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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生态文学作品展播⑤丨《海之启蒙》

  编者按:为深入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精神,充分展示陕西省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方面取得的成就,庆祝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反映新时期大学生丰富多彩的生活,激发大学生创作热情,带动在校大学生关注、参与生态环境保护,提高生态文明素养,提升生态环境意识,省生态环境厅、省教育厅、省水利厅、省林业局和团省委于2022年10月联合举办陕西省第四届大学生生态文学创作大赛,并于2023年5月评选出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作品。陕西生态环境新媒体平台将陆续刊载征文优秀作品,以飨读者。

作品赏析二等奖作品

《海之启蒙》(散文)

作者:赵旭阳

惊蛰的那天夜里,我恍惚从梦里醒來。一个关于海的梦——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却在刹那间狂风骤雨一起袭来。海浪把我翻涌进海水里,苦涩的海水窜入我的嘴巴、鼻腔让我窒息。在被推到海面之上时,我贪婪地大口吮吸着空气,还没等到吸进肺里,海水却忽地变成了沙子将我掩埋。然后一双手拉住了我,我又站在了一片绿地上……

我睁开眼,抬起手看时间——凌晨3点30分。我的床正好靠在窗边。我侧仰着头,把深蓝色的窗帘稍拉开一条缝。路灯早就熄灭了,月光倾泻下来,在地表和成了一团团模糊的白雾。我突然感到很闷,便披了件薄衫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在廊灯的照映下,我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两张照片,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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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到榆林前,我一直待在一个叫莫尔道嘎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说,成吉思汗在这里出征过。他曾在某座山头上迎着朝阳,举起他的武器,大呼“莫尔道嘎!”也就是蒙古语“出征”的意思。从此,“莫尔道嘎”这个名字便流传了下来。我记得我在莫尔道嘎看见过海,那时我还很小,大人们笑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那是一种非常辽阔的东西,一望无际。某个冬日的清午,我看着白茫茫的雪原,所有的乔木藏在白色下面,我说“那是海”;头顶的苍穹没有一朵云彩,像是铺了一层浅蓝色的幕布,我又说“那也是海”。厚重的大衣把我裹得十分臃肿,大棉帽下面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一双温暖大手把围脖往我的脸上拉扯了些,盖住了淌着鼻涕却被冻住的鼻子。“大手”是我的父亲,他和我说,等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回山东老家那边去看海。在莫尔道嘎的时候,他总能巧妙地用他的手做出各种稀奇玩意儿,所以我喜欢“大手”这个绰号。父亲一边说着话,嘴里一边冒着白气。趁着相机电量还没在极冷的天气里消耗完,有人按下了快门,把我和我的“两片海”定格在了相框中。这是其中墙上的一张照片,我始终保留着它。在搬了几次家之后,我把它挂在了走廊墙壁上。

等我长大些,不仅没有去山东,反而来到了这个比莫尔道嘎离海更远的地方——榆林。这里不仅没有心心念念的海,也没有我喜欢的乔木,我很不情愿。父亲却和我说这里也有海,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时不时漫天浮着的黄色颗粒把那丝亮光给擦了去。我后来学到一个词——沙海。人们说,这片“沙海”的名字叫“毛乌素”。千年以前,这里也是一片绿色,和莫尔道嘎一样。父亲把我拉到了毛乌素的某座小沙丘上,我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从形状上讲,这确实是我小时候认为的“海”。可现在我知道海是蓝色的,它并不是我现在要看的海。在视野的尽头,一道光影以最畅直的线条把世界分成了两部分,棕橙和淡蓝都纯净得毫无斑斓,像是被筛过一般。在历史的错位时空里,或许曾经有人也站在过我当时所在的沙丘的位置,他的脚下可能是草地,可能是灌木、乔木,也可能是一汪清泉。微风吹来时,他不用担心风里藏着的沙子会眯住眼睛,也不会在路上走着还要啐几口含沙的口水。我想,他是幸福的,他在千年之前邂逅过后人没有沐浴过的清风。

此后,父亲常常戴月出披星归,身上的衬衫总是落满黄色的沙尘,每次走进家门之前还要用力抖掉它。在这里,我再也用不到厚重的大棉帽了,轻薄透气的面纱替代了它。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大手逐渐变得粗糙起来,再拉我的面巾时,我感到像是一张砂纸在我脸上划过。这里没有了莫尔道嘎的夏之葱郁和冬之严寒,只有晦朔和春秋变化里不变的沙地。原来,比寒冷和岁月更催人老的,是荒芜与孤寂。就在这里,那双大手不仅粗糙起来,脸上的颜色也慢慢变黑,延伸出几条皱纹。可是,越来越多的粗糙的“大手”出现这里。他们扛着铁锹和树苗,他们的脸庞既有中年的成熟,也有青春的活力,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在这些人骄傲的话语中,我听到他们要将这片沙海变成林海。可我的心里的海仍然是不变的蓝色。

那时还小的我又怎会想到“大手”们所做的工程是如此的震撼且伟大呢。几千年前,人类破除蒙昧,开始在文明里探索,用自大傲慢的理性和理所应得的贪婪对自然进行残酷的掠夺。他们夺走了居住和生火所用的木头,占有了清澈甘甜的水源。然后被反噬,如今在血泪的教训下要重构千百年前的样貌,重建对自然的敬畏。这里的“大手们”放弃了东部富裕的无忧,以高尚的信仰在这里扎根。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扎下了自己的青春,更是扎下了自己的一辈子,像愚公一般,这一代消不了沙海,那就下一代接着干,总有看见林海的一代。

再长大些,我听到了一个比“大手”更好听的名字——治沙人。每名治沙人的手都是巧妙且能干的,他们正用双手改变着毛乌素。一代又一代的治沙人在这里立下誓言,他们在这里挖水渠、种树苗,每个治沙人都坚信——这里会改变!在这个曾经抬头是沙、低头也是沙的不毛之地中,种下的那些树苗并不是生活的点缀,而是代表了这里的人们甚至是全人类生存的依赖。在千百年后,人们终于明白,毛乌素里的绿,不是可有可无的一种存在,而是孜孜以求的和谐共生。

可治沙总归是艰难的。在寸草不生的沙地里,小小的树苗成活并不容易,治沙人脸上总是喜悲交迭。好多次在刚刚种下一批植被后,便有一阵大风将它们连根拔起,甚至一冬天才挖好的水渠也只剩下一条壕印子。这里的风像个无情的怪物,把治沙人的付出翻个底朝天,将短暂的喜悦吹得无影无踪。治沙人们有过无奈,有过彷徨,可是都没有想过放弃。在暂时的失落之后,他们继续用大手挥舞着铁锹,继续挖水渠、种树苗……

在这里生活的十多年里,我慢慢长大,如果还用小时候海的定义去讲这里,那么,这片叫毛乌素的沙海已经不再是初来时的海了。在大手的治沙中,越来越多的绿色出现。若是用颜色去形容我在榆林的生活,那一定是从黄色的覆盖到绿色的重生。在追求美好的今天,人们有了更多的自然情缘,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是黄鹂翠柳、白鹭青天;是稻花香里、蛙声一片……倘若有一天,在这片千年文明历史的土地上,有了越来越多的“毛乌素”,那些细腻的情感又该寄予何处。于是,在成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同样扛起了铁锹,加入到了“大手”队伍里。从上世纪到如今的几十年里,一代一代的治沙人在这里和沙漠斗争,在人进沙退的较量里,治沙人们不断向毛乌素深处栽下植被。在一尺一寸的推进中,曾经万里飞沙的毛乌素沙漠,千余年后约八成地方重新披上绿装。这是从第一代治沙人就存在的盼望——流动的干沙已不复存在,脚下的沙土踩起来很坚实。沙海变林海,不再是神话。

关于回山东老家看海这件事,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毛乌素”的情怀渐入心中。一代代治沙人的前仆后继唤醒了一片死寂之地,长出希望。有人和我说,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大的,不是我们所曾拥有的机票车票或是船票,而是我们所经历的和正在做的。在为了生命的长久而与自然追求共存的过程里,谁能想象到治沙人在夜里踟蹰路上的孤寂呢?在芸芸众生的共情里面,这种孤寂是成长,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和璀璨光耀的星辰。四季轮回,流年漫漫,在大手们的埋头苦干里,新的“海”渐渐在毛乌素上诞生。

在大家的奋斗中,一条“毛乌素沙漠即将消失”的消息传来,这是治沙人创造出来的奇迹。我走到了某座小丘之上,像当年初来站在沙丘上看毛乌素一样。而我再次看到的,不再是棕橙和蓝色的撞色拼接,终于是绿色的延伸。在这片“新海”之上,我和几位同龄的治沙人站在一起,再一次按下了快门被定格在了相框中。这便是墙上的另一张照片。我把这张照片和莫尔道嘎所拍照片放在一起。我心中暗想,毛乌素也可以像莫尔道嘎一样,当人们提起它时,不会再是“沙海”,而是“毛乌素林海”。

我关了走廊的灯再次躺在床上。忽然,一声响雷在空中乍动,随后雨点不停地打在屋外的枝桠上。“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我对春雨的印象是极好的。它就像天然的调色剂,漂染一般把地面染成绿色,再点缀上各种各样的红色粉色黄色,五彩缤纷,春意盎然。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想象着在不久的将来,在某一场的春雨过后,毛乌素上木青水绿,我可以恣意地畅游在这片海里。但我仍然清楚,抵达这片海还要走很长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来源:陕西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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