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叶嘉莹说杜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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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叶嘉莹说杜甫诗》

梁文道：去年2012年是杜甫诞生1300年的纪念，本来我们应该在去年的时候好好做一些节目来纪念我们中国这位最伟大的诗人，但是呢，后来因为我自己一直有点胆怯，所以就不敢随便在这儿瞎说，那么到了后来又看到网友们拿着杜甫恶搞了一大堆，我觉得真是有点慨叹，我们中国最伟大的诗人现在成为我们恶搞的一个对象了。

到底杜甫为什么总是被认为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伟大在什么地方呢？坦白讲我小的时候也不是太明白，因为小的时候比如说你被大人逼着背唐诗宋词，你背来背去，喜欢的诗里面恐怕没有多少首会是杜甫的，因为杜甫的杰作，尤其是号称是中国诗歌史上最伟大的杰作《秋兴八首》，小时候看根本搞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直到年纪慢慢慢慢大了，差不多甚至是要到过了40岁之后，你才开始能够对杜甫感觉到一种滋味出来了。

而这个滋味在一些经历过我们现代中国这么多灾多难，经历过这国破家亡的很多的困境的，很多的大学者、大文人，他们读杜甫，就格外的会读出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味道。

比如说我今天给大家介绍这一本《叶嘉莹说杜甫诗》，叶嘉莹先生呢，恐怕是不需要我在这里向大家多介绍了，叶嘉莹先生就是上个星期的时候我向大家推荐过，他是顾随先生的弟子，是当今整个华人世界里面向大家讲解中国诗词里面最有名，也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大家，他有很多学术专著，但是在他学术专著之外，影响力更大，或者名气更大，其实是他的一些讲课的笔记，他这些讲课呢，讲了几十年，最早比如说很早成名的唐宋诗十七讲，我想是让很多人入门我们中国词这个体裁的一本入门书。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几乎把整个中国诗词史讲了个遍，这时候这些东西陆续出版，又引发很多人从此登堂入室，了解到中国诗词的堂奥。而叶先生他的著作或者他的笔记这么多，所以也出过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光是在大陆就至少有两个出版社，河北教育跟中华是出过两套集子，台湾也分别出过三套集子。我现在手上拿的是最近结集的一个版本，是台湾的大块文化出版的。

同样这一本书大家在大陆要找的话，就可以找到中华书局的那个版本来看，那个版本跟这个版本基本上是完全一样的。所以我这只是图方便，就拿了台湾的繁体字版。

我们说回来叶嘉莹先生，他讲诗词之厉害是大家都晓得的，那么他会怎么来给大家讲杜甫呢，他讲杜甫是有个底子的，就是他写了一本很重要的著作，叫做《秋兴八首集说》，那么这是一个非常专门的对于秋兴八首的各代的注释的一个详列跟解析，是一本很重要的著作，关于这本书跟秋兴八首，我们无论如何都很难在电视里面短短几分钟跟大家讲的很清楚了。

所以我们就给大家讲这一本《叶嘉莹说杜甫诗》，这一本书也是他的一个讲课记录，就是讲杜甫，他的整个的顺序基本上就是沿着杜甫一生的生平，然后再对证着他的诗词来写，他关注的地方是杜甫的诗，多于关注杜甫生平的考证，当然为什么我们说杜甫是诗史，史家的史，就是因为杜甫的诗，比如说我们拿李白的话，跟李白有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李白的诗跟李白的生平都很迷幻，李白的生平大家都不太搞的清楚，比如说光说他的血统，他的出生地就很有争论。

而李白的诗你也看不出来他跟他的日常生活或者他的时代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杜甫则不然，杜甫每一首诗几乎都能够在里面让我们看到他当时的所处的环境，他当时的社会是什么样的社会，他的家庭怎么样，他的人的心情如何、如何，所以这叫诗史，所以要学杜甫，要读杜甫，你必须要了解他的生平，而要了解他的生平，你又不能够不了解杜甫的诗，甚至有人拿杜甫的诗当成一个很重要的材料，去研究有唐一代的各种的社会上面的，民情上面的各种的细节。

我们来说说看这本书里面，他怎么讲杜甫。首先他当然也会提到一些大家都知道，像杜甫是一个唐诗的集大成者，几乎到了杜甫那个年代，各种唐诗的体例已经一一齐备，而杜甫终于能够把他们完全的掌握在手中。而且还开创出新局，他跟李白的对扬，也是历来文人们最喜欢拿来谈的一个话题之一，而叶先生就说到了，李白跟杜甫分别在哪呢，他其中有这么一段。

他说李白虽然打破了形式上的格律，但是保持本质上的平衡，在破坏中有建设。而杜甫则是把笼子给改进了，在严格的形式中给其以多种变化，张开翅膀往这边一推，可以把这边笼子推出去，张开翅膀往那边一推，也能把那边的笼子推出去，在笼中随心所欲的施展。但是这还不是杜甫最让叶嘉莹先生动心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呢？就是这样的，他就说到一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要讲什么浪漫的爱情诗，很多诗人都可以写的很真挚，尤其我们还看到很多诗人他在写什么喜欢自己老婆的妹妹，那种不伦之念，这种东西，写的情真意切，非常动人。

而杜甫是怎么样，杜甫是写自己对国家的爱，写对苍生的爱，写理想，写家庭，居然能够写到同样的这种写私情一样动人的地步，这个不简单，一般的这种爱情小说，很多人看了觉得很浪漫，很凄美，觉得很心痛，但是比如说我们现在那么多颂歌诗，歌颂一下当今的圣上如何圣明等等等等，这些东西我们看了都很肉麻。

没想到杜甫居然写这个，都是合乎伦理道德的感情，但是他把合乎伦理道德的感情写的和李商隐那种不被社会伦理所允许的感情，一样真挚深刻，甚至比李商隐更真挚深刻，更有感动人的力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这当然就是杜甫伟大的地方，而叶嘉莹作为一个经历过抗战的这样的老一辈的学人，要读杜甫这一生的患难里面的这种真挚感情，那当然更能够让我们感到其中每一字每一句的那种悲痛、泪痕或者偶尔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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