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关心人类的悲欢了” |你是不是无感主义者?
当你还迷失在上一个热点事件中,尚未整理好头绪和自己的情绪,又有新的爆炸新闻如陨石撞击地球般冲击着你的心灵。
互联网似乎每一天都在带我们见证历史。在感叹世界疯狂的同时,你是否同时也产生了“离谱的事情太多,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倦怠感或是“关心又有什么用,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样的无力感?
与此同时,如“界面文化”公众号所言,“在当下社会中,我们需要不断去选择、站队、参与和取舍,在所谓的“选择的暴政”下,人们被刺激过度以至于神经衰弱”。
在频繁密集的信息洗礼和情绪渲染中,有些人被调教成虔诚信徒,也有些人选择保持距离以沉默应之。豆瓣有个小组将后者所代表的——因对层出不穷的负面信息和狂热的舆论环境感到疲倦而放弃共情的状态命名为“无感主义”。
为了免于“神经衰弱”而选择置身事外,你是否也和无感主义者狠狠共情了?
“无感”并非真的感受真空
根据无感主义者们的自述,可以将无感主义(者)的特征归纳为以下几点:
1、对宏大概念保持警惕,独立于集体情绪之外;
2、有一定的理论基础,知识分子式地愤世嫉俗;
3、采用三无主义(不表态、不评判、不站队)的处事态度。
“你在头脑中本来有一幅生活的图画,你有信仰,有要求,你原本准备做一番事,准备受苦牺牲,但是你逐渐看出,世界根本不要求你有所作为,作出牺牲。” ——《荒原狼》
也许“无感”会被误解为情感或感受真空,但和真正的无法共情不同,“无感主义”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无感主义者在某种程度上就像《荒原狼》的主人公。他们曾是满怀激情的理想主义者,有着自己明确的一套价值体系和对开放包容、自由理性世界的无限憧憬。
但在不断下沉的大环境中,面对理想的蒙尘和信仰的崩塌,曾经梦想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遥远。
同时意识到个体力量的薄弱和有限,以及出于对信仰价值体系的精神和情感上的双重洁癖,为了免于被一种猛烈激进的舆论环境和集体情绪所要挟,他们放弃用密切关注时事动态、参与公共讨论的方式冲锋陷阵,也不再试图纠正或反驳与自己意见相左者的言论和思想,而是选择退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见过太阳的理想主义者自认无法留住太阳,却又不甘委身于黑暗,因此无感成为追求理想和向现实妥协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
尽管无感主义者们声称自己不屑于关心他人的价值准则,自嘲“无感”是对于现实的消极逃避,但是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轻易看出其中的愤怒与不甘。
既然不具备 “沧浪之水清则濯缨,浊则濯足”的豁达通透,那就干脆用和狂热世界保持距离的方式来避免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冷眼旁观亦是对与自身价值观相悖的现实的无声反叛。
尽管同样对改变自身所不相信的世界持否定态度,但不同于现代犬儒主义者的世故圆滑,无感主义者不屑于用世俗的方式和世俗周旋,用荒谬和玩笑回应荒谬和玩笑。
理性和诚实:无感主义者的铠甲
莫言提到过一件发生在他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事情。当时学校组织参观一个苦难展览,同学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中间,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他睁大眼睛看着其他同学,流露出惊讶或是困惑的神情。
事后,莫言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这位同学因此得到了警告处分。多年后,莫言回顾这件事时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愧疚,并得出了这样一个道理: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
故事中的这位同学身上有着鲜明的无感主义特质。对于自己未曾亲身经历过的人和事以及宏大概念,他保持着对自身感受和表达的诚实,对于需要靠基于想象的共情来补足的情感,他拒绝套用模板。而莫言之所以提倡这种对“不哭”的包容,不仅是对虚伪的蔑视,更是对保持真实和独立思考这种态度和行为的认同和推崇。
马斯克在今年3月发的一条推特——一个小人站在彩虹旗、BLM旗、棕色人种旗前挥舞着乌克兰国旗,配文为“我支持当前的热门趋势(I support the current thing)”,意在讽刺一种随大流、其实并不真的理解和关心世界的态度
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更不乏这样的情景:当某一事件甫一进入公众视野,热心网友对于前因后果和细节的脑补及价值评判便已成燎原之势发酵。
当代著名哲学家陈嘉映分析了这种现象的成因——知识的平民化和数字技术的引导催生了更丰沛的表达欲,因而公众“表达”的愿望远远超过了“获知”的愿望。
这种“繁荣”的舆论风气让人好奇,在即时而又整齐划一的公众参与背后,有几分是基于对事件全貌深入了解和审慎思考后的有感而发,又有几分是出于被信息时代落下的担忧和对基于观点表态的群体认同的追求?
“图像和数字时代使得用以交换、修正、调和不同意见的“智识话语”正被个人化、情绪化和政治化的‘立场表达’所取代”。层出不穷的热点事件像新鲜出炉的菜品,等着我们一一品尝之后加以点评。
而我们也对此乐此不疲,不仅因为这些事本身就是一种谈资,也因为讨论和表态让我们获得一种深度参与了社会事务的自我满足感。
但在看似自由多元的表达背后,我们得到的其实是信息审查筛选过的反馈,同时信息瀑布又进一步强化这种同质化反馈的合理性,让我们相信听到的声音就是主流的声音,而主流又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正确。
在“智识话语”被淹没、稀释,有时是被噤声,而同质化、情绪化的个人表达大行其道的背景下,无感主义者通过做一个旁观者和局外人来拒绝成为被过滤掉的不同声音。
无感:“逃避”不可耻也有用
日本小说家加藤周一可以被看作是乱世中的无感主义者。正如他在《羊之歌》中所写:“所有的集体生活可能都需要放弃、妥协和糊弄。在集体生活中我学会了如何自我保护,但我绝不学习如何为集体献身。拒绝为集体献身——把这个理念正当化才是我为之献身的事业。”
生活在时局动荡和政治狂热的年代,同时身处国家向(侵华)战争深渊滑去的大环境和周围人都在积极参与政治讨论的小环境中,加藤周一对于热闹的外部世界始终是疏离的。
而不同的时代意味着我们有不同的方式去应对弊病和因此产生的疼痛。针对“来源、建基、发酵于互联网的悲观、绝望、问题和焦虑,和对城市共同体和更大共同体的切肤之痛”,“看理想”公众号给出的建议是“少上网,爱具体的人”。
这与无感主义者的应对方式不谋而合。正如豆瓣小组发起人所说,“无感并不是《局外人》那般冷漠,而是关注你真正应该关注的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伴侣,总之就是你爱的人和你恨的人。”
事实上,放弃站队、表态和价值评判的无感主义者本身就是勇敢的,因为“某种气氛如火如荼的时候你当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这本身就是一种行动。”
借用《荒原狼》中的一段话:“即使你知道,你的斗争不会成功,那你的生活并不会因此就变得平庸和愚蠢。反过来,如果你在为某种美好的事物和某种理想斗争,而认为你一定要达到某种目的,这样倒是要平庸得多。难道理想都能达到么?难道我们人活着就是为了消除死亡?
不,我们活着,正是为了惧怕死亡,然后又重新爱上它,正是由于它的缘故,有时这一点点生活在某一小时会显得如此美妙。”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思考和理性的愤怒,力所能及地爱着具体的人,谁又能说这不是无感主义者们为理想斗争的一种方式呢?
1、《强制乐观、必须有用的观念如何影响了我们的生活?》作者:董子琪,公众号:界面
文化
2、《荒原狼》,作者:赫尔曼·黑塞,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9
3、《陈嘉映对话刘擎:知识平民化之后,公众“表达”的愿望超越了“获知”的愿望》,
作者:林柳逸,公众号:界面文化
4、《“我能做的只有小声地讲话”》,作者:段志强,公众号: 看理想
5、《不“精神内耗”,生活的困境就解决了?》作者:李厚辰,公众号: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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