,
但姜文还是不安心,
他每次都会找来很多编剧,
一遍一遍地打磨剧本,
推翻重来30次,已成常态。
拍摄《让子弹飞》,
他找来六个编剧,加自己七个,
七个人整整写了三年。
让我们来欣赏一小段剧本:
“青山白石。
雄关漫道。
苍鹰翱翔天际。
铁轨直插远方。
一颗后脑勺由画面上方落下,
耳朵紧贴轨道,听。
须臾,头颅轻起,让出缝隙,
手指插入耳孔,挖净。
再听。
铁轨抖动,隆隆声由远而近。
呜——汽笛长嘶。
脑袋一翻,后脑勺变成正脸。
大眼惊恐。
火车从这边来了!
铁轮飞转,白烟滚滚,血旗烈烈,风驰电掣。
白马十匹,赫然出现。率两节车厢呼啸而来。
马拉火车。十匹白马是火车的车头。
白马黑车,游龙山间。”
这便是《让子弹飞》的开头。
我看过很多剧本,
但没有看过如此动感精悍的剧本。
▲ 电影《让子弹飞》
姜文如何“腌制”演员?
“腌制其实就是下生活,
你比如说演一群唐山农民,
那下生活就两个目的:
一个是熟悉当地的生活习惯,
二是学习当地的语言。
拍《鬼子来了》之前,
我对演员姜鸿波说:
你就住这儿,
给我学喂猪、做饭,收拾农活,
什么点儿起,什么点儿睡,
完全按唐山人的意思来。
我要求每一个饰演日本兵的演员,
都必须在衣服内部写上自己名字……”
“拍《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前,
我把所有演员拉到北京大兴区一个院子,
让他们在贴满文革宣传语的屋子里,
读了三个月的《毛泽东语录》,
听了三个月的红歌……”
为什么要这么“腌制”呢?
“我就是要让演员相信,
这件衣服不是道具,
它真的就是你的。
这角色不是别人,
他真的就是你自己。”
姜文如何“调教”演员?
《阳光》有一场戏:
一个阳光烂灿的早上,
夏雨去开别人家的锁。
他不偷东西,只是好奇。
拿起一样东西,就说一句话“嗖嘎”。
他一脸坏笑,但就是演得不像,
一连拍了很多遍。
大家都有点儿着急。
于是姜文就带着夏雨出去溜达。
“你看这有一块表,这有一台电视,
但现在它们什么都不是。
夏雨问,那是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他想了想,说有。
我说,好,现在你搂着我,
就好比你搂着她。
顺着她的脖子她的衬衣,
你就往下顺吧。
等顺了一阵子停下来,
这就是表,再往旁边顺,
是那台电视,再顺到那儿……
明白了吗?
他说行行,
开始不好意思,但一脸坏笑。
我大喊,开始。
夏雨摸过去,一拿这个,嗖嘎,
又拿那个,嗖—嘎,演得特别好。
大家伙儿一边鼓掌,一边奇怪,
你都跟夏雨说什么了?”
姜文就是这么会说戏。
陈冲说过这样一句话:
“姜文是我见过的最会说戏的导演,
他能了解到别人身上的多重性,
然后以特别的方式带你入戏。
跟他合作拍戏既幸运又遗憾,
因为你以后很难再超越这个片子,
这个片子就是你的演技最高峰。”
▲姜文和夏雨
记者问姜文:“什么是大片?”
姜文举了几个例子:
拍《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
“为了做好疯妈那双绣花鞋,
我让工作人员跑了几个省,
糅合了各地不同的民间绝技,
其制作成本超过了一辆汽车。
▲ “疯妈”的绣花鞋
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时,
为了拍摄那张让马小军丢魂的米兰照片,
我让摄影师拍了整整4天,
然后从23040张照片中,
挑选了上面的那一张。
23040:1,真是恐怖。
什么是大片?
将每个细节做到极致就是大片。
20多年,姜文才拍了5部戏,
但每一部都是大片。
▲ “米兰”的照片
冯小刚在《我把青春献给你》一书中,
写过这样一段话:
有一位导演曾对我说过这样一番话,
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电影应该是酒,
哪怕只有一口,但它得是酒。
你拍的东西是葡萄,
很新鲜的葡萄,甚至还挂着霜,
但你没有把它酿成酒,
开始时是葡萄,到了还是葡萄。
另外一些导演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知道电影得是酒,
但没有酿造的过程。
上来就是一口酒,
结束时还是一口酒。
更可怕的是,这酒既不是葡萄酿造的,
也不是粮食酿成的,是化学兑出来的。”
他还说:
“小刚,你应该把葡萄酿成酒,
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
对我的电影,我听到过很多批评,
大多都是围绕“商业”两字进行的。
但上面这位导演的批评,
却略过这些表面现象,
说出了问题的实质。
这位导演名叫:姜文。
香港导演陈可辛说:
“内地导演我只怕冯小刚一个,
因为他是人民的导演。”
但冯小刚却说:
“我只怕姜文,
姜文要是想通了去拍商业片,
我的好日子基本上就结束了。”
其实,冯导一点也不用担心,
因为姜文成不了“人民的导演”,
老姜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
他只拍自己喜欢的电影,
所以他从不下跪。
不仅不讨好、不谄媚,
还常常冒犯我们,
“我的电影你爱看不看。”
他从来不会为钱放弃底线。
焦雄屏有句话说得特别到位:
“姜文就是影坛的稀有动物。”
▲ 台湾电影“教母”焦雄屏
你可以不喜欢他的审美,
但你应该庆幸中国有这么一位导演。
姜文是导演中的乔治·贝斯特,
牛逼的时候连克鲁伊夫的裆都敢穿,
但从来不完美。
他的缺点明晃晃,很是扎眼,
但他的天才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他是一个极致的导演,
他把电影真正酿成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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