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纯真博物馆

【开卷八分钟】纯真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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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纯真博物馆

梁文道：昨天我跟大家提到土耳其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罕帕慕克，在他的论《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里面提到一点，就是小说跟物品的关系，由此生发出来小说跟博物馆一个对照跟对横，这是一个很少作家会想的这么一组关系，当然大部分的作家都会很留心对于物件的描述跟展示。但是把小说跟博物馆做比较就比较奇怪了，表面上看好像是成立的，为什么呢？因为博物馆是展示各种各样物品的地方，小说也会涉及到一些对于物品的描述跟形容，甚至有时候物品是其中很关键的一些元素，但是实际上他们能够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我今天给大家介绍帕慕克用十年时间写成的一部杰作，也可以说是他所有小说之中最单纯，因此也最畅销，在土耳其，乃至世界各地都很受欢迎的这一本《纯真博物馆》。

《纯真博物馆》这本小说被认为是极具他个人自传色彩的一本小说，当然很多人都会觉得他过去早就写过他的自传无数回了，已经在他的虚构跟非虚构文学作品之中。这里面又牵涉到我们前两天给大家谈到帕慕克文学观念的时候，他谈到一点，就是他对于小说叙述者怎么样能够引人入胜，去虚构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让自己迷惑了，让读者也迷惑了，同时又在里面得到某种不可能达成的相互体谅，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同样的在《纯真博物馆》里面，他也做了这么一个尝试，正如他以前，我们知道他是喜欢玩叙述角度的人，他最有名，在中国读者最多的作品就是《我的名字就是红》。

在这本小说里面叙述角度不断转换，甚至能够转成一个死人的尸体，一棵树，一只狗都能够在叙述，他其他那些小说里面则会玩弄一种，把一个小说的叙述者分成两重，制造一些后设叙事者这么一个写法来写，这本书就是用这样的写法写成，但是他的故事其实是非常单纯，单纯到了有点老套的地步，我先跟大家讲讲看，这本书到底讲的是什么？500多页，有人形容他是土耳其版的洛丽塔，有人形容它是土耳其版的瘟疫时期或祸乱时期的爱情，也有人说它是土耳其版的《追忆似水年华》，说的都对，但是既然是土耳其版的，当然是有它自己的特色。

这个故事的单纯之点就在于它讲的就是这么一个土耳其伊斯兰布尔70年代中期的时候，30岁的青年刚刚要结婚，要订婚了，他家很有钱，是工厂小开，是个富二代，就在他要订婚前一个多月，他跟他们家一个非常远的远房亲戚的一个漂亮的小姑娘，18岁的小姑娘疯狂爱上了，而这个爱还是由性爱而开始的，他非常迷恋那个姑娘，到了后来乃至于他虽然订了婚，但是结不成婚，毁弃了这个婚约，这个婚约毁弃之后隔了好长时间他又见不回那个小姑娘，终于才又找到那个小姑娘。在整个故事里面老套的还不止这部分，还包括一点，今天的读者会觉得很土气，但他的确是当年土耳其的真实写照，就是女性对于婚前贞操的注意，那个年代的土耳其已经变得很西化很洋派，很多女孩子去欧洲留学回来，但是她们仍然很知道社会会在意你婚前是不是一个处女，是不是贞洁这样一个状态。

这些都是它的故事背景，看起来就像黑白电影里面的故事一样，没错，它就是这么发展下去。再到后来又有一个转折，这个转折甚至很可笑，就是我们这位男主角这么迷恋那个小姑娘，后来终于又再次重遇她，这时候人家已经嫁为人妇，而人家还很主动的请他去他们家吃饭，才发现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原来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子嫁了一个电影导演，这个电影导演是个满脑子电影梦的一个年轻导演，想拍一个很艺术的土耳其电影，很高深的现代电影出来，但是没有钱，没有人愿意资助他，所以他们就找上了自己老婆的旧情人，因为知道他家有钱，看能不能叫他给点钱来投资，就这么发展下去，到了最后当然这个女孩因为一些意外死去了，而我们男主角是寿终正寝，但是终生仍然沉浸在这个回忆之中。

我们看看它开篇的第一段话，他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而我却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能够守护这份幸福吗？后面他就提到，1975年5月26日星期一三点差一刻左右，就像我们从过失、罪孽、惩罚和后悔中摆脱出来一样，地球也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和时间法则的束缚。当我亲吻着芙颂，芙颂就是我们这位女主角，因为天热和做爱而被汗水浸湿的肩膀，慢慢的从身后抱住他，进入她的身体，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左耳，戴在她耳朵上的耳坠在很长的一瞬间仿佛停留在了空中，然后才慢慢坠落，我们是如此幸福，以至于仿佛我们根本没发现导致我那天压根儿没去注意她形状的耳坠，我们继续接吻。

在这一段当然有很明显的物体，除了我们关注到的做爱的细节之外，就是那个耳坠，我们在看看它小说到了最后，就是我们这位男主角叫凯末尔跟土耳其国父同名，凯末尔找来一个有名的小说家帕慕克，就是我们这个小说的作者，在小说里面现身了，他跟帕慕克说我想你讲我一生的爱情故事，然后帕慕克答应了，就为他写下了这整本故事，但是他要求这个小说家在最后的时候要用他的自己的话来总结，而不是这个小说家的话，也就凯末尔自己的话，他最后一句话怎么说？他回顾这一生，回顾这一段奇怪的爱情，他说让世人知道我这一生过得很幸福，但这一生幸福到底是怎么样的幸福？这一个先生的幸福跟这些耳坠，跟这些零零种种的物件又有什么关系呢？明天继续跟大家接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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