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中国和挪威的比较:从社交圈看如何过三八节

赵艳 社会学了没 2020-09-12

 

原创

  作者:赵艳

编辑:

雨萱


社长说

我们在过妇女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西方的女人如何过这一天?


●  

从社交圈看如何过三八节,一个对中国和挪威的分析比较


又是一年三八妇女节,社交圈里颇有节日气氛,女同胞们秀出自己收到的礼物,男同胞们也是争相送来节日的祝福,更有盛者,抛出红包。


性别平等的观念似乎在国内已得到广泛的认同。那么在国外这个节怎么过呢?


以笔者所在的挪威为例,三八妇女节对以性别高度平等为标志的北欧社会而言,意义尤为重要。各地民间妇女或女权主义团体都会在这一天纷纷举行与性别有关的专题游行,讲座,辩论,演唱会及其他一些文化活动。此外,各大媒体都有以妇女节,性别平等为主题的专题报道或社论。社交媒体上,过妇女节也绝对是当天的主题。大家晒出的是自己都参加了怎样的专题活动及自己关于这个主题或活动的一点经验感想。


这个简单的介绍已经描绘出两国妇女在庆祝妇女节的方式上的不同。这个不同又折射出不同国家的社会文化背景差异。因此在如何过妇女节的问题上做一个简单的跨国比较本身就比较有趣。同时,这个比较又能反映出不同国家在性别问题上不同的权力关系结构,意识形态及社会关于性别的不同主导话语(dominant discourse),从而促进对性别问题的思考。


那么,社交圈里朋友们在妇女节的状态都折射出了哪些不同呢?


一,过节的社会空间性


以朋友们晒出的照片来看,折射出过节的不同社会空间性


在中国这个空间是以家庭为主的私人空间。国内的女性朋友,晒出的多为收到的礼物,以鲜花为主,和孩子手工制作的小礼物。也就是说,她们过节,并不主要因为她们是女性,而是因为她们是妻子和母亲。这一点,也从另一现象中得到印证,那就是女生(非婚女性)是不过妇女节的。


除了物质性的礼物,也有朋友晒出其他的非物质性的行动性礼物,比如老公带老婆外出就餐,看电影,孩子帮助自己做家务。笔者有一朋友甚至晒出自己女儿为自己洗脚。这种家庭式的过节方式,让人不禁联想起情人节和母亲节。当然,这个分析有个局限性,那就是笔者大多数朋友都在35-40岁的年龄段。对这个年龄段的女性来讲,家庭和孩子通常是生活的重心。笔者朋友圈里有好几位是小学老师,他们也不约而同地晒出了学生们送的礼物。



那么在挪威呢?如之前所介绍,对妇女节的庆祝通常在家庭之外,并且是公共行为:游行,讲座,辩论,小型演唱会等等。主题通常为同工同酬,妇女在社会中的发言权,反对性骚扰,家庭中的性暴力,反对国际妇女拐卖 (trafficing),支持第三世界妇女解放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社交圈里很少有人提到和家人一起过节,或晒出收到的礼物。这并不是说,在挪威没有女性收到礼物,但至少在社交圈晒礼物,不合常规,不收认同。在挪威,妇女和妇女一起过节。不管你是谁,有怎样的种族背景,年龄,职业,家庭婚姻状况,只要是妇女,都可以参与这些活动。


妇女节,强调的是妇女这个集体身份。这和在中国妇女主要和家人一起过节,并且强调的是个人具体的性别身份和角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差异也折射出在以挪威为代表的西方,妇女运动经历几个女权主义的浪潮。而女权主义又一直是以女性为身份认同的集体赋权方式在进行。


二,在性别平等上的不同诉求


从上面的描述中,我们看到这样一个对比,那就是中国妇女过节注重的是私人空间,特别是家庭关系中的性别关系,夫妻,母子,母女等等。而挪威的妇女过节注重的是社会中的性别关系和性别问题,往往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


但笔者并不认为这体现了中国妇女在性别问题上还没有上升到一定的社会高度。两国妇女,特别是中产妇女不同的过节方式,反映的是她们在性别平等问题上的不同诉求。而这个不同的诉求是不同社会制度下的一个产物。


以上提到,中国女性过妇女节是在私人空间进行的。当女性们在社交媒体上晒出收到的礼物,不管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反映出她们所看重的是自己对家庭的付出得到家人,朋友乃至整个社会的认可。这其实是她们在性别平等问题上一个诉求。


根据劳动社会学和马克思主义女性论(Engels恩格斯, 1972[1884]),得到社会认可和推崇的劳动通常是在劳动力市场上“出售”的有偿劳动,妇女对家庭孩子的照顾,因为是无偿的,其价值往往得不到社会的完全认同。与此同时,还被看作是男女生理性别差异的体现,因而又被视为是天经地义的。


笔者朋友圈很多女性朋友,都是职业女性。在职场要和男性做同样的工作,面对同样的工作压力,回家后还要照顾家庭,其实做的是双重劳动。因此通过在社交圈上晒礼物,这些妇女在欣慰之余,强调出了自己对家庭的奉献和无偿付出。笔者还观察到,中国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很多转发的关于夫妻关系的小笑话。


这些笑话里,老公被描绘为是吝啬的,出轨的,不忠的,而老婆的形象通常为正面的,她们自主而机智,还体现出一些霸气。比如,一老婆无意中撞到老公和“小三”购物逛街,正在老公很尴尬的时候,老婆竟嘲弄了一句,“小两口逛街呀?”当不知情的“小三”问道,“你老公怎么没陪你逛街” 时,老婆淡定地回答,“我老公溜狗去了。”虽然在很多笑话里,老婆也被描绘为有强烈的购物欲望,但这恰恰表达了她们对自身需求的一种表达。她们知道自己需要和追求的是什么。根据笔者的观点,这正体现了新时代的中产女性对传统的勤俭持家的正面妇女形象的一个挑战。而社交圈里男同胞发的笑话,正好又嘲弄了这种物质欲。这其实又可看作是对妇女勤俭传统美德的一个维护。


在很多笑话里,妻子又明显是家庭关系中强势的一方,她们可以因为老公不忠或吝啬小气而选择抛弃他!这里又和中国传统的夫休妻形成鲜明对比,体现了新时代已婚女性对传统家庭关系里性别权力的挑战。这种霸气还体现在妇女对自己的称呼上,我们不仅要做“女神”,还要做“女王”。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并不能说,中国的中产已婚女性因为没有在妇女节走出家庭,而否认她们对社会性别的诉求和对社会性别秩序的挑战。



在挪威,三八妇女节带有明显的政治性。妇女们关注的通常是一些社会中的“大”问题(如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发言权,性别歧视),强调的性别关系的宏观结构性(如同工同酬关注的是劳动力市场教育体制的结构性)。


此外,她们关注的性别问题还带有国际性。比如笔者所在城市在近五年的妇女节里,都提到了第三世界的妇女女权解放运动。比如打击国际妇女拐卖,关注第三世界女童教育和妇女贫穷等等。移民女性的性别平等问题也提上日程,并作为左翼右翼政治团体的争论的一个焦点。左翼政党关注的焦点在接收国对移民女性的种族歧视和排斥,而右翼政党却把问题归结到移民妇女本国文化对她们的压抑。


这些争论也频繁流通在社交圈里。通过发贴或发表评论,挪威的妇女们向外界传达的是一种关于性别平等的价值意识观念或立场。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的政治立场,她们所诉求的是妇女(作为集体身份)在社会结构中的平等地位,在社会权力关系上于男女平等。


如果说,中国妇女挑战的是具体的日常生活中传统的妇女形象及微观家庭关系中的男权(夫权),挪威妇女挑战的是笼统的宏观的社会结构中的男权。


三, 谁是妇女?谁过节?


之前也提到,在中国的社交圈上,女生(年龄为标准)或未婚女性(婚姻状况为标准)几乎是沉默的。妇女节似乎与她们无关。笔者特别留意了几位其朋友圈里未婚的同龄女性朋友。平常在朋友圈颇为活跃的她们却在妇女节这天“沉默”了起来。


除了我前面提到的中国过妇女节注重的是具体的家庭性别关系外,我们也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谁是“妇女”这个主体,谁过节,谁不过节? “女生”似乎从“妇女”这个主体里分化出来了。去年妇女节前夕,阮鹏在《社会学了没》的一篇文章里提到, “出嫁为妇”,从年轻女性的角度看,妇女代表的是以为人妻的传统角色,代表的是对女性群体的贬低。与三八妇女节对应,国内出现了三七女生节(阮鹏,2016)。



实际上,日常语言里,“三八”的确是对妇女的一个贬义称谓。“女生”另立门户似乎体现女性群体不同年龄段对性别关系和性别身份认同的不同诉求。年轻女性向往自由独立,不愿被拘束在家庭的角色里,不愿成为围着孩子老公转的“黄脸婆”。如我前面所诉,其实婚后妇女在过妇女节时,在强调自己家庭角色的同时,也挑战了传统家庭关系里的性别角色,突显了自己个人的需求和欲望。因此,在女生拒绝过妇女节背后,我们也看到了中国女性在性别关系性别身份认同上期望和现实巨大差距


在挪威,也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在过节。在笔者的朋友圈也有很多女性朋友在妇女节选择沉默,或对妇女节这个主题缄口不言。但这个差异并不体现在年龄或婚姻状况上,而是体现在社会和政治参与的积极性上。这毫无疑问和挪威及北欧妇女节被政治化有关。在社交媒体上发贴的往往是那些平常积极参与社会政治活动的女性。与此相关,虽然都过节,政治倾向不同的女性在很多关于性别的问题上,立场又有所不同。但有趣的一个现象是,在过节的这个女性群体里那些没有家庭,或孩子已成年的女性又似乎更积极。



这是因为,过妇女节虽然是公共的,但实际上它是个民间活动,它的筹备和进行通常是在业余时间进行的。有家庭和有小孩的妇女往往会因为要照顾家庭和孩子多多少少受到一些限制。也就是说,在中国,你因为是母亲而过节,在挪威你可能因为你是母亲而过不了节。在这个差异之上,我们看到的是,不管在挪威公共的性别关系多么平等,女性的社会参与同样受到家庭角色的束缚。


不管是在中国还是挪威,真正的完全的性别平等都还没有实现。


虽然北欧的福利政策通常被认为是“妇女友善的”(women friendly welfare states), 但在商界学术界,妇女还没有打破“玻璃天花板”,在高层就职的妇女比例还非常小,男女同工同酬的政治目标也还没有实现。


在中国虽然妇女的权益日渐得到改善,但阶层分化严重,不同阶层的妇女似乎很难建立一个集体女性身份来实现男女平等的诉求



性别平等在两国会如何发展,这很难预见。或许十年后我们再来做一个比较,就能看出期间的变化。


参考资料

1.Engels, F. (1972[1884]). The Origin of the Family, Private Property, and the State. London: Penguin Books.

2.阮鹏. 2016 “女生节”VS“妇女节”:为什么我们不愿意过妇女节了? 社会学了没, http://chuansong.me/n/690730846281 (2016/3/7)


●  

1

你今天是怎么过节的?

社长在评论区等你呦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