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第七天

听书圈儿 2021-02-27

【开卷八分钟】梁文道：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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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第七天》

梁文道：我们昨天说到今天现在有不少的中国作家，开始感觉到一种面对中国社会现实的时候的一种巨大的呼召跟困惑。这呼召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我们过去常听很多人指责说，中国作家不喜欢面对现实，没有能力把握我们今天中国社会现实，今天的中国社会是正需要一些有良知的、独立的、有能力的作家去挺身而出的时候。

好，那么这时间就变成一种呼召了，但呼召一来怎么办呢？你怎么回应这个现实，因为我们常常又说今天中国很多社会现象比小说还离奇，电视剧都编不出来。那么这时候小说家的困惑又来了，你想回应这个现实吧，但它对你来讲又太过离奇，它甚至比你写出来的故事还要离奇，你能够怎么办？怎么处理它。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来讨论一下，一个作家面对现实的时候，他该怎么理解它？怎么处理它这样的一个问题？

那么说到这一点，我们先来看看今年出版了一本相当重要，但是也非常有争议的一部作品，就是我手上的这本《第七天》，作者就是余华。自从《兄弟》之后，余华已经有差不多七年没有出版过长篇了，那么在过去几年他出版过的重要的文字都是一些散文，甚至是类似社会评论、时事评论的文字。那么这些文字有的在大陆甚至是不能出版的。而《兄弟》这部书虽然特别的畅销、特别的好卖，但在文学界或者文学爱好者之中，它的争议特别大，大家都觉得这部书首先是一个上下部，它分别太大，第二部就说到他的语言怎么会变得那么的粗糙。

那么余华本来语言文字，他当然有过他的先锋时期，但这并不是一种特别特别的精美来著称的。但这所谓粗糙指的是什么呢？我们先来看看这个《第七天》，首先这《第七天》有一个开头的第一段，我觉得是非常好的一段。他这么写，他讲浓雾弥漫之时，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虚浑沌的城市里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殡仪馆，这是它现在的名字，它过去的名字叫火葬场。我得到一个通知让我早晨9点之前赶到殡仪馆，我的火化时间预约在9点半。

一个小说的开头是非常重要的，就像我们昨天给大家介绍过唐诺他在另外一篇文章提到，这当然是很多人说小说开头一句话很重要，但唐诺的讲法是开头第一句，就是设定了你整本小说是否准确的那一句。你开头第一段也能够如似看，你如果那一点开头开不好，就有点像火车轨一样，可能要这个火车已经开到很远了，才发现原来一开始中间有一段它歪了0.5公分，到了后面整条路都出事了，都出差错，要出意外了。

那么这么好的一个开头，就会让大家起了几个悬念，这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叙事者我，他会说什么9点之前要赶到殡仪馆，火化时间预约在早上的9点半，怎么会这样子呢？是什么意思呢？就一个人怎么会说，他明明还活着，他怎么会被预约到一个殡仪馆去要火化他了呢？于是大家的情绪怀疑就被调动起来，追着下去读，而这本书的确是一个很好读的一本书，基本上你一个晚上绝对可以好好的把它读完的。

但这里面很多人就说是因为他写的太赶、太快，所以写得非常的急，甚至文字上都比较粗糙了，甚至更粗糙了。那么为什么一个作家七年之后，用这句话说是他想了七年才完成这部书，出来的结果却让人觉得他写的急、写的赶，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我们来看看这里面其中有一段，他这些写，写到我们这个叙事者，它回忆当年他的养父，就把他一手养大的这个爸爸，要准备给他去见他亲生父母的时候，希望他不丢人、体面一点，于是带着他到百货公司去要给他买西装领带，然后看了几排领带的价格，他有些吃惊对我说一个领带要280元。然后他说爸爸你看错了，是2800元，我父亲脸上的神色不是吃惊是忧伤了，他囊中羞涩木然的站在那里。此前的日子里虽然生活清贫，因为省吃俭用，他始终有着丰衣足食的错觉，那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贫穷，他不敢走进这家外国品牌店，自卑的问走过来的导购小姐哪里有便宜的西装。

那么这一段文字不能叫精美，但是整个意思我觉得是你一个人的形象还是非常鲜货的树立在眼前，可是这本小说又真的让人觉得它非常的急，急到什么地步？比如说这里面，我们这个叙事者，这个男主角，这个姓杨的男主角，他跟他的太太李清的会面，你就看得出来是多么的急。他们感情发生的背景是这样的，就他这个未婚妻太太，当时他这个太太跟他还没结婚的时候，是公司里面人见人爱的美女，到处都有官员、领导、商人想要追她，但她谁都不理，谁都不管。

那么她怎么会跟我们这个不起眼公司里面的一个小职员发生感情呢？原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搭电梯的时候，这个女主角他的太太就问起我们这个男主角，问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平常太冷酷了，主要指的是她平常对公司里面的男同事很不好，甚至羞辱他，要追她的男人都被她羞辱了。然后这边就说到，我觉得你很孤独，你好像没有朋友。说完这话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不会在深夜时刻想到他，因为我一直告诫自己他是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人，可是那一刻我突然为他难过了，他的手伸过来碰了碰我的手背，我低头看到他递给我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还给他时，没有看他，就这样子这个感情就开始了。

这样子的一种感情故事几乎是一种电视剧里面才会有的一种感情故事，如果出现在像余华这种份量的小说家笔下的时候，他其实完全有能力发展的更细致，让这么一个看起来像电视肥皂剧的情节更饱满一点，但是他没有，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在这里面余华还急着要干别的事情。要干什么事情呢？对他来讲这个感情怎么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结局，这个结局就要把我们直接导向余华困难与之搏斗的今天中国的社会现实了，那是什么呢？明天跟大家继续接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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