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远征军中的山西人

1941年12月23日，中英在重庆签署《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中国为支援英军在滇缅（时为英属地）抗击日本法西斯并为了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组建了中国远征军。这是中国与盟国直接进行军事合作的典范，也是甲午战争以来中国军队首次出国作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从中国军队入缅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3年零3个月，中国投入兵力总计40万人，伤亡接近20万人。中国远征军用鲜血和生命书写了中华民族抗日战争史上极为悲壮和辉煌的一笔。

2011年9月，编辑《宁武百年历史记忆》时，在查找晋绥军资料中，我们认识了原晋绥军军长杨耀芳的儿子杨道生老先生，同年9月16日晚上杨先生从昆明给我寄来一信：“老陈您好，我给您提供一信息，我有个堂兄叫杨道义，曾参加过中国远征军去缅甸抗日，今年90岁了，现在太原市居住……”老人还给我提供了杨道义先生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我们看着这个信息沉思良久：山西是从没有听说有远征军老战士的啊。

远征军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国民政府派出的一支入缅作战部队，史称中国远征军；而在印度有为数不少的中国军人在接受汽车驾驶等技术培训，他们则来自一个鲜为人知的部队——青年远征军。青年远征军是抗日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国民政府组建的一支文化程度较高、武器装备精良的现代化部队。1944年秋，国际反法西斯转入战略反攻阶段，国民政府为了在中国战区储备反攻力量，号召全国知识青年从军，组建一支以知识青年为主体的现代化武装部队——青年远征军，简称青年军。

彻夜未眠，第二天，我决定去太原见见这位老人。

在太原我很快和杨道义老先生的家人取得了联系，买了些适宜老年人的食品去了老人家。老先生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除了听力不太好外，看上去根本不像90岁的年纪，用一口宁武话和我打招呼，我们用试探的口气和老人谈起来。

“您小时候当过兵吗？”

“当过啊。”

“就在山西吗？”

“不是。我在印度和缅甸当的兵，孙立人的新一军，是青年远征军。”老人非常自豪地说。

“您是从山西去的吗？”

“不是，我是1944年从四川铭贤中学去的。那时候咱们山西的铭贤中学在成都金堂曾家寨，我从那里报名参加的。”接着老人和我谈起了他的军旅生涯……

杨道义老先生1921年9月出生于宁武县城内，抗日战争爆发后随叔父南逃到长沙、西安，最后到达成都，先后在成都石室中学、叙属联中，后转入铭贤中学半工半读学习。

1944年秋，日军大举进攻桂、黔，中国抗日战局骤然吃紧，9月16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演讲时号召全国知识青年积极从军，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随后，国民党中央遂决定广泛发动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征集知识青年10万人，编组青年远征军。

老人告诉我：当时是由东北大学发起参加远征军行动的，紧接着传入成都，我们一听说是抗日，大家都非常热情、激动，我和山西籍的同学蒋作民、乔荣秀、郭铭棻、丁时（后去台湾）共20几个人一起报名参加。铭贤中学为我们举办了非常隆重的送行大会。吴克明老师的胞弟吴烈秋专门填写歌词《厉壮士行》：鸠占鹊巢，东北半壁倭寇扰。极目锦辽，人民哭鬼神嚎。泪痕相照，翘盼大军早日到。日月重高，青白旗再飘。志冲九霄，中华男儿惯征讨。气壮山河，跃马荷戈长啸。家庭轻抛，何计妻娇儿女小。头颅拼却，收复失地是吾曹；露营荒郊，剑光透帷刀出鞘。运筹帷幄，杀敌何待晨晓。黄沙白草，掩映赤血染战袍。是好男儿，尸需马革包。送君今朝，从军远征显英豪。不歼强獠，誓莫还见父老。碉斗频敲，妾今伴君束装早。莫辞辛劳，为国为家为同胞。

1944年8月，他们乘飞机抵达印度町江参加军事训练，他们当中除了中学生外，还有不少北京大学、东北大学的大学生。老人说，他学习的是炮兵瞄准手专业，教官是美国人和英国人，训练十分紧张，教官要求很严格，但由于受训人员都是中学生和大学生，素质相对比较高，训练进行得很顺利。他的成绩很好，后分配到新一军教导总队成都教导团5连二排当瞄准手、班长、炮长。训练一结束，他们就被美军从印度空运到缅甸新背洋机场，然后驻在密支那。

此前，中国驻印军已根据史迪威提出的打通中印公路的建议，从印度力多开始，向新背洋、孟拱、八莫展开攻势。美军的两个工兵团开动大型机械设备，开进原始森林，紧张施工。老人回忆说：“我们当时使用的是美式装备，武器很先进。部队到达野人山后，我们炮兵主要配合步兵打外围阻击战，日寇18师团第114联队盘踞在野人山上，我们在那里打了整整一个月。每天都有不少战士死亡，部队伤亡很大。尤其是在热带雨林里，不仅要时刻注意躲藏在密林深处的敌人，还要留心成群结队的蚂蟥的袭击，一不小心，被叮咬后就面临生命危险。孙立人军长以前率部队从缅甸突围到印度经过原始森林时，有不少战士因为饥饿和劳累，倒毙在森林里，被蚂蟥啃得只剩下一堆堆白骨，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在缅甸期间生活非常艰苦，几乎天天用压缩饼干充饥。美国人的飞机给战场上空投各种急需的弹药、医药、食品、武器等等。在密支那休整约两个月后，在孙立人刚刚担任新一军军长时间不长，我们新一军向八莫发动总进攻，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向日寇发动了最后的攻击。随后，先后攻克八莫、南坎。”

1945年6月，带着从缅甸俘获的3头大象和日军俘虏，新一军回家了。同行的还有上万阵亡将士的骨灰，一如孙立人军长的承诺：“招魂随旆，同返中原，永享春秋，长安窗梦。”杨道义跟随部队回国后在广西南宁休整，月余后部队开到广州，上面传达命令准备让新一军以占领军的身份进驻日本，他们于1946年2月开始奉调船运秦皇岛。从广州坐船经过8昼夜到秦皇岛，途中上面又宣布不去日本了，说部队到东北，然后转火车随即北上沈阳。到达沈阳后，部队传达命令要和解放军打仗，杨道义向部队请求蒋介石、孙立人兑现入伍前让青年退出部队重返学校的承诺，不但没有得到批准，反而遭到严令训斥。他决定逃跑，暗中和同学乔荣秀、郭铭棻、王雅各商量好，于1946年5月化妆成商人一起从沈阳逃到北京。在北京经过三个月的学习，于1946年9月考入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

全国解放后，老人应山西省政府号召，从北京回到太原市，在一家学校从事教育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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