轶闻 | 东缉虎营飞出的金凤凰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居住的东缉虎营小街，布满了传统的四合院。院落的门洞都比较宽敞，约有4米入深，门洞后面的照壁，将院内遮挡的严严实实，正是这种风格的建筑，成就了人们纳凉的习惯。那时的学生停课在家逍遥，那时的生产松散工人清闲，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门洞边，闲侃南来北往的趣事，议论文革的时局和动向。

每在下午时分，街头总会出现一个俏丽身影，由东向西缓缓行来，她就是我们街上的年轻女孩，曾经名噪一时的“王小凤”。小凤家住街东的王家巷内，那是一个以外乡人为主的大杂院。小凤的父母解放前由河南逃荒而来，家中兄弟姊妹一大堆，靠着父亲一人养家，收入微薄经且济拮据，生活过得十分清苦。幼年的小凤，鼻子下两道鼻涕常年不断，身上的衣服破旧脏兮。由于家庭生活困难，小凤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去本市一家印刷厂上班。如今的小凤今非昔比，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人见人爱。少女的风采在她身上随处可现：白白的肤色，高高的个头，圆圆的脸庞，黑黑的眼睛，额前齐眉刘海很是耐看，两条乌黑的辨子总是垂在丰满的胸前。每当她从街头婀婀娜娜地经过，人们总是投去羡慕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的丑小鸭，惊呼：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

印刷厂就在市区不远，小凤每天步行上班风雨无阻。她的美貌吸引了众多人的关注，常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尾随其后有节奏地齐声喊：“王小凤真好看！”小凤总是微微一笑，大概她心里有数，大家在欣赏和赞美她。小凤的确很漂亮，加之有几件新置的衣服，打扮起来更是妩媚动人。人是衣服马是鞍，漂亮的衣服犹如锦上添花，给年轻的小凤增添了无穷魅力，别说年轻小伙喜爱，就连我们这些女孩也有几分嫉妒。

如此美丽的姑娘，追求者自然不在少数，设法与小凤攀亲的人家不少，媒婆自然不会放过大显身手的机会。据说前去给小凤提亲的络绎不绝，用踏破门槛来形容也绝不过分。但是，小凤不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现在她已经变成美丽的天鹅，一般小伙根本进不了她的视线，心高气傲的小凤放出口风：非上海人不嫁！

那时上海是轻工业超前发达的城市，文明时尚观念超前，一直统领着社会的最新潮流，是年轻人心中最完美的向往，能够嫁给上海人是不少女孩的梦想。然而，内心的秘密也只有小凤这样的美人才有资格曝出。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凤果然找到心仪的意中人——上海一家企业工作、土生土长、货真价实的上海本地人。小凤辞去了印刷厂的工作，随同新婚的丈夫一道前往上海，开始了她梦寐以求的大都市生活。

街头没有小凤的倩影，人们仿佛失去亮丽的风景，气氛顿时冷落了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逐渐将其淡忘。有关小凤的传闻极少，大家坚信小凤掉进了蜜罐、住进了天堂，她的生活一定十分幸福。

两年以后，小凤重新出现在街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面容憔悴一身疲惫，失去了往日风采，眼光也变得呆滞无神。其实这时小凤也只20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变成如此的模样？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小凤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

一位街坊来院子里串门，跟我们谈起小凤的故事。小凤的遭遇很凄惨，远不是想像中的那般浪漫，也没有我们预计中的那样幸福。她的丈夫——那位小业主出身的上海人，不但小鸡肚肠心胸狭窄，而且斤斤计较脾气暴躁，最让小凤不能忍受的是，家庭暴力不断发生。当初小凤义无反顾地抛却父母，背井离乡追随他来到上海，指望夫唱妇随琴瑟相和地生活，不料等待她的却是拳脚相加身不由己，婆家看不起小凤的家庭出身，认为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常常冷言冷语话中带刺，不断地搬弄是非、纵容儿子欺侮小凤，小凤忍气吞声地委曲求全，却也无济于事，可怜的小凤像断线的风筝，远在她乡举目无亲，每天过着以泪洗面是日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地伤痕累累，无尽的灾难，无尽的悔恨……

终于有一天，小凤找到了机会，把事先写好的家信偷偷寄出了。信中诉说自己的处境，诉说自己的不幸，希望母亲尽快帮助她脱离苦海。女儿原是母亲的心头肉，母女永远心连心。尽管小凤的母亲只是一个家庭妇女，没有太多见识；尽管小凤的家里很穷，没有能力帮助困境中的女儿，但是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母亲不惜借钱举债，千里迢迢亲自赶往上海，解救水深火热中的女儿。在母亲的奔波下，多次调解无效，最终法院判决离婚，遍体鳞伤的小凤被接回了太原。

王小凤的故事曾经风靡一时，她的大起大落极有喜剧味道。很多人为她的人生感叹，也有人为她的不幸悲哀。她的无知令人吃惊：选择对象的条件太过简单，丢弃工作背井离乡，失去经济来源，这本身就是一步险棋。只可惜小凤年纪轻轻，既缺少生活阅历，也不懂世间险恶。一个在贫困中长大的孩子，憧憬美好追求幸福本身无错，错在她单纯幼稚涉世不深，错在她贪图享乐爱慕虚荣，付出惨痛的代价，留下深刻的教训，同时也给后来者敲响警钟，择偶观念上更加侧重人品的选择，生活理念中更加注重自身的铸造。

我不清楚小凤后来的生活，只知她回来了，又走了，去了何处不得而知。总之小凤淡出人们的视野，逐渐被人们遗忘了。事情过去很久，今天偶然想起，别有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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