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苏东坡有没有见过月全食?
今夜,是「月全食」。
这场引发世界关注的月食,将从 19:48 开始,缓缓持续 5 个小时。晚九点至九点半,月亮将被地球的本影完全遮住,呈现通体暗红色,俗称「红月亮」或「血月」。
就术数而言——
其至暗的时刻,是「亥」时。即:丁酉年、癸丑月、癸亥日、癸亥时。这一个月全食的八字,是三癸冲一丁,亥水自刑。——比较不利,应该早早回家,不宜在外久留。
在古代星占中,「月食」常被认为与灾异有关。汉朝之后,天文历算有所发展,人们发现「月食」其实也是有着必然的规律。司马迁在《史记》中写道:「故月食,常也;日食,为不臧也。」那时的星盘,已能够大致推定月食的周期,但还没有办法计算日食的周期。所以司马迁认为,月食是一件平常之事,而日食则是不吉祥。——矛盾中,也透出他的一丝惶惑。但另一位汉朝的史学家班固,则不太同意司马迁的意见。他认为「月食」就算能被计算,也仍然属于异常的范畴——一种可以被预测的异常,虽然也有规律,但毕竟与正常天象不一样。
对这些古人而言,「灾」与「异」常常是捆绑在一起的。——灾祸,往往伴随着异常;而异常,则往往象征了灾祸。
其实今天的现代人,又何尝不是抱有同样的成见。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茫茫人群中常被视为「怪胎」。新生事物,也常被当成「洪水猛兽」。这样的妖魔化,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佛家说,恐惧的深处是「无明」,即「不知道」,而在世俗人的眼中、乃至心中,就具现化为了「异常」。
这些「异常」在如今又有了一个优雅的代名词:「黑天鹅」。
前几年,北京金融街附近的一家商场,在大厅里摆设了黑天鹅形状的艺术装置,用来庆祝节日。结果在街对面一众银行、金融公司的强烈督促下,被迅速拆除——高端人士们担心「黑天鹅」的风水会给自己的投资组合带来不测。大家对「异常」的恐惧可见一斑,这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的「月食」。
其实关于月亮,在中国文化里流传最广的,还是宋朝词人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这首词,我到现在都还会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有多出名?邓丽君、王菲、张学友都以此为题,演唱过相关的歌曲。
苏东坡的八字:丙子 辛丑 癸亥 乙卯,五行取象为一片汪洋生秀木,显出智慧、圆融、有才情。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道出多少人的感同身受,又让这么多天王、天后在后世绵延的歌声里,许下「但愿人长久」的无尽渴望。
能写出「阴晴圆缺」,苏东坡对「命运」这件事,已经是一种达观的态度。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场「起舞弄清影」的对手戏,主角是命运和当事人自己。
但他有没有见过「月全食」?
苏东坡的八字,就好像池中的一轮明月。身主癸水、丙辛合水、地支年月日三会水局——这一池才华清透之水,滋养着日柱乙卯为「食神」,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但他这样的人,足够成为一种「异常」。
越简单、极致、纯粹的格局,其实越怕克破。
在他写下「阴晴圆缺」的三年之后——
宋神宗元丰二年,苏东坡走到「乙巳」大运的「己未」流年。日月被岁运相冲,一片清透的水局被杂土破格。——这一年,苏东坡卷入「乌台诗案」,被关了文字狱,差点丧命。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至暗时刻(Darkest Hour),相当于一场「月食」。
十多年后,他步入「丁未」大运。与他的八字合照,是癸丁对冲、丑未对冲,亥水被三合木局化掉,格局出现重大变化。——这种程度的冲、合,其实放到今天不至于有重大灾祸,只需积极求变就可以应对。但苏东坡生在封建体制的宋朝,他不能跳槽也不能创业,甚至没有办法退隐,一生只能被绑死在一条仕途之上,他没有选择。
结果,「月食」再临——
苏东坡 59 岁被降职到惠州,62 岁再被一叶扁舟贬到远方的海南岛。他直到 66 岁才逢着了大赦,却在次年病逝于北归中原的回家路上……
作为一个宋朝官员,苏东坡没有选择。
遥想当年,他对着天上变化的月亮,写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词句。那时的他才 39 岁,刚入不惑,就像最近给歌迷唱出《等你下课》的周杰伦。
那时的苏东坡,站在高处不胜寒的风里,有没有预见到自己将会面对的「月全食」?
唐、宋的朝野,文人雅士们热衷于谈星论命。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就曾为八字命理学开山祖师——李虚中——写过墓志铭,盛赞其「推人寿夭、贵贱、利不利……百不失其一二」。
而宋时的苏东坡,未必没有窥探过自己的命运。他在近不惑之年,写下「月有阴晴圆缺」的词句,似是已对人生的周期性有了某种先验式的认知,他已经知道「悲欢离合」是不可避免的——
也因此,他作为一个豪放派的词人,在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没有选择玉石俱焚,而是主动认了怂、顺了势。
42 岁,他在文字狱中,写下《绝命诗》的开篇就是:
圣主如天万物春,
小臣愚暗自亡身。
如此阿谀、自贬,完全不像是他八字清透的风格,却让当时的宋神宗起了恻隐之心,甚至连宋神宗的奶奶曹太后也为之动容。——这首认怂的诗,最终让苏东坡在岁运齐冲八字的破格流年逃出生天,走出了囚笼。
真的勇敢者,不会选择玉碎,而是会为自己的梦想,选择卑微的活着,一直活下去。
苏东坡终于不再困惑。
在此之后——
无论被贬到什么地方,流放到什么小岛。他的清透格局被一再地打破、侮辱、摧毁、掩埋。苏东坡抱着求生的信念,一直没有自弃。在他的晚年,他依然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美好的诗词作品,最终被载入了历史。百度百科上写着:其文纵横恣肆;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
伟大的人,往往都来自「异常」的命运。
也许——
某一天,苏东坡也许真的见过天上的月全食。但他的心中,有真正的月光。无论是乌云蔽月,还是被地球的本影遮盖了全部的环形山,他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活成了自己诗词所表达的样子。
「不过就是阴晴圆缺嘛。」公元 1076 年的苏东坡,在中秋之际多喝了两杯。他面对着朦胧的月色,微醺着,喃喃道。
那是宋时的月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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