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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插队探亲回家的路

2016-06-04 高建东 太原道


 

让时光回放到1974年腊月里——

我前一晚收获了葡萄(和另外两个知青去葡萄园近乎偷和抢的),第二天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完成了团委马书记交给的出黑板报任务,剩下的时间,我就筹备回家诸事。

想着要探亲回家,总让我兴奋。

我真是幸运,插队仅仅在郊区,回家探亲真是忒方便,不像那些知青老前辈什么北京上海的老三届们,他们那才叫真正的广阔天地炼红心,15-6岁,一旦插队,一竿子就插到了少老边穷地区,去刀耕火种去了,别说回家,猫在黄土高坡、云贵峻岭、连北都找不到!

而我,美其名曰插了队,在仅仅几个月时间内,拦个汽车就能回家,坐茅粪卡车照样回家,这不我的老三枪自行车,骑一阵子,就又可以回到太原的家。

 

那一天,我的计划是等宿舍里没有人的时候,即开始收拾东西。由于扣箱里藏着10斤马奶子白葡萄,我决不能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看到!

 

需要带回家的东西很多。

我庆幸带到北格一辆老三枪,它完全可以起一辆货运卡车的作用。

 

机会很不错,太阳落山时,宿舍里正好剩下我一个人。

我又去过二队一个熟门熟道的社员家里,又买到手六斤(比上一次少四斤,我害怕自行车带不了)鸡蛋。和上次一样,我照旧借社员家的塑料桶、做为盛鸡蛋的容器。

 

我记得在那时,满村巷子里,家家户户院门前粪堆上,满眼都是羽毛五颜六色的土笨鸡,根本没有什么清一色白白的来航鸡。

印象中土笨鸡下的蛋,色泽大小都不一,一般要11-12个才达到一市斤(500克),不像眼下来航鸡下蛋个头大;一市斤(500克)不过七八个。

 

我惦记着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我的才四五岁的小表弟功功。

我惊讶那时18岁的我,丝毫不嘴馋那一颗颗鸡蛋,哪怕生喝一个,只是盼着赶快回家把鸡蛋送到姨姨家。

 

在那时揣在我身上的小金库维尔肤油盒内里就仅剩下几个零钢镚,不足0.50元,不过下饭店啜一顿,还是足足有余的!

 

想着胸兜里另外有我的那么一大笔插队劳动所得(前一个下午去二队会计那里结算的工钱,扣除三个多月的口粮消费,最后我到手19元,都藏在内衣胸兜里),我大大方方又去了公路对过小饭店,0.09元要了一碗白皮面,又0.27元要了一盘过油肉,甚至照旧试着花0.07元要了一口杯散啤酒(呷一口,含在嘴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马尿味儿,但已经越喝越适口);吃吃喝喝得饱饱的。

 

再回宿舍临出发前,我记得我膀胱憋涨,释放一泡小便。

正像我初来北格第一个晚上知青们不讲究、集体往我洗脸盆里尿尿一样,我同样也尿到了不知谁的一只洗脸盆里,然后端出门、泼到了门口垃圾堆上。

 

就像那幅著名的李嵩(宋·11661243,钱塘——今杭州——人。人少木工,颇远绳墨。被宫廷画家李从训收为养子。光、宁理三朝——11901264——画院待诏。工画人物道释,得从训遗意,尤长于界画。李嵩画过许多表现下层社会生活风俗画,把劳动人民的生活作为审美对象来描绘,这在中国古代美术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货郎担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我的自行车立在宿舍门口,给前车把两侧、前横梁上、后铱架子上,都负载上了重物;该用绳子捆结实的,都捆得结结实实。

包括盛鸡蛋的塑料桶、脏被褥、脏衣物、画夹瓶瓶罐罐等绘画用品,牙膏牙刷等日用品,一应俱全,我都带在了自行车上——完成了一幅现代版的《货郎担图》!

 

我想象那些无比的稀罕物——10斤不下10串儿的白马奶子葡萄——要带回家,不知弟弟妹妹们会有多么高兴!

 

小心将其都装在我带到北格的高中时代的书包里,背带短短的,鼓鼓囊囊一大包,斜肩背在了我身上。

 

在那时18岁的我,小心推着自行车攀上路坡、上了公路,瞭一眼开阔的西边一排坝堰上的钻天杨背后的橘红色的余晖,飞身骑上自行车,开始了北上、踏上了回家路,那情形,多么值得回味!

 

经历三个月的插队生活,我感觉自己眼界开阔、已经成长成熟了,要荣归故里。

我在那时,那种迫切要在家人、在街坊邻居跟前炫酷的感觉,异常强烈。

 

“吆……这个娃娃……真能干——是回家过年?”我记得,我飞身骑上自行车,正好遇见灶房雷师傅。他赶着毛驴车上井台汲水,正好跟我打照面,见我自行车上带那么多东西,不由得作秀赞扬我。我明白雷师傅待见我、喜欢我。见他问我,忙回敬一句:

“雷师傅,开始做晚饭呀?”

 

隆冬峭寒,我骑自行车向西前行、略略感觉有逆风刺脸,腿脚也十分吃劲儿。

开始时,我心气十足,以为蹬不了几圈就能回到家,完全不考虑匀速前进节省体力。结果还没有蹬到小北格村,就已经浑身淌汗,一直顺脖领子往外冒热气,殊不知,在那时我才仅仅走出万里长征第一步,距离家还老远呢!

 

眨眼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许多年以后回想,在那时,30多公里没有路灯、没有行人车辆来往的黑漆漆的夜路,一个18岁不谙世事小伙儿,冒冒失失向前行进,也忒胆壮!假如爆胎、遇上抢劫,那真无法预知后果!

我只记得胸中燃烧着一团火——“我要回(永远也回不腻的)家”——那种疯狂,不亚于几十年后今天的春运返乡民工潮!

 

我整整摸黑骑行了两个多小时,腿和脚,蹬自行车已经完全麻木、完全变成机械运动。

从北格经过小店再到太原城区那段夜路,一路坎坷,尽管路途上已经都铺上沥青,但起起伏伏、坑坑洼洼的,还是给我留下毕生的印象。

我一路逆风北上,差一点儿冲进路沟!

 

在骑过老军营坐东朝西的财经学院(后来的山西省财经大学)大门后,我已经数次给斜肩包换肩。我感觉身上那10多斤葡萄怎么增加到了100斤?!

我一路颠颠簸簸,鸡蛋差一点儿撒出塑料桶,还惊出我一身冷汗!

一条野狗黑影瞳瞳、横穿公路,又吓我一跳!

迎面驶来打着大灯晃我眼睛的大卡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的自行车轮下,总是险象环生……一直到驶上迎泽大街我才感觉脚下的路终于变得宽阔、平坦。

 

进入太原城区,在我这辆满当当、负重、丰富类似于货郎担的老三枪拐上解放路后,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再拐过解放大楼,向东上了明显的上坡路的坝陵南街,我的腿再也使不出劲儿,最后跳下车,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腿一软几乎单腿跪地,又差一点把塑料桶里的鸡蛋掀翻、倒出来!

 

定定神,我扶好自行车,立稳当,又站立休息片刻,这才重新推起自行车,走上了太原市最著名的这一段从东山火车货运东站、军人俱乐部、北肖墙十字路口、解放大楼十字路口的大坡。

那是完全的大上坡。

我一步步沿坝陵南街、推自行车前行向东。

终于,走到坝陵路口我家大杂院子门口、就在三个月前送我插队的停吉普车的位置,我再也迈不动步,又停下。

 

我打量一下自己的这满满当当充满北格乡村泥土气息的货郎担,抬头四面望一眼我所熟悉的都市的街巷大杂院院门,我莫名冲动、嘟囔呼唤一声:

“妈……”

 

我竭力向北望去,整个坝陵路街上黑漆漆的,寥寥几盏扣着锅盖似的灯罩、高高挂在木质电杆上的白炽路灯,青辉惨淡。

 

要上了大坡,才能最后进入院子啊!

由于车轮必须抬上半尺高的路牙子,我这时浑身无力却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我盼着有人出大院门,帮我一把。

事实上,我来到院门口坡下,扶稳自行车歇息不过一分钟,就有人出现在院门口——是一个孩子。

 

我一眼认出,正是我的大弟弟!

他提着一只相当于他身体高度一半的、我家那只白铁皮脏水桶,出来倒脏水。

 

在坡下我的面朝院大门的左手一侧,路牙子下面,有一个下水道铁箅子,我当然也是再熟悉不过。

我牢牢记着那场景。

我和大弟弟是渐渐地才辨识看清楚对方的。

尤其大弟弟辨识看清楚是自己的哥哥,那种从愕然、大脑瞬间的空白,到最后迅速准确确认的确是自己插了队的哥哥归来了——我可以理解大弟弟那时有多么高兴!

他下意识就地放下满满一桶脏水,首先本能地跑到我跟前,又怔怔地见帮不上什么,马上脑筋反应过来,忙返身跑回院子里……再跑出来,身后就出现了我高大魁梧的父亲,还有父亲身后的大妹妹、二妹妹、小弟弟等一串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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