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为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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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长说
女性享有生孩子的权利,也享有不生孩子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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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为人父母
从结婚的那一刻起,女性仿佛就进入到了“生育、抚养孩子”的轨道之中,无法脱身。在社会大众的关注焦点都放在为单身女性呐喊与支持时,结婚后不生孩子的女性承受的辛酸却鲜为人知:在家庭里,承担着来自上一代四个长辈的压力。在入职时,经常被暗示问及婚育状况。甚至在网上还会有这样的声音:“不生孩子,你的婚姻还维持的下去吗?”
面对这样的压力,有些女性选择押上自己的生命:在《人间世》里,年仅25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吴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一个早产儿。她没有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也来不及感受一下新生命所带来的喜悦,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生育是人类的义务”、“应该向不生孩子的人收税,他们减少了养老金......”这样的责难与非议比比皆是,人们对于婚后女性的期待永远是生育孩子,做一位贤妻良母,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首先应该是一个有选择的、自由的人。
《人间世》
01
分娩和培育不是女性的全部
妊娠和生子,这两件事会使女性的身体和生活发生重大的变化,本该获得周围人的支持,但现实情况却是,这被当作了女性社会生活的全部,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在职场上为她们设立了重重阻碍。
怀孕或孩子年幼的女性比没有孩子的人更难换工作,更难找到工作。社会学家谢莉·科雷尔(Shelley Correll)曾做过一项研究,她编造了一些简历去应聘高职位的工作,如果简历中包含求职者有孩子的信息,收到回复的可能性就只有50%。科雷尔发现,如果经历相似,有孩子的女性比无孩子的同辈,每多一个孩子,每小时就会少赚约5%。社会学家乔亚·米斯拉(Joya Misra)更是认为,当下,母亲的角色相比女性性别本身,更能预测收入不平等的情况。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在2017年的一项调查中显示,女性劳动者在工资上明显低于男性,而双方的工资差额也在不断扩大。这个工资的差额具有加班的原因:在这项调查中,女性的一周加班时长为9小时,而男性则为16小时。这从侧面上也表现出女性在面对工作和家庭时的两难选择:男性加班可以被视为是有事业心、对家庭尽责的表现,而女性加班则会招来没有尽到对家庭的责任的非议。
白色:男性职员平均收入,灰色:女性职员平均收入,折线:两性平均收入差距,资料来源:日本厚生劳动省
2009年美食广播网明星瑞秋 · 雷(Rachael Ray)在记者辛西娅 · 麦克法登(Cynthia McFadden)问到她“曾经说过很经典的一句话‘忙得没有时间要孩子’”时解释说:“我今年40 岁了,工作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
瑞秋 · 雷认为把工作责任让位给育儿是不可思议的。“我对待我的狗狗无异于一位好母亲,但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是一个小孩会怎么样,而且,我真的不想……我无法想象有人给我三个月或六个月的假去生孩子,这个压力太大了,我觉得这样不仅对孩子不公平,对我的同事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很少有人承认,女性可以通过无数的办法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生育孩子只是其中之一。生儿育女长久以来都是女性生活的首要原则,生育状态往往被认为是女性身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而这掩盖了她们身上的其他兴趣点。
伊冯 · 布里尔(Yvonne Brill)是一位极具开拓精神的火箭科学家,她发明了能使卫星保持在正确轨道运转的推力机制,但是2013年布里尔以88岁高龄去世的时候,《纽约时报》是这样描述她的:“她的俄式酸奶炖牛肉堪称一绝,随着丈夫的工作搬迁,有长达八年的时间,她放弃自己的工作专心照顾三个孩子,她的儿子马修说‘她是世界上最棒的妈妈’。”这段文字出现在整篇悼文的第一段,接下来才是对她一生科学成就的介绍。
没有孩子的妇女在接受采访时,无论是谈到孩子还是事业,都经常被问到这些问题,你想要孩子吗?你打算生孩子吗?没有孩子你后悔吗?2013 年《嘉人》杂志给 33 岁的女演员佐伊 · 丹斯切尔(Zooey Deschanel)做人物专访,在记者问她是否会优先考虑生孩子时,她回答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并不是生气你问这样的问题,但是我曾经说过,你们不会问男人这样的问题”。
他们确实不会问男人这样的问题,即使问了,也没有人奇怪听到对方说他们要优先考虑其他事情因此不要孩子,他们肩负各种责任,心怀各种理想和抱负等等,也不会奇怪听到他们说有了这些就可以心满意足,没有孩子又有何妨。但是,难道女性就没有理想和抱负,女性就不能从孩子以外的地方得到满足吗?
网上有个帖子叫“多萝西· 海特(Dorothy Height)的女儿们”,发帖者罗宾·考德威尔(Robin Caldwell)这样描述这位刚刚去世的传奇民权领袖,“多萝西·海特终生未婚、身后无嗣,对于有些女性来说这可能是奇耻大辱,但是对于我和其他庆幸世界有这样一位民权活动家、女权运动领袖的人来说,她留下了无数的女儿”。
即使没有孩子,女性仍然肩负各种责任,包括对其他人的责任、工作上的责任、对同事的责任,以及对别人家庭的责任。分娩和培育不是女性的全部,不用生孩子的这种真切的自由,正在逐步改变着这个世界。
《老友记》
02
生命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为人父母
现今,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在职业和两性关系上有了自主权,当代女性对是否生育、何时生育以及如何生育的问题进行了重新定义。她们正在逐步走出传统家庭里对生命意义仅是抚育子女的桎梏,探索生命意义的更多诠释。
一些女性将自己的生命热情投入到文字创作中。历史学家露易丝·奈特曾说,她和她的一些调查对象,创作与写作的动力大大超过了生育的动力。“有一种真实的情感需要表达出来,那是她们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她谈到简·亚当斯和萨拉 · 格里姆凯时说,“我理解对于有些女人来说,那种东西就是当母亲的愿望。但是我的内心并没有这种愿望,如果有,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奈特解释说,“她的意思并不是说女人有了孩子以后就没有表现自我的欲望,“而是她们的激情全部放在了孩子身上。”奈特回忆起她7岁的时候,看着她妹妹玩婴儿车和布娃娃感到非常不解,就想,“为什么要这样呢?”她说:“但是单身状态使我这样的人获得了解放,如果不想要孩子就无需假装渴望有孩子”。
不仅是奈特这样的未婚人士感到了解放,那些结了婚但不想生育的妇女,也获得了释放。互联网上有无数的网站支持爱侣们主动选择不要孩子的想法。新闻记者皮珀·霍夫曼(Piper Hoffman)是虔诚的犹太教徒,她曾经写到她和丈夫如何逐渐意识到两人都不想为了孩子而放弃自己的工作,尽管他们这样做面临着来自家人和朋友的巨大压力,因为他们都虔诚地信奉犹太教。她说发现有这样的群体后就像解放了一样,那些人也像她一样“没有生育和抚养孩子的动力”,而且都非常幸福。
“他们说了没有孩子的种种好处,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和所爱的人过着二人世界,培养忠诚的、有满足感的伴侣关系”。
格洛丽亚·斯泰纳姆曾经提到,经常有人问她是否后悔没有孩子,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印度一个贫民区的妇女中心里,“有人问我说,你不后悔没有孩子吗?当时我想这地方的人思想非常传统,我若是如实回答就会失去这些听众,但我又转念一想,说假话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就如实相告,‘一点也不后悔’,没想到她们竟然鼓掌了。因为对她们而言,生孩子是迫不得已的事,所以她们很高兴有人可以不用生孩子。”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劳动市场,参与就业并收入增加,女性越来越有能力独立养活自己。对独立成年女性生活中视为美好生活基石的一些因素,也在逐步发生改变——事业心、对朋友的忠诚、对健康的用心以及对伴侣的陪伴,正在取代传统意义上的以为人父母为核心的价值观念,也在社会领域贡献着更多的力量。
从未结婚的女性更可能参与政治、签署请愿书、做志愿者和参加集会。埃里克 · 克林伯格也说过,单身独居者更有可能参加讲座,参与外面的世界,相比之下已婚成年人会更多地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家庭中,他们或许会出席子女学校的志愿活动,却不一定会参加于自己或家人无益的组织活动。
这些女性向世界贡献的这些补偿性能量值得赞赏,并且也和单身女性推动社会运动的历史进程相一致;此外,它一语道破那些中伤女性自私自利的言论产生的原因——千百年来人们对女性预设的期望即为,她们是无私的。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
03
生育,并不是一种人类本能
“如果完全只考虑自己,如果每个地球人都不生孩子的话,人类会不会绝种啊?”
“我们的种族需要延续,生孩子是人类繁衍必须的方式,这是人类的本能。”
我们常常听到上面的言论,个人需要生存,种族需要延续——这句话听起来朗朗上口,但我们仔细想想,其实是不通的:在这句话中,种族被当作了一个有意志的实体。正如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所言:我们只能说,个人需要种族的绵续,而不能说种族本身需要绵续。
这种个人的需要,其实并不是一种生物性本能:因为从生物基层上,种族绵续和个体生存,是相矛盾的。如果我们忘记人是靠社会得到生活,单从一个人的私利上来计算,种族绵续是从牺牲个体生存上得来的。正如费孝通一针见血地指出的那样:从生物基层上来看,营养是损人利己的,而生殖是损己利人的。
新生命的产生,没有不靠母体的消耗和亏损,而在这过程中产生的行动不便的痛苦、临盆的危险与哺乳的麻烦,也显而易见。
同样这也不是一种社会性本能:虐待、遗弃、生了孩子不认账,这种事件在社会上时有发生。
NHK节目组曾经在对怀孕却无法抚养孩子的女性的采访中发现,她们中的一些人表现出了情感上的淡漠——二十三岁的性工作者吉冈理惠这样评价肚子中的孩子:
“怎么说呢?或许我很冷淡,我没有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过话,刚开始胎动时我只是觉得恶心,我知道肚子里有孩子,但是我只能把他当作一个物体,不知道生下来之后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评价让人不由得脊背一凉,因为在记者的印象中,吉冈理惠总是彬彬有礼,但却对孩子抱有着这样的印象。
《何以为家》
这样的例子提醒着我们,生育并不是一种人类本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会受到社会条件与社会身份的制约。正因为个体生存需要种族的延续,所以不少文化衍生出了生育制度,作为种族延续的人为保障。也正是因此,可以验证生育并不是一种本能,它仍需要通过制度来保障。
对此,费孝通先生曾经举过一个例子:譬如我们有呼吸空气的需要,我们有天赋的呼吸机能足以应付,就不必再发生文化设备,直到有毒气来作战时,口罩才成了我们呼吸所需要的工具。若是种族绵续真如一辈本能论者所谓是我们生物机能的表现,那么在人类社会中也就不必有生育制度来规定人们怎样求偶,怎样结婚,怎样生孩子,怎样做父母一大堆麻烦的准则了。
在社会生活中,我们看见有生育制度,也就可以知道人可以结婚而不生孩子。生育是人类为共同体设计的一套制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可以做出调整与改变。这一观点自20世纪60年代起,逐渐在许多发达国家广被接受。在今天,女性在生育这一层面上,应该有更多自主选择的权利:生育权,是女性有选择不生的权利。
从制度层面来看生育,也能帮助我们回答一些人对于“应该向不生孩子的人收税,以增加养老金”的疑问——在现代社会老龄化和低生育率的趋势之下,应该考虑的是社会保障制度中资金筹集模式的转变与优化,而不是将解决办法,盯向女性的子宫。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
本文参考:
《我的孤单,我的自我:单身女性的时代》 丽贝卡·特雷斯特 著
《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 弗朗西斯·福山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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