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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碰面的爱情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WeLens Author Lens




作者 | Lens

来源 | WeLens(ID:wel-ens)

编辑 | 清欢

 

本文为Lens微信公号“WeLens”(ID:we-lens)授权转载。Lens 是一个致力于发现创造与美、探求生活价值、传递人性温暖的文化传播品牌。

 

听说过“约素炮”吗?


就是“单纯抱在一起睡觉,不发生性关系”那种。


想要陪伴的安慰、拥抱的体温,但又对进入亲密关系充满谨慎……


电影《小偷家族》中,男子来到风俗店,只是想在女孩的腿上躺下……日本有一个“无欲世代”的概念,就是指年轻人因为担心婚恋的风险,而减少与人交往、不愿维持人情交际。


还有些人,连体温也不想要。


他们要的陪伴,不需要见面,只在网上展开:轻一点的,像叫醒、哄睡、连麦睡觉;深一点的,有陪聊、虚拟恋人……


总之是不想让寂寞把自己吞噬,但也不愿被更深的关系绊住。


我们采访了一些提供和购买这些服务的人。



做了虚拟恋人后,

好像自己的爱情被稀释了”

 
采访对象:小F,女,从事虚拟恋人服务两年,现在的男友就是曾经的客户
 
小F 有几个印象深刻的客户:
 
有一段虚拟恋爱持续了小半年。 “他是金融行业的,因为太忙没时间谈恋爱,就买了这个服务。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连麦到天亮,说甜甜的情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睡觉。彼此送礼物。

“基本上,除了不在一起之外,正常情侣间的互动都会有。相当于异地恋吧。但结束的时候,我们没有像情侣那样吵得歇斯底里,是很和平地就分开了。”
 
另一段是从前年持续到现在。“他是做生意的,总是出差。我们每天聊得也不多。但这么长时间,我肯定也投入了感情在里面,只是心里有一条很清楚的界限:我只是他手机里的女友。”
 
小F 说,虽然是工作,但每一段虚恋她都会真心对待。”因为是不是用心,他是能感觉到的。所以每次有人结束服务,我也会难过,但是哭过之后还是会很快把眼泪擦干,再继续下一段虚恋。”

“做虚恋之前,分手对我来说就好像天要塌了一样。做了这个之后,谁走谁留好像都可以。虽然会难受,但不会让情绪停留太久。因为认识的人太多,有趣的人也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去跟上一段感情告别,自己就已经走出来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爱情被稀释了,不会像之前那样看得那么重要了。”
 
小F 认为,之所以出现虚拟恋人,出现”陪伴经济“,最重要的还在于这种恋爱成本比较低: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有人陪伴和安慰,又不必付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而时间,是今天的人最缺少的东西。


“虚爱服务结束的时候,

你会感到空虚”


采访对象:金城,男,买过十几次虚拟恋人服务,也做过虚拟恋人

 

金城买过十几次虚拟恋人的服务,但每次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天:
 
“花和交女友同样的钱,就能让一个人跟你好好说话,想要的撒娇都有,烦了就换下一个,也不必负责。解决了心理需求,为什么还要去做舔狗?”
 
“这就像是特效药,只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用。其他的时候,你会感到空虚,也会想这样下去是不对的。因为聊天的时候,你还是能够难受到她热情里的虚伪。也要不断提醒自己:动了真情就是傻。”
 
金城说自己买虚拟恋人单纯是出于无聊,所以时间都很短。他还会要求对方和自己扮演特定的角色,像是“剧本恋人”。
 
“那对我来说就是一款一次性游戏,跟我在lol里买个皮肤、楼下便利店里买包零食没什么分别,它明码标价,我花钱消遣。”
 
但他也怕自己“哪天脑子不灵光,陷进去。”
 

“虚拟恋人少了,

倾诉的人多了”


采访对象:石川,男,从17岁开始做虚拟恋人,两年内接单2000+

  

石川是高三时,为排解失恋痛苦,开始做虚拟恋人。5年来接了3000多个单,最多的时候,同时服务过26个“女友”。
 
“同时接很多单会把自己的精力掏空。”石川说他最忙的时候,连洗澡时间都没有。
 
“曾经有位女客人下了个十年的单,究竟能不能做到十年其实并不重要,有些人就是想找个理由花钱”石川还见过客人给虚拟恋人包了个20万的红包。
  
“经历了这么多,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再爱了,但后来想想也不是,只是不会那么容易地爱上了。”
 
石川说,现在单纯扮演恋人的越来越少,很多是把他们当做心理医生来倾诉的。这样的单接多了,他也像被负能量浇灌了一样。


虽然选择“无体温亲密关系”的人只是少数,却能代表很多人的心情。

 

忙碌而疲惫的工作,狭小的生活圈子......找到合适的人有难度,维持密切的联系更有困难,对长期稳定关系没有信心的话,就会更想寻求即时的“亲密”体验、更“轻”的情感联系。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采访了长期研究社交媒体的董晨宇博士。他认为这种现象,是年轻人追求更理想化的自我,想要逃避现实关系的复杂性。互联网在帮助我们“天涯若比邻”的同时,也在让我们“比邻若天涯”。



Lens:为什么会出现无体温亲密关系?
 
董晨宇:麻省理工斯教授雪利特克尔,写了书叫《群体性孤独》,探究我们为什么迷恋通过计算机发展短暂的亲密关系,甚至会因此抛弃线下长期稳定但更加复杂的情感关系。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相较于现实中残缺的、复杂的、难以掌控的自我,在网上我们可以扮演更加理想化的自我。而当所有人都在扮演理想化的角色时,我们的交往其实不是人与人的交往,而是我们扮演的角色在交往。
 
这就是为什么从短期来讲,我们在互联网上获得的亲密关系是更加顺畅的、更少烦恼的、更容易带来即刻愉悦感的。而线下的长期亲密关系是复杂的、有羁绊的、甚至有很大的挫败感。因为在线下我们难以掌控自己的表演,我们会有很多的表演失败。这就是为什么在亲密关系中,稳定长期的双方一定是悦纳对方的缺点。

但在网上,我们似乎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假如我们失败的话,我们也可以迅速转向另一个阵地。

我们的投入并不多,我们的产出足够愉悦,我们放弃的成本低廉。逃避是人的一种本能。从这个角度来讲,互联网等中介技术在让“天涯若比邻”的同时,也让“比邻若天涯”。

 
Lens:如果在线上的人是在扮演的话,这种扮演会不会是一种额外的压力和负担?
 
董晨宇:在网上的逃避和替代是短暂的,它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甚至会让我们越陷越深。这就是为什么特克尔后来写了第二本书《重拾交谈》,她在其中提到,要想获得健康的人格,终点还是要回到现实中,回到复杂的人际关系上来。

但《群体性孤独》出版后也招致了大量批评,说她夸大了。在网上也会有“真实自我”的披露。这是一种社会渗透的过程。
两个试图在网络中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也一样是在不断地像两只刺猬一样,慢慢地接近,又害怕彼此伤害。
 
不过,互联网和现实很大的一个区别是:互联网上存在一种现象叫“早期理想化”。美国有个学者叫Joseph Foster,他提出我们在互联网中刚刚遇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容易把它理想化为自己想要的那一半。

早期理想化和扮演理想自我一同起作用,就会让网恋的人产生这样一种心理:网上的人更懂我,网上的世界更美好。

这种理想化的倾向,对于短暂的亲密关系是特别适合的。但特克尔提出,这种关系是假性亲密关系。双方看上去很亲密,但其实都没有触碰到对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最伤痕累累的那部分。
 
这种单薄的、浅社交的亲密关系,是无法代替真实生活中更加厚重复杂的亲密关系的,并且有大量的研究发现,这种关系对一个人的主观幸福感并没有更大的促进作用。


Lens:你说到“早期理想化”的现象,是不是也有一种作用:就是让年轻人在网上更容易打开自己?
 
董晨宇:我做研究时,也曾想当然地认为人在网上更容易暴露真实的自我。但后来发现并不一定。
 
拿陪聊来说,它对现实的情感关系更多是一种补充,而不是代替。网上陪聊其实扮演了非专业的心理按摩师的角色。
 
短租男友或女友的有的是应付父母,有的是满足一时的空虚寂寞。但除此之外,与其说它是一种商业行为,不如说它是一种自嘲。
 
这种自嘲表达的恰恰不是他们对于短租关系的依赖,而是他们对现实中亲密关系可望而不可得的无奈。


Lens:应该如何看待亲密关系中新出现的这些特点?
 
董晨宇:有一个研究也许提供了新的思路。美国学者博伊德研究过青少年中的低头族——这些年轻人会在线上跟朋友聊得热火朝天,却不会和朋友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在线下鲜有互动。
 
博伊德得出的结论是:在学校等场所,年轻人的交往通常是制度化的,按照一套流程循规蹈矩的,这种交往的弹性是非常差的。而社交媒体则补偿了弹性交往。
 
很多东西刚出现时,都曾被宣称毁了青年一代,但回过头看,哪个都没有毁了年轻人。
 
发展这些新型关系的人并不傻,有些研究者喜欢高高在上地给他们定性,这才是最傻的。
 
没有哪种新技术或服务能让世界突然变得更好了或更坏了。如果有人因为新出现的情感服务而陷入困境,那不一定是服务的问题,更可能是人的问题。就算这些新服务从未出现过,这个人的困扰仍然是存在的。
 

插图:JOHN KUCZALA


寻求在线的、无体温的亲密,是全球性的现象。


《华尔街日报》今年有篇报道的标题就是:《对年轻人来说,不曾谋面的爱情很正常》。文中提到“早熟晚婚”是人口的大趋势,这就意味着年轻人平均会有15-20年的“自由”时光:


“人们必须以比以往更加灵活的方式来处理性、浪漫和私密的需求,年轻人正在尝试解决这种问题”。


作家黄丽群认为,这种“无体温”的关系,实际上是心灵需求的一种细化。有人需要家庭、需要长期稳定的关系,有人却是“爱情三分饱就好,不一定要吃全餐”。


“以前的浪漫爱会把所有需求打包在一起,我的对象要是我的朋友、我的婚姻、性,还要共同负担养育下一代、奉养上一代;此外,还要是我的灵魂伴侣。我们把所有的期许都绑在一个人身上,但现在大家认清现实了,这个期许对关系可能是有伤害的,我们要太多的事情,我们好忙。


现代人的做法,某些时候就是把亲密关系的’额度调低‘,寻找一种可以提供恋爱好处,但可以避开压力的方式。”



社会学者陈美华则把它归因于生活被工作占据了。换句话说,996就不可能669。


“压力大、工时长、生活品质很糟糕,再加上大家多半都有一种’小人物‘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一个小小螺丝钉,有我没我,对这个社会也不会有了不起的影响,所以更是寻求私人的温情跟亲密的感受。”


换句话说,不管从主动的精神需求出发,还是受生活压力所迫,不少年轻人都在适应把“伴侣”和“陪伴”区分来处理。


心理学者詹昭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连续多年对大学生的爱情观念进行调查,发现大家越来越把爱情排在工作等选项的后面。就像前段时间讨论的“先脱贫还是先脱单”,多数人都选了“先脱贫”。


詹昭能理解这是社会多元化的表现,但也担心:人们如果不堪忍受感情的负面挑战,就选择逃避的话,也会失去在感情挫败中自我调适的能力。


毕竟,爱与被爱的需求是不会变的,但爱与被爱的能力却是要在无数次失败中去学习。


https://www.twreporter.org/topics/new-close-relationships-loneliness-economy

https://www.wsj.com/articles/for-teens-romances-where-the-couple-never-meets-are-now-normal-11558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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