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我省第四届大学生生态文学创作大赛颁奖典礼隆重举行

第四届大学生

生态文学创作大赛

/

/

日前,由省生态环境厅、省教育厅、省水利厅、省林业局和团省委主办,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民盟陕西省政府直属机关基层委员会和西安音乐学院承办的陕西省第四届大学生生态文学创作大赛颁奖典礼在西安音乐学院隆重举办,省十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邓理、省委宣传部原巡视员胡万成和主办单位有关负责同志出席,西安音乐学院党委副书记李宝杰致欢迎词。

     主办方表示:通过这项活动,宣传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弘扬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充分展示我省生态文明建设方面取得的成就,带动在校大学生关注、参与生态环境保护,提高生态文明素养,为进一步增强当代大学生生态文明意识,提高社会公众参与环境保护的积极性,促进我省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事业,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本届大学生生态文学创作大赛作为六五环境日系列活动的组成部分,旨在增强大学生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和能力,激发社会各界保护环境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倡导低碳生活,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大赛作品分为小说、散文、诗歌、剧本等,共收到来自55所高校的6836件参赛作品。经过专家组评审,从各类作品中选出主题突出、构思新颖,以及艺术性、思想性、可读性等均达到较高水平的作品,充分展示了新时期大学生的生态环保意识和创新思维,体现了当代大学生高度的社会责任感。
据了解,作品研讨评审会由各主办单位相关领导、著名作家、诗人以及学者和高校教授组成,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写作学会会长朱鸿先生担任本届评审委员会主席。

延伸阅读

生态文学作品赏析一等奖作品《地声》(小说)作者:刘钰蓉


横越过秦巴山脉,岱州城便渐渐显露了出来。

秦楚毗邻之地多山川江林,岱州城地处秦巴山区腹地,南接巴蜀地,东收楚天云。北依秦岭山麓,南沿巴山余脉,中部是沔江、越河的河谷和冲积盆地,凤凰山伸延其间,形成“三山夹两川”的地貌大势。

古书记载,自秦汉以来“人民丛聚;城廊岿然,树表分道,列为市尘,四通八达,路区相连,”至清,商贾辐辏,会馆林立。“虽繁盛不及长安,亦一大都会是也。”这里亦是中国南北交界处,杂糅秦楚文化,故乡民们既有北方人的豪迈粗放,又有南方人的温婉细腻。

所谓八山半水分半田,拜险峻地势所赐,岱州城山路水路复杂,旱涝灾害严重,易守难攻,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但于百姓而言,历史上岱州城的四次迁徙确是与人们逃避水患密切相关。


向上滑动阅读正文

在朝阳升起的第一抹亮色中,竹苓被院里的公鸡打鸣声叫起,她麻利地穿好衣服,从缸里搋了瓢水咕咚咚喝下,又歪着脑袋瞅了瞅耳房里忙碌的身影,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水渍。

竹苓的父亲申义寿是岱州城赫赫有名的“神医寿”,谐音也称“神一手”,多年来经营着一家药房,名为颐寿堂。他自小天资聪颖,胆大心细,八岁师从草药大家吕思祝,行医三十余载却从未有过任何差池,凡经他出手,望闻问切,大大小小的疑难杂症必得药到病除,效如桴鼓;当然也不乏有些行将就木的病体,那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行医坐诊虽收入微薄,但他却从未在病人身上克扣分毫,无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殷实点的东家以好酒好肉或千儿八百谢他,他只略拿取些辛苦费,绝不贪多;若是穷苦人家实在付不起药钱,他便自掏腰包,以解对方燃眉之急;家有腿脚不便的病人请求出诊,他也即刻前往,从不推脱。岱州百姓们奉申义寿为济世神医,口耳相传,感恩戴德,即使逢年过节走动探望也会带些米面粮油或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以表敬意。

申义寿虽在岱州城德高望重,感情方面却颇有坎坷。年少气盛时因父母阻拦,险些与心上人双双殉情,被迫分离多年后又故地重逢,一对苦命鸳鸯才得以相守。可叹天不遂人愿,唯一的女人也就是竹苓的母亲过世后便再未娶妻。他老来得子,唯竹苓一女,也就极力宠爱于她。为女儿起名时,他翻遍医书古籍,终于取《本草纲目》中“本竹余气所结,得霹雳而生;此物生土中,无苗叶而杀虫,逐邪。”一句,希冀自己的掌上明珠能够诛邪退避,百事无忌,便定下了‘竹苓’这一吉祥安泰的名字。

竹苓幼时,父亲总会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肆意玩闹取乐。他会让竹苓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接住被大狗吓得蹿去房檐逃命的猫崽子;有时也会爬上树摘些愍甜的拐枣,假意冲底下支着布口袋接果子的女儿喊道‘哦,好甜哦,娃娃吃不到哦’,任小家伙眼巴巴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自己却捧着肚子开怀大笑。他逮的蛐蛐儿永远比竹苓的大许多,壮不少,像一座结实的微缩小山包,斗蛐蛐儿时,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总会凑在一起,争相瞧着篓子里激烈的战况。等到岱州的冬月、腊月,这样的高山老耙里总会存着绵密而厚实的雪,于是父女俩就在屋前的空地上攒起一个个滚圆的雪团,乐此不疲地朝对方的脑门儿砸去。

一晃身的功夫,竹苓也出落的越发水灵,她生的高挑,骨相也坚毅,留着齐耳短发,明眸皓齿,颇具飒气。爹爹总说她没得个姑娘样,要像城里的女伢子们留着又黑又直的长发,穿着短褂齐膝裙才好看。竹苓却不以为意,她素来不爱那些繁杂的裙装,觉着行动被束住了手脚,干事极其不利索。她也不喜欢往耳上、脖颈、手腕戴什么金银首饰,说走起路来叮呤哐啷像个拨浪鼓。虽然爹爹口上嫌着女儿风风火火的性子,却从无有意将那些世俗的模子套在她身上。旁人打趣说他既得了闺女又有了儿子,申义寿也只和气地笑笑,应付道,由她去罢,管不下了。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有心人见状,便不好再说什么。

由于年纪渐长,多数时候,申义寿总会呆在药堂里坐诊,穿起他最喜欢的布鞋长衫,捣鼓着他那些瓶瓶罐罐,看看医书,研究新方子,有时也会出趟远门,去省城带些平日里不便采买的药材回来。竹苓则是丝毫不安分,一到放学吃过了晚饭,总要往集市镇子里扎,约上三五个小伙伴,沿街买些油糍儿、浆巴饼或者糖葫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个小铺子又出新玩意儿了,哪家的米酒酿的最香最甜……待到夕阳染红了岱州城的半边天,竹苓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有时竹苓也会坐在屋顶上,呆呆地望着高耸的捭阖山出神,山的外面是什么?她在课本里读到过广袤无垠的大海,也在电视上看到过大城市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她想,总有一天,她要走出大山,去到山那边,看一看天地之外的世界。

岱州城的山水养人,凡来往这里的旅客商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南行百余里,深林藏酒家,沔水东流去,浮云日西斜。若是站于捭阖山山顶,纵览整个岱州城,满眼尽是青山绿水,遍地繁花。以望江阁这座地标性建筑向四周看去,整个城内俨然做了精密的行政区划。奔流的沔江以微微弯曲的马蹄形横贯岱州城,两岸小楼林立,交通四通八达。

沔江大桥横跨于江面,桥头上屹立着一对金牛和一只雄鹰。这两头金牛代表着岱州人民的勤劳和朴实,同时又镇压着传说中沔江河中的水妖,这只雄鹰则代表着岱州的发展能像雄鹰一样飞黄腾达。传说千年前,沔江河中有一水妖凶兽,名为蛊雕,性情暴戾,喜啖人肉,搅动江水动荡不宁,凡过往的船只,十有八九都会有去无回,命丧于此。为安抚凶兽,百姓们不得不杀猪宰羊,进送奴隶用以祭祀,蛊雕才愿保人船平安。百姓苦不堪言,向天神巽麂求助,巽麂不忍百姓生灵涂炭,下界做法,降伏妖兽,这才保得一方平安。后人为感恩巽麂的恩惠,将代表着勤劳勇敢的两对金牛立于桥头,又将一展翅的雄鹰置于顶上,寓意岱州人杰地灵,经济腾飞。

由于近年来经济的发展,旅游业也被带动了起来,岱州城渐渐兴建起了旅游度假村,且陆路交通的实用性更大于水路,于是沔江河上的渡船由过去运载货物和载人渡江逐渐转向了游玩观赏的用途,往来游客可坐渡船往返沔江对岸一趟尝个新鲜,感受小城诗意。

竹苓今日兴致颇高,她得了爹爹的令去镇上给邢叔叔送几味药材。

岱州县城的西南角方向开着一家书铺,书铺的掌柜刑江鸣年轻时教过私塾,为人仗义,颇有几分能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老师或先生。他也是好福气,娶了当年岱州城顶漂亮的姑娘,章凡森部长家的女儿章少兰为妻。如今小两口共同打理书铺,既回收些老旧的古籍文书,也订购时新的报刊杂志,日子虽谈不上富足,但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不愁吃穿用度,也算幸福美满。

踏进院门时,竹苓瞧见邢江鸣的小儿子元元正提溜着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苓苓姐姐!”

元元一见她便亲昵地迎了上来。

“哎呀这是哪家乖宝,怎么只有你呀,大人去哪啦?”竹苓笑盈盈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元元指了指屋里,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在堂屋,说有客来,叫我就在这玩儿。”

竹苓想既是有客,我就等等吧。于是便和元元一起耍了起来。

“他悖时的金厚德!”

屋内冷不丁扔出一句叫骂,吓得竹苓缩回了去捡皮球的手。

“你莫激动,他既干下了必有后路可退,你一个光杆子司令咋搞得过他?”

“我早说这厂子建不得,建不得,这下好,一检测水质氨氮超标,都别吃水,别糟践粮食……他跟姓白的没一个好东西,岱州迟早要被俩狗日的毁求了!”

……

竹苓转过身去,却刚好瞧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大步流星地从堂屋里愤愤离开。

她认得,那个老者正是章凡森,竹苓不太晓得什么是氨氮超标,但她明白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家伙事儿。她心里满腹狐疑,但又不便过问主人家的事,送了东西,只和邢江鸣礼貌打了个照面就回家去了。

颐寿堂外,本是阳光明媚的天色却突然变了脸,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申先生,又叨扰您了。”

此时申义寿正嘱咐着允娃捣药,闻声便抬头望去。

来人是胡兴富、胡兴贵两兄弟,这是正月里他们第三次来颐寿堂了。上一任县长胡老爷子几年前身患①风疾,每隔一段日子便要招呼两个儿子前来抓药。这俩兄弟也颇有意思,老大兴富踏实、沉稳,一举一动都有个做大哥的模样,老二兴贵却急躁冒进,冥顽不灵,更像是世家的纨绔子弟。

申义寿朝他们微微点头致意,回头对允娃说:“老规矩,②黄芪、独活、秦艽、川芎 、防风各二两,五粒松叶(大叶)七斤,麻黄去节七两,牛膝四两,生地黄一斤。”他顿了顿,随后补充了一句:“你记起,不可当耳旁风。”

允娃是孤儿,早年被申义寿收养,既是干儿子,也是学徒,多年来跟着师父经营颐寿堂,平时打打下手,干些粗使笨重的活儿,有时也会摸摸脉象,帮乡亲们医治些简单的头疼脑热。此话一出,允娃点头如捣蒜,他晓得这是师父有意传授衣钵,等将来他老人家百年归寿,自己这个做后生的也能继续把药堂传下去。

“去把③戥子拿过来。”申义寿写好了药方,又吩咐允娃。他将方子和药一并交予胡兴富手中,低声嘱咐:“每日早晚煎服两回,莫叫你爹懈怠了,哪怕再痛都要哄他喝下。”

胡兴富点点头,苦笑道:“难为您记挂,只盼我爹早日平复,才不算枉费先生的一番苦心。”

申义寿没再接话,只淡淡地说:“回吧,路滑莫走急了。”

“您留步。”

望着两兄弟渐渐远去的背影,申义寿却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最值得期待的便是岱州城的端午。

城墙上挂着“祁福岱州”四个大字,沿着河阶逛去,大大小小的铺子系数罗列。扎各式颜色风筝的,卖天南海北稀奇小玩意儿的,打扮俊俏的姑娘张罗着金银首饰的,耍猴戏的、变戏法儿的,推着小车兜售糖水的。沔江边已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乡民,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其中也不乏许多外地游客,拿起相机就是一通拍照,似乎是要将这热闹景象统统收入囊中。往来行人不分男女老少,皆是欢兴雀跃的模样,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瞅盛况。竹苓则是牵了自己的好姐妹莹莹,两个小姑娘一股脑地钻入人群。

每年祭屈子仪式,依着岱州的习俗,约莫巳时,日头微升东南,一阵结实而响亮的鼓声过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千百双眼睛注视着奔流的江面。

身穿一袭黑衣长袍的巫祝公,站于高台之上,纵览人群,仰天长喝。

④“岁逢(辛丑),节临端阳,岱州儿女,携八方亲朋,谨备鲜花清礼,恭祭三闾大夫屈原。其辞曰,天地洪荒,先民拓疆;秦巴苍苍,沔水泱泱;龙舟竞渡,艾粽飘香;缅怀圣贤,奋发豪壮;忧愤屈子,足涉汉湘;志洁行廉,国之栋梁;诗耀千古,德润东方;星辰俊采,锦绣文章;天蓝水碧,鸟语花香;教化昌明,文脉流长;风调雨顺,物阜民康;一江清水,永续北上;祭奠英灵,告慰上苍。吾辈先贤,伏惟尚飨;仰天长问,壮怀激昂;以身殉国,万世敬仰。”

“大礼已成,先贤归位,祭奠神龙!”

巫祝公上前一步,立于龙头前,三扫拂尘,理顺龙须。

“请壮士——”

几十个身材健壮,善于泅水的年轻汉子急速奔上台来,手托船桨,前跨一步,对着龙头三鞠躬。

一敬龙头,保平安——

二敬龙头,慧苍生——

三敬龙头,安天下——

“上酒来——”巫祝公仰天长啸,身着彩衣华服的姑娘们便手托酒盅,奉上酒碗,递与壮士。

喝!喝!喝!

在岸上乡民的阵阵哄声下,壮士们豪迈地仰头喝下,随即高举酒碗,摔于地面,集体咏颂。

“兰薰而摧,玉缜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絜。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温风怠时,飞霜急节。赢芈遘纷,昭怀不端。谋折仪尚,贞蔑椒兰。身绝郢阙,迹遍湘干。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声溢金石,志华日月。如彼树芳,实颖实发。望汨心欷,瞻罗思越。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吉时已到,合龙!”

合龙是龙头祭祀中最为关键的环节,几十个赤裸半身的年轻汉子将龙首、龙身扛于肩上,缓缓相接。合龙的龙舟是特制的,乘不得人,只做装饰用。龙身细长,周遭雕刻着五彩龙鳞龙甲,中间有一丈把高的立竿,竿头镶嵌彩球,七色彩带从中垂落,连接首尾。

巫祝公轻点墨笔,一对活灵活现的眼睛便跃然出现。

“大礼已成,送龙船!”

数十架龙舟在水上的一截红绸后一字排开,每支龙船上都有十个舵手和一名鼓手,小伙子们个个目光如炬,紧盯远处的终线标识。

砰!

枪声刹那间响彻云霄,水波四溢,龙舟如弦上之箭,冲离水面。

岸边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个个都恨不得安了翅膀飞到船上去,多长出一双胳膊拨桨划水。

少时,胜负已分,夺得头筹的那条黄色龙船上突然站起一人,领头的汉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将手中扑腾的鲤鱼高高举起,寓意着年年有余,幸福吉祥。

竹苓忽的眼睛一亮,她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人。

“哎苓苓,那不是阿裕哥吗?”莹莹也看到了那个健硕的身影,略显雀跃地拽了拽竹苓的衣袖。

那人洋溢着胜利的笑容,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欢欢喜喜地上了岸。

“裕哥儿!”竹苓冲着底下的人招了招手。

被叫做裕哥儿的男孩即是申义寿的拜把子兄弟——陈憧的独子陈裕,两家算起来也是世交。陈裕年长竹苓几岁,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之前他随父母外出做生意,这几年略有了点成绩便想回到岱州,为家乡发展做些贡献。

正擦头发的陈裕此时也瞧见了岸上手舞足蹈的两小只,一边挥手一边笑着迎过去。

“怎的你回来也不说一声,净叫人操心。”竹苓一拳轻轻锤在陈裕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起。陈裕笑答:“昨儿个才回,想着今天逮了鱼去叔家里好好热闹热闹。”“我爹总念着你,说你爱吃他做的菜,等伯伯和婶娘回来了,可必得再来。”“那我可巴不得……”……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说有笑地走回家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城墙根下的角落里,几双狡黠的眼睛正如黄鼠狼般四处探寻着什么。

平静的日子过的极快,转眼便已到了盛夏时节。今年却较往年有些不同,自打旅游度假村开起后,短短几年内,岱州的经济的确可以说呈直线上涨,本就依山傍水的岱州城,再加上各路媒体的大肆渲染报道,一波又一波的旅客争相来此打卡,一度成为名动一时的旅游圣地。

申义寿却隐隐地有些不安,每天都能在沔江边、捭阖山和望江阁上看到络绎不绝的陌生面孔,他倒也不是有什么排外的心思,但确实止不住有些焦虑和烦躁。可他是个不爱把心情随时摆在脸上的倔犟性子,这些莫名的情绪又不便对他人言说,于是便只能一股脑地埋进肚子,明面上却还是谦恭和气的模样。

这天和往常一样,申义寿和允娃在整理百子柜,将称量好的药材核对好品名,并小心翼翼地放入匣中。一晃神,门前却突突地跑来一人影,申义寿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中的香橼。

“申先生……快,我娃娃已经、拉了一天了,烦您瞧瞧、是、是害啥子病了!”镇上卖肉食的小贩刘相天此刻神色慌张地跑进了颐寿堂,上气不接下气地讲道。

“莫急,我跟你去看看。”

多年来经历的突发状况早已让申义寿练就了遇事从容镇定的本领,他没有犹豫,从允娃手中接过药箱,直奔镇里。

二人紧赶慢赶到了刘相天的家中,只见床上的小男孩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他摸了摸脉象,又看了看孩子的嘴巴,舌红苔黄腻。问起腹泻状况,刘相天告诉他,孩子粪便带有黏液脓血,恶臭难闻,小便也少。申义寿又问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刘相天的媳妇儿巧梅补充道,晨起吃了些烙好的天星米粑粑,喝了一碗苞谷糁,晌午吃的烧洋芋酸辣子喝了点水,又吃了两口菜就说拉肚子。

“什么水?”申义寿一下子紧绷起神经。

“就烧的开刨刨的水啊。”

巧梅很是疑惑,不明白开水有什么问题。

“你们喝的水从哪打的?”

“后院的井里。”

申义寿没再问话,径直走进后院。

这是岱州城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有的一个砖房,以前取水不易,打一口深井便能满足一个家庭基本的生活用水。富裕些的家庭会安装自动抽水机,若是没有,就用最原始的辘轳,靠人力一圈一圈地打水上来。

申义寿从木桶里舀出一瓢水,置于亮处细细查看,又闻了闻味道,果然伴着些许杂质和臭味。他皱了皱眉头,又叫巧梅拿来自家的开水瓶,倒掉里面的水朝瓶胆看去,内壁上结着近半指厚的污水垢,伸手戳了戳,却纹丝不动。

“这样,我开副方子,你们给孩子按时吃,不要叫他碰生冷的东西,好好调理。还有,这井里的水你们莫喝了,去买些鲜水用着,要是还有哪里不适,再来寻我。”

跟刘相天一家人简单交代后,申义寿便行色匆匆地回到了颐寿堂。

下学后的竹苓见父亲面色凝重地忙前忙后,便关心地问询起来。申义寿倒也没详讲,只说是有小孩子喝脏水坏了肚子。

脏水?

竹苓瞬间打了一激灵。

几个月前她去邢叔叔家听到的什么东西超标也是跟水有关的,难道这也有干系?于是她把自己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爹爹,申义寿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但他还是告诉女儿先不要到处乱讲,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竹苓点点头,她晓得父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没有追问,安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申义寿在柜台前沉思片刻,叫允娃看好药堂,自己则向镇里走去。 

书铺门前的两立柱上贴了一对白纸黑字镶金边的对联,匾名取“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名为孤水斋。旁人喊起,觉得拗口别扭,叫邢江鸣换个别样通俗的店名,他却不肯,说改名便坏了好不容易聚起的文曲星的仙气儿,于运势不利,便沿用了下来。

申义寿刚想进门,却听见屋内传来元元稚嫩的童声。

“爸爸!我今天新学了一首诗,老师夸我背的又快又好,比其他小朋友背的都好,我背给你听啊——”小家伙攥着课本一蹦一跳地跑来。

“好啊。咱们元元怎么这么厉害啊。”邢江鸣伸出手指刮了刮元元的鼻尖,微笑着接过课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邢江鸣有些不解,怎的小小年纪就要晓得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肝肠寸断么?他待元元背完诗,认真问道:“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元元摇摇头,水汪汪的小眼睛里满是好奇。

邢江鸣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向不谙世事的孩童讲起,“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如果将来你也有了喜欢的人,当你们携手走过无数青葱岁月,容颜已老,两鬓斑白。就像苏轼的这首词中所写,有一天她突然离你而去,你梦到了她,她正在窗前梳妆打扮,瞧见她熟悉的面庞,彼此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流下眼泪,难解心中的悲痛呵——”

门外的男人已微微泛红了眼眶,他想起了初见肖怜的那个黄昏。夕阳为捭阖山镀了一层金灿灿的纱衣,北来的燕群沐浴光下,自由肆意。两人相顾,女孩儿的笑容融化在他的眼里。她问他怎么一个人来山里采药,他只能定定地看向她,半晌讲不出话,脸颊忽的便烧了起来,摸摸胸口,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莫不是染了心疾,怎的堂堂神医也止不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邢江鸣讲罢一抬眼,瞧见了门外露出的半块肩膀,便提高音量喊道:“申先生怎么不进来坐坐?”

申义寿听得回了回神,迈进坎檐,笑笑说:“刑老师授课,我哪敢来打搅您。”

“元元,给申伯伯倒茶。”邢江鸣站起身,拍拍儿子的小脑瓜,又将申义寿请到上座。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一溜烟跑去了后庭。

见来人眉头紧锁,邢江鸣关切地问道:“先生有疑虑啊?”

申义寿苦笑:“我哪有什么疑虑,当年旁人都说我这个神医是徒有虚名,救不了人我无话可说,管不下那些人的嘴,说便说了,随他去罢。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当年的悲剧重演,您说是不。”

邢江鸣听罢微微愣神,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您晓得了。”

“刘相天的娃娃喝了井里的脏水就开始害病,我一瞧,和当年那症状如出一辙。他们拿岱州这么多老百姓的命不当命,当真是和蛊雕没得两样。”

“这么些年告也告了,闹也闹了,难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啪!

申义寿一拳锤在了桌子上,愤愤道:“可总该有个了结,否则我对不起岱州的百姓,也对不起孩子她娘。”

一旁的邢江鸣表情凝重:“……您有主意么?”

申义寿面露难色,开口道:“邢老师您知道,我只是个乡间郎中,这方面没得啥子话语权,您和章部长都是岱州城顶天儿的‘老人’,有些话还得是您二位来说。”

邢江鸣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沉默许久,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缓缓开口:“是了,岱州的天儿要变了。”

县政府办公室内,岱州县县长白磊君正惬意地躺在真皮办公椅上,双脚架于桌檐,手里把玩着一只押花葫芦。

这白磊君是个讲究人,平日里所有的衬衣跟裤子都会熨得笔直,皮鞋锃光瓦亮、发型也一丝不乱,带着无边镜框,举手投足都是清新儒雅的形象。他的办公室面积虽不大,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屋中心是一张实木方桌,桌上有几部座机电话,一套茶具和一只白玉天禄,桌角还放置着一盆鹅掌钱。旁侧的红木书柜也彰显着主人独到的品味,书架上摆满了各式的书籍;室内的四个墙角按不同方位对应,分别摆放了“富贵”、“平安”、“升迁”、“贵人”的风水摆件,一是希望步步高升,二是祈求避险平安,三是寻找精神寄托。

房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凡懂些香道的人一嗅便知,房里熏的,正是上好的檀木香。

金厚德此时正立于桌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叠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

椅子上的人却没正眼瞧,只将葫芦对着阳光比比照照,轻笑道:“哎呀,光叫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可怎么行啊,您说是不。”

金厚德正想答话,白磊君的秘书黄承辉却推门而入。他走到桌前,为金厚德面前的空杯添上茶水,又笑盈盈地说:“金总也是老熟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点巴子规矩还是晓得的。”

“那是,那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金厚德听闻急忙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只红色锦盒,满脸谄媚地推到了白磊君面前。黄笑辉打开锦盒,只见一对成色极佳的‘公子帽’安静地躺在红绸中央。

金厚德是人精,他早就晓得这位白县长没什么抽烟嗜酒的爱好,却十分钟爱些书法字画,手串儿核桃。这对‘公子帽’也是他费了老大工夫,托了几层关系,多番周折才从外地花高价买到,还没捂热乎,就送到了县长办公室来。

白磊君抬了抬眼皮,看向桌上的文件袋和锦盒,语气却有所缓和:“金总,您这就让我难做了,今时不同往日,按流程审批单现在都是环保部下发的,可不经我的手。”

金厚德见白县长松了口,上赶着拍马屁:“您看您说的哪里话,他环保局的那几个官帽子不也是您说了算么。您就通融通融,跟上边儿打个招呼,这生意才能做的长久不是。只要那章老头儿不坏事,哪个不长眼的敢往外捅当年的……”

正微微得意的白磊君突然皱了眉头,啪地一声将葫芦拍在了桌上。

来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忙改口道:“哎呦您瞧我这嘴巴笨的,好端端地提啥子当年,谅他也没那个……”

一旁的黄承辉笑笑,打起了圆场:“金总可别光顾着说话,尝尝这新上的毛峰,滋味儿可是一绝。”

“嗯!嘿好茶啊!我家那些个跟您这一比简直上不了台面嘛……”金厚德一听端起茶杯就往嘴里送,却差点把舌头烫起泡,他心里叫苦,生理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但他也只能顺着台阶下,生怕一个不好又得罪了这位大神。

“行了。”白磊君看着金厚德眼泪汪汪的狼狈模样,气早就消了三分。他使了个眼色,黄承辉便默契地将锦盒带出了房间。

“今年上边儿看得紧,过端阳的时候有人想闹事儿可是我给压下来的,你自己掂量着,别他娘的指着全是老子给你擦屁股。”

“是是是,您受累,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金厚德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赔笑着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刚踏出县政府的大门,在保安室旁等候多时的胡兴贵一脸苦相地迎了上来。

“金总,白县长咋说?”

“说个屁!他倒是挺会搞卸磨杀驴这一套,吞了老子几个月的利润,还白叫老子背黑锅,真他妈行!”

金厚德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此时便全部倾泻到了胡兴贵身上。

“你他娘干啥吃的,早叫你把看到排水的那几个人处理了,哪还有姓白的后面插手那烂档子事儿。”

“金总这真不关我事啊,我礼也送了,规矩也立了,棍子和老三倒是好说话,就是那女的软硬不吃,还嚷嚷着要告咱,我实在是没辙啊。”

“那就让她闭嘴。”

“您意思……”

“哼,没记错的话,她家正愁她老子医药费的事儿吧。你去,好好慰问一下人家。”

金厚德意味深长地瞥了胡兴贵一眼。
    胡兴贵没吱声,只沉默着低下头,伸手将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转身离开。

待身边人走后,金厚德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娴熟地点上火叼在嘴边,双手插兜,轻蔑地打量着岱州县县政府的挂牌。不一会儿,他将烟头扔于地下踩灭,开起一辆黑色辉腾扬长而去。

街头巷尾不知何时聚集起了着许多游街的人。他们的横幅上都写着“绿水青山,岱州长安”、“保护碧水蓝天,还我绿色家园”一类的字眼,几十人的队伍从城楼头走到尾,一路上备受关注。竹苓就更是觉得心慌难耐,且整整五天,她都未见到过爹爹。

她很是奇怪,以前父亲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续几天都不见人影,音讯全无。她问允娃晓不晓得爹爹干嘛去了,允娃说师父只叫他好好看守药堂,别的莫问也莫操心,竹苓就更是放心不下。

一并消失的还有章凡森和邢江鸣。

他们不知道的是,几个小小的无名之辈却立志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今夜竹苓窝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披上外套,来到父亲的房间,坐在床沿,透过玻璃呆呆地看向窗外的点点繁星。

不知过了多久,竟也恍惚地睡去。

梦里她隐隐见到了一个女人的面庞,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她想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顷刻间,一切又都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母亲?是妈妈么?

竹苓极少听得母亲,偶然听大人谈起也就剩些只言片语。但她晓得爹爹对阿娘极有感情,偶尔清闲时,她总会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院落的空地上,远远望着奔流的沔江发呆,背影苍老消瘦,沉寂肃穆,宛若一名悲怆的独行者。

母亲的陵墓被安置于后山的松叶林里,每年清明,申义寿总会嘱咐竹苓去烧些纸钱,再带一小瓶烈酒放于碑前,而他自己却极少上山,像是惧怕什么似的。

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竹苓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嘀咕。可每每望着父亲消瘦的面庞,她又不想提及那些她自己猜测也许是伤心悲痛的往事。

平日里爹爹不会让竹苓或是允娃随意进出自己的房间,当然也包括不能乱动房间里的东西。但似有被召唤着,竹苓走到父亲平日读书写字的大方桌跟前,桌面干净整洁,仅有一摞卷宗,一展杵臼,一个陶瓷茶杯,一支笔和一本略显陈旧的书。

她以为那书是父亲的什么祖传偏方,拿起一瞧,却是一本手写日记。

竹苓迟疑地翻开扉页,一张泛黄的老相片映入眼帘。照片中的女子扎着利落的马尾辫,身着简单的蓝色衬衫和休闲长裤,面对镜头,笑容灿烂。

她心中的一面水波泛起涟漪,约莫猜出了七八分。

1989年3月6日   星期一    晴今天是我加入勘探队以来进山的第一天。临行前,田老师跟我们讲过,岱州的山水特别美,还有许多珍奇的动植物,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秦岭四宝。我开心的不得了,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还特地拿了最好的相机,希望能记录些有趣的画面。越野车一路颠簸走了大约一个多钟头,我从车窗看去,果然满眼尽是青山绿水。虽然交通不便,但若是为了去一赏小城的风韵,感受鸟语花香亲近自然,我想那便也是值得的……

 

1989年4月13日  星期四  晴勘探工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有些理解爸爸为什么那么强烈反对我在队里工作了。山里的条件苦,野外很难找到住宿点,常常只能睡在越野车或帐篷里,要是下大雨,帐篷也不顶用,只能撑着伞等雨停;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也让我格外头疼,我只能备着很多的止痛药,尽量不耽误工作;我还要和男同胞一样一起背几十斤重的仪器上山下河,虽然大家很照顾我,总是尽量把轻些的设备留给我,但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所以每次都要抢着去背。吃饭也是个问题,我们带了很多压缩饼干,但今天可能是发了高烧的缘故,我现在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吧……

 

1989年5月20日   星期六    雨……我总算慢慢适应了这份工作。今天上山测绘的时候,一个跟我年纪相仿,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闯入了我们的营地。我看他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镰刀和一些药草,我问他这荒山野岭的,他是镇上的居民吗?怎么一个人来采药,多危险啊。他却不说话,就那么愣愣地盯着我,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反倒盯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就说天也快黑了,让他早点回家。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从来时的路下山去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1989年6月7日   星期三      晴那个叫申义寿的男孩今天又来到了我们营地,他是个慢热的人,经过几次相处,我俩慢慢熟悉起来,他也终于开朗了许多。他问我们这么忙碌是在做什么,我告诉他这是地质勘探工作,可以检测地层构造、矿产水文情况,对以后开山修路啊,挖矿开采之类的有很大帮助。他也会告诉我,哪里的山路好走一些,哪里经常有动物出没,教我认识草药,说有需要可以用得上……我们像相识多年的老友,谈天说地,乐此不疲。不过等到今年的勘探任务结束后,我们就得回省城了,下一次和他见面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于是我俩交换了地址,想着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联系……

 

1995年11月9日    星期四    小雪终于又回到心心念念的岱州了!这些年我和义寿的书信陆陆续续写了几十封,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爸妈终于同意了我们的事……我无数次幻想过梦中的场景,幻想着他拉着我的手宣誓,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我却又有些紧张和焦虑……义寿跟我说,邢先生是我们的证婚人,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

 

1997年4月18日  星期六  晴

……考察队已经在岱州驻扎半月有余,搜索了大部分沔江支流和山地,但仍然找不到污染源,我很担心,这样下去别说岱州,就是相邻的几个镇子也难逃其害,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田老师安慰我,总说一切都会好的,可我隐隐觉得还有些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队伍里就我一个姑娘家,跟一群糙老爷们儿整天上山下河,说不累是假的。义寿总说让我不要跟着考察队,去做后勤或者编辑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那么辛苦。可是我舍不得啊,岱州这么美,我喜欢这里,更不忍心看它变得颓败不堪。于是我跟自己说,苦是苦了点,可一想到很快就能让沔江变成原来的样子,能让岱州的百姓们早日过上安心的日子,我就又有了动力……

 

1998年6月21日   星期日

抗洪抢险工作正式展开,连日的大雨让沔江水位升到了警戒线的位置,今年的雨季来的如此之烈,我心里有些不安……

岱州受灾严重,镇上已经陆续组织大家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城里也来了很多武警战士、消防官兵和医护人员,但雨季持续的时间太长,还有一些居民生活在远离镇上的村子,救援工作很难进行。到处都是冲跨的房屋杂物残片,很多地方的泥浆污水也已经没过大腿,稍有不慎就有摔倒窒息的危险。  

战士们连续几个小时都泡在水里,早就冻得浑身冰凉。有个和我同乡的小伙子说,两个半小时里他扛了五十趟沙包,肩膀也磨出了血,但他还是笑笑,说没什么大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里闷闷的很难过,只能尽力劝告他注意安全,不要太过劳累……下午洪峰最高的时候,洪水冲跨了筑好的沙袋,他们二话不说就跳进江里,手拉手一字排开,用肉身去挡,我在岸边死死地抓住一个小伙子的手臂生怕他跌进水里。李队长要大家踩着他的肩膀过河,我不情愿,他就硬是拉扯着,最后还是送我过了对岸。

……

竹苓一字不落地读完,内心却百感交集。她合上日记,沉默着走出房间。此时天光已大亮,鸡鸣仍是从小院中升起,如飞鸟般盘旋在房屋上空,一声接一声啼罢,在群山间留下悠长的尾音。陈裕正巧今天来找竹苓还书,正想招呼一声,竹苓见人脱口便问:“裕哥儿,你瞧见我爹去哪儿了么?”“没得啊,怎么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以前他出门必知会我的,我怕他出啥事儿。”“你莫急,申叔想是有啥要紧事儿忙去了,我去镇里问问,说不定孟姨或者邢老师晓得。”竹苓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哎等等……”她又有些欲言又止,试探性地问:“我出生的那年,沔江发大水的事儿你晓得不?”陈裕点点头,如实说:“我确实听过些,但那时候我也很小,许多事情也记不太清了。”“裕哥儿,你跟我讲讲当年的事,我想除了那年的大水,应该还有别的事儿。”“你咋个突然问这些?”他觉着好生奇怪,苓苓今儿个怎么老问些过气的陈年旧事。“你先告诉我晓不晓得。”女孩没答话,语气很是急躁。“唔……我爹跟我讲过。”陈裕回忆起来。“当年发大水的前几年,镇里好多人得了一样的病,先是上吐下泻,然后浑身无力,有的严重都下不来床。申叔那段日子忙的焦头烂额,不晓得病因,但还得给人治病,于是病了又好,好了又病,大家就觉得是申叔医术有问题,不少都去了省城的大医院。直到后来省上派人来查才晓得,是因为政府允开了工厂,沔江有污染,脏水流进了农田和地下水,人吃了沾有细菌的水和鱼虾,可不就会害病……”不等陈裕讲完,竹苓的脑中如同打了闪电般想起了一堆事。她已然晓得了为什么父亲听到章凡森的事会突然变了脸;为什么他那么笃定那孩子的病因却不叫她说出去;为什么他不是很待见前县长胡老爷子的两弟兄;为什么他深受尊重却只和邢叔叔交心……有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心脏像炸雷般砰砰直跳。下一秒,她顾不得陈裕的追问,直奔大门而去。抬头的一刹那,却瞧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爹!”竹苓愣住了,站在门口苍老而消瘦的人正是父亲。

“你去哪了,为啥子不跟我说一声?”竹苓焦急地扑上来。

申义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他看向女儿满是担忧的眼神,愧疚地偏过了头。

“……没得事,我就是出诊……”

“你莫哄我!药箱都没得出个莫子诊?”竹苓打断他。

她从来没有这般疾言厉色过,但关心则乱,问询间难免透出几丝嗔怪。

申义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竹苓,他低下脑壳,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唯唯诺诺地呆站着。

“我只想晓得,当年妈到底是怎么走的。”

她察觉了父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

一旁的陈裕看向申义寿,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申叔……”

“我来说吧。”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他。

“你也这么大了,总是要晓得这些的。”

申义寿眉眼低垂,瘫坐在椅子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岱州县是一片贫瘠又富饶的土地,当地人只生活在沔江和越河的冲积盆地这一小块宜居之地上。从捭阖山到凤凰山,沔江支流到巴河沿脉,几乎都是葱郁的松叶林以及潺潺溪流,地势险要,人迹罕至,却是飞禽走兽和鱼虾昆虫等动物的天堂。

1989年,一支小小的科考队踏上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军绿色的越野车载着大包小包的仪器、图纸、测绘工具,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向着大山深处进发。

17岁的肖怜是科考小队里最年轻的地质勘探员,同时也是队伍里唯一的一名女性。怀着对地质探索的热爱,她在省城上完高中后便参加了实习,坚定地加入了本省的地质勘探院,就此开启了一段伟大而艰辛的旅程。

在陆续驻扎岱州的考察调研期间,她爬过捭阖山,趟过沔水河,走过松叶林,踏过田野间。看过朝阳洒向青山,看过朱鹮振翅高翔,看过大雨瓢泼,看过雪花纷飞;在山间摸爬滚打,在炎炎烈日下暴晒,遇到了重重障碍,但同时也记录下了许多珍贵的测绘数据。

更重要的是,她在这里结识了相伴一生的人。一次偶然的相遇,命中注定的,青涩懵懂的少男少女怀着两颗真诚而炽热的心,在彼此试探中不断贴近。虽经历万般艰辛,但终于开花结果。

他们的婚礼圣地选在了捭阖山脚下,沔江水岸旁。

女孩儿说得到了绿水青山的祝福,才能真正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他们以日月星辰为伴,向天地许诺,只此一人,死生契阔,不离不弃,岁岁年年。

他想着,我要拿着世间最美的花,奔向我最爱的她。

她念着,我要身穿最洁白的婚纱,嫁给我最爱的他。

和很多平凡的小夫妻一样,在度过了一段幸福安定的日子后,两人不得不迎来分离。因为工作的原因,肖怜无法常年呆在岱州,于是在生下竹苓后没多久,又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勘探队。

只是没成想,这一次,会是他们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却也是天人永隔的告别。

1997年6月里的一天,沔江水面上突然浮现了不少鱼虾的尸体,水质极差,浑浊不堪,方圆几里都闻得到恶心的腥臭味;与此同时,城中的百姓竟也陆续出现了头疼脑热,呕吐腹泻的症状,短短几周,患病人数竟达到了四分之一。申义寿作为镇上最有名望的医生,却一直无法彻底根治。人们在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疾病后,纷纷向城外奔逃。当时勘探队正在岱州进行新一轮的数据测绘,遇到了这样的突发状况,省地质研究所成员、勘探队队长田清林接到任务,联合省派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小组,协助调查沔江水质问题。

在走访了百余户人家后,督查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大家都饱受疾病的折磨,但问起晓不晓得哪里有什么大型污染源时,大家却都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沉默不语。肖怜敏锐地意识到,村民们反常的举动一定有原因,但无论他们怎么追问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于是她独自闯入了沔江上游的一处荒僻地带,却不想这里就是造成沔江水质污染的罪魁祸首——造纸厂。

当年身为县长的胡明华最初也是极不同意金厚德在岱州开工建厂的,但金厚德给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承诺若是工厂盈利,愿意拿出百分之四十的利润为岱州招商引资,发展经济。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胡明华终于应允了开设造纸厂,但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木材的来源绝不能打后山松叶林的主意。

金厚德表面上虽答应了胡明华的要求,但始终被限制行动,认为建设工厂和处理污水的成本过高,不能放开手做那些脏事也让他无比膈应,于是便找准机会,联合一直和胡明华不对付的白磊君,让其在干部选举上威逼利诱收买乡民,一举坐上了县长的宝座。没了胡明华的掣肘,金厚德和白磊君狼狈为奸,在环境保护局里安插眼线、‘自己人’,大搞权钱交易,方便在环保审批单上作假,对于造纸厂的排污项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中攫取了不少好处,作威作福,为害一方。

就在肖怜暗中搜集白磊君与金厚德相互勾结的证据时,一场多年未遇的大洪水席卷了整个岱州。

雨季从六月末一直持续到七月中下旬,短短十几天内测针最高水位数值直逼三十米,乃是岱州县有历史记载以来的最大洪水总量。勘探队还来不及帮助群众撤离,一行人也被困在了城内。

肖怜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她匆匆见了家人一面,嘱咐丈夫一定照顾好竹苓,便跟随队伍去投入了救援工作。

申义寿拦不住她,他知道他深爱的女孩有着怎样一颗勇敢无私,心怀大爱的热忱之心。

在和救援队在转移最后几户人家的时候,肖怜坐在橡皮艇上,刚刚拉住孩子伸来的手,一个浪头迅速打来,艇上的四位队员一齐跌进了沔江。虽然穿着救生衣,但肖怜怀中还抱着孩子,她被浪潮推开数米,无法准确抓住同伴扔来的安全绳。于顺林是肖怜的同事兼朋友,他水性极好,见状立刻向肖怜的方向游来,还不等二人靠近,洪潮裹挟着枯树干狠狠砸在了肖怜的背后。她一瞬间就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但她依然将孩子护在身前,她紧紧抓着孩子的手臂,在起伏的浪潮中,奋力将孩子向上托举。两人在洪水中一浮一沉,肖怜拼了命的抓住身边一切可固定的物件,树桩、路灯、广告牌,但都一一被凶猛的洪潮打脱了手。

她被水流冲的越来越远,再加上房屋遮挡,她已经看不见救生艇的方位,体力也已严重透支,在露出头部的一瞬间,努力张大了口吸气,四肢也变得僵硬沉重,但还是卯足了劲,奋力向岸边游去。

终于,在力气耗尽的最后关头,岸边的人们看见水中起伏的身影,有的立刻下水救人,有的拿起附近的木棍、衣杆去够肖怜,尝试多次却还是无果。肖怜咬咬牙,将孩子用尽全力推向岸边,众人抓住机会,一把揪住了孩子的帽兜,再去看肖怜,洪潮中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生命的最后一刻,肖怜的瞳孔瞬间放大,定格于此。

嗡——

听到噩耗,还滞留在山上的申义寿脑中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如同被推下断崖般,心脏重重砸落胸腔。他只觉天旋地转,微楞半刻,便撒开拉着小竹苓的手,发了疯似的向江边奔去,眼瞧着就往水里跳。一旁的陈憧眼疾手快,死命拽住了他挣扎的胳膊,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他力气在此刻却大得惊人,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摁住。
   “肖怜——”

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洪水吞没,只剩下山间悲怆的哀嚎……

洪潮渐渐褪去,众人将肖怜的尸身打捞上来,申义寿颤抖着去摸她的脸,怀中的人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再也没有往日的神色,指尖传来的只剩刺骨寒冷的温度。

县委为在洪水中牺牲的英雄们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人们为申义寿的家中搬来了“见义勇为”的匾额,在一张张或同情或惋惜的面孔中,他却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失魂落魄的他跟随灵柩,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长街上。

待到夜深人静,消瘦的男人将匾额蒙上黑布,深藏于地窖,似乎永世都不会让它重见天日。

一块冰冷的匾额换不来与他举案齐眉的妻子。

一句轻飘飘的节哀抚不平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肖怜的遗物,桩桩件件都有她的气息,都会让他想起俩人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不忍女儿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血泪疼痛,于是,苍老的父亲选择将一切苦难隐瞒,只为圆女儿一个静谧鼾甜的梦。

——这片古老的土地,我该怎么拯救你?

这是肖怜写在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有亲眼看到污染和水患的成功治理,也没有看到白磊君一行人的锒铛入狱。但不会改变的是,她的名字会永远留存于岱州史册,她的血肉会融入岱州的土地,生生世世扎根在这里……

空气中安静得可怕,已然盖过了早市的喧嚣。

陈裕暗叹当年的事居然还有着如此跌宕起伏的幕后,但他也为怜姨的离世感到痛心。

“我晓得了。”

半晌,竹苓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出乎意料的,一旁的竹苓闷起个脑壳不说话,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她格外平静,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申义寿似放下包袱般长舒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老天爷要我受这一遭,我便接下了……”

忽然竹苓却大步流星地向门外奔去。

“哎苓苓!你哪去?”陈裕眼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竹苓甩开他的手,径直跑出了院门。

“叔,您放心,有我看着她。”

见拦不住竹苓,他便有些担心,依着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申义寿点点头,神情落寞地看向窗外的天空。

竹苓走在热闹的长街上,往来人流与她擦肩而过,她却像是丢了魂般,对周边的一切无动于衷。她猜出爹爹一定和游街的事相关,为了不让自己受牵连,故意瞒着她。竹苓既难过又懊恼更是后怕,难过的是父亲还是把她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懊恼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觉这一点,更害怕爹爹会受到伤害。

“苓苓。”陈裕叫住她。

他瞧着竹苓失落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但他还是定了定神,目光坚定地看向面前这个小姑娘。

“你想做啥只管去做,我支持你!”

他太了解竹苓了,与其讲些无关痛痒的大道理,不如实实在在地和她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竹苓闻言也看向他,神色微缓:“我不能让我爹遭这个罪。”

“嗯,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想,光靠咱几个的力量肯定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儿闹大,现在也不是往常了,新闻这么发达,我就不信岱州城的动静飞不到省上的领导那。”竹苓咬了咬嘴唇。

胡家堂屋内,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太爷正坐于太师椅上,哆哆嗦嗦的手里捏着当日报纸。与其说坐,不如说是半瘫,因为风疾落了病根,已然有些嘴歪眼斜,说不利落话。

邢江鸣和章凡森正襟危坐于堂屋左右,同样神情严肃。

“格老子的……当年我,我要是晓得他们搞那些子名堂,咋可能……咋可能点这个头!”胡明华痛苦地捂着胸口,为当年的糊涂事儿追悔莫及。

二人默不作声,最后还是邢江鸣打破了僵局。

“老爷子,我们也不是来给您添堵,但要把这事办好,您必得出面讲讲清楚。”

胡明华将报纸攒成纸团,愤恨地扔于地下。

报纸缓缓展开,赫然出现了几个鲜红的大字——沔江水污染事件调查。

十一

白磊君最近有些焦灼不安。

以往他接手落地了项目后总要大张旗鼓地摆宴一番,今天却一反常态,甚至连他最爱的茶馆也不去坐了。

一封又一封的举报信出现在了县长信箱,城里铺天盖地都是他贪污受贿、强占耕地的小道消息,明面上乡里乡亲还都尊他一声县长,背地里却早已是流言满天飞。

他晓得自己在岱州呆不住了,趁事件还未进一步发酵,忙定好机票逃往别处。在将收受的钱财物件进行转移的时候,却见到黄承辉急匆匆地跑进了县长办公室。

“磊哥,出事儿了!”

白磊君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想到必是哪几个不长眼的捅了篓子。

“闹大了!省上的纪委监委来了,要严查造纸厂的事儿,这可咋办啊?”

“你慌个屁!”他一巴掌扫过黄承辉的后脑勺。

“所有的责任书都是他金厚德一个人签的,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吗?”白磊君瞧着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很是不满,自己虽也慌了阵脚,但绝不能在手下面前展现出来。

黄承辉被拍的趔趄了一下,却还是一脸委屈,哭哭嚷嚷地答:“不是,磊哥,这次不一样,上边儿是铁了心的要整治岱州……还要,还要……”

“支吾啥?有屁快放!”白磊君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还要重查肖怜的死因!”

“肖怜……”他微眯着眼睛,大脑飞速回想。“就是申义寿的女人?”

黄承辉点点头,证实了他的想法。白磊君在心中大叫一声坏了,便急不可耐地迅速拎起背包,从后门溜出了县政府大院。

众人只知道肖怜是因为解救落水的孩子被洪水卷跑的,但只有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当时救生艇上坐的正是白磊君、金厚德、黄承辉、胡兴贵几人,看到肖怜在水中扑腾,胡兴贵想划近些拉肖怜一把,却被白磊君抢过船桨,推开二人,往反方向划去。

只有山间的风看到了这一幕,再无他人知晓。

申义寿在听到胡兴贵说出这些细节时已是紧紧攥住了拳头,浑身颤抖,眼中闪着泪花。他愤怒地揪住胡兴贵的领口,一遍遍大叫,为啥子?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你们到底是不是人?但凡伸手,也许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与爱人阴阳两隔的打击,双腿疲软,昏倒过去……

十二

残阳晕染着岱州大地,天空中多了几声老鸦的啸叫。

环保局接到多处群众举报后再次来到岱州,关停造纸厂,从源头上根治水污染问题;测试水质,将沔江中上游地区统筹管理,做好规划,建设污水处理厂;采用水生植物自然净化,将浮萍、湿地中的芦苇等在一定的水域范围内进行净化处理……经过数月的努力,沔江的水质问题总算得到了较为彻底的解决。

纪委监委也开始彻查白磊君一行人的种种恶行。头一个抓到的便是金厚德,他交代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从最开始勾结白磊君等人强征地皮,寻衅滋事,到最后权钱交易,贪赃枉法,桩桩件件扒了个底朝天。至于对这些事参与不多的胡兴贵则是从轻处罚。

“被告人白磊君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终身监禁,不得减刑、假释……”

“被告人金厚德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被告人黄承辉……”

    宣读完判决书的一刹那,申义寿有些恍惚,一切都结束了吧。

他和邢江鸣、章凡森挨家挨户做动员,收集证据,组织游行示威,撕开地方势力的保护伞,请胡明华带动乡民们在请愿书签字,遇上故意找麻烦的,动辄打架斗殴,受到威胁……竹苓和陈裕也联合他们的同学、朋友写下了无数举报信,打了无数个电话,终于得到了媒体的关注,引得了重视……

肖怜的墓碑前,定定地站着两个男人。

身着一袭黑衣的于顺林在墓碑前放上了一束白百合,那是肖怜最喜欢的花。

申义寿面露悲伤,止不住哽咽:“我没得脸来见你,怕你怪我,是我没护好你……”

于顺林摇了摇头,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安慰道:“莫要自责,她总会念着你和苓苓的。”

两人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只静静地伫立于此。山间轻风于耳边游走,似她呢喃细语。

十三

颐寿堂在休整了半月后重新营业,今日刚刚开店,一对小夫妻便走了进来向申义寿讲明了病况。

“多久无月事了?”

摸罢脉象,申义寿意味深长地看了晓惠一眼。

“唔……估摸着两个月了吧……申大夫,我是体寒?”晓惠以为自己染上了什么不治之症,略显紧张地答道。

“恭喜了。”

李秋岩有些摸不着头脑:“申先生,这是?”

“去买些肉菜多给你媳妇儿补一补,你们添娃娃了。”

“当真?莫不是号错了?”

申义寿解释到:“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错不了,当了这么些年郎中,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晓惠和李秋岩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向他道谢。

瞧着他们恩爱甜蜜的背影,申义寿心中一暖,想起了刚有竹苓的时候,他和肖怜也是这般幸福美满。

正想着,竹苓脚步轻快地迈入门槛。今天她将写着满满一页“地质勘探”专业的志愿表从背包拿出,她想爹爹若是晓得了自己有能力报考省城的重点大学,一定也会开心吧,但当她满心欢喜地将志愿表摆在父亲眼前时,他却瞬间皱起眉头。

“为啥子还是要选这个专业?”

“就喜欢啊。”

其实竹苓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岱州生活的这些年里,山川江河早已彻底地融入了她的生命。四季轮转,生生不息,竹苓徜徉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也感受她坚强有力的心跳。

“可你晓得这不是你随便闹着玩的!”

申义寿突然大起嗓门,竹苓吓得怔住了。她不明白父亲为啥突然冲她发这么大火,心里很是委屈,却倔强地不肯说一句话。

沉默许久,申义寿才无奈开口:“我确实是有私心的,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你母亲做这一行。一个姑娘家,不图钱,不图名,没日没夜就围着山崖水边转,且不说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碰上天灾人祸你以为那是好玩的?”

“……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不能……”他说不下去了,声音越发微弱。

竹苓瞬间懂得了父亲没说完的话,她挣扎半晌,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我晓得你在怕什么,可哪有因为害怕就不去做的。爸,我就想跟妈妈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不是为了啥。”

见父亲依旧沉默不语,她接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但我总有不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你也不能护着我一辈子,我想自己出去闯,去瞧瞧新奇的玩意儿,去见识好看的风景,有趣的人。我也答应您,照顾好自己,不叫您操心……”

纵有万般不舍,申义寿还是选择尊重女儿的意愿,最终竹苓也被省重点大学顺利录取。

临行的前一天,他不动声色地收拾好了一些东西交给竹苓,只是却以太忙了为理由故意不去送她。竹苓也只是笑笑,她晓得爸爸嘴上嫌这嫌那,别扭的很,实际还是记挂自己,于是也就没有戳穿他拙劣的借口。

陈裕送竹苓到了车站,将行李箱递给她,他揉了揉竹苓的脑袋,浅浅笑说:“今年不去我爸妈那了,放假早点儿回来啊。”

“知道啦,知道啦。”竹苓也笑着向陈裕挥了挥手。

在车上坐定后,竹苓打开了父亲最后塞给她的一封信。十四

亲爱的小竹苓:

欢迎你来到这个奇妙的世界,我和爸爸都无比开心,感谢你选择我们做你的父母,这是莫大的幸运,我可爱的小天使。

也许你会怪我,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能陪自己长大,自己的妈妈却总是忙忙碌碌不着家?那是因为妈妈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妈妈想告诉你,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有我和爸爸陪伴,但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总会有一个人孤身奋战的时候。在路上,你一定会遇到很多磕磕绊绊,碰到许多小怪兽,不要害怕,爸爸妈妈一直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换一个,得与失都是人生的常态,无需在意,无需计较,生活中总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值得你去铭记。

人这一生很长,长到几十年可以发生数不清的故事,但这一生又很短,短到爱你的人不能陪你走到终点。

如果将来遇见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不要逃避,不要胆怯,遵从自己的内心,勇敢去追,勇敢去爱。不要过分在乎结果,唯有经历,是不可替代的。

希望你爱自己,也爱他人,永远怀着一颗善良真挚,感恩的心。既有柔软的内心,也有坚硬的铠甲,善待别人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勇敢独立,不依附于他人,自信坚毅,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学会控制情绪,而不是让情绪掌控你,永远保持学习,充实自己,做一个灵魂有趣的人。

等你会走路了,会说话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我们一起去看最美的风景,去吃最好的大餐,去见识最新奇的东西。你看,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留着以后一一实现。

希望你像初生朝阳,蓬勃有力量;希望你像蓝天白云,胸襟都宽广;希望你像沙漠松柏,坚韧又顽强。

愿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愿你眼里有光,心中有爱。

爱你的妈妈

 

竹苓已是泪眼朦胧,百感交集,她折好信封,转头看向窗外的绿水青山。

妈妈你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我们把岱州保护的很好,我们听到了你的声音。



来源:陕西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

往期回顾

省生态环境厅举办2023年全省建设项目环境保护“三同时”及竣工环境保护自主验收执法监管培训班

动漫视频丨《大气污染防治法》:同呼吸 共担当

环保设施向公众开放系列海报——生活垃圾处理设施篇~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