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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昔阳夫子岩想念夫子

2016-03-29 孔瑞平 太原道

 
 

 

作者简介:孔瑞平,女,1968年12月生。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作家协会理事,《虎头山》杂志副总编。作品多为散文、随笔,间有歌词、剧本创作,散见于《山西日报》《山西文学》《晋中晚报》《乡土文学》《楚风》。已出版散文集《岁月书签》《霜落蒹葭》。    

 

我们沿着一条河水走,这是昔阳的母亲河——松溪河。松溪河挨公路的这一端清浅,靠山的那一端幽深。翡翠似的水面之上,有个天然石窟,名叫“夫子岩”。



█ 夫子岩,本文所有照片由青水渌水长流拍摄

 

夫子,古时候指饱学之士,若无特定的语境,人们一般默认是指孔子。《论语》里那么多“子曰”,只能是“孔夫子曰”。然则,这里出现的石窟为什么要以“夫子”来命名呢?

 

无独有偶。夫子岩下有个村庄,叫“孔氏”,奇的是,全村大小人口中,却没有一家姓孔。再细推问,敢情这村原先的名字,更加古色古香,叫“孔子里”。这个“里”,可不是现代汉语中里外的里。在古语中,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五二十五户人家,这是一个古村落的规模啊——孔子里,直接就是“孔子村”。

 

夫子的老家在山东,地理距离遥远,翻阅史籍,孔子周游六国,似乎没有路过晋国的记载,那么,是乡间野史、口头传说年深日久的讹误吗?访问乡间老人,对我这种怀疑很是不满。他们不仅言之凿凿,而且故事的轨迹也很是圆满:当年孔圣人的的确确从此路过,当时风雨大作,他老人家带着弟子们在夫子岩里避雨来着。因为随带的典籍著作被雨淋湿,老人家就在岩前一块石头平台上把书一页一页地拆开来晒,石面上从此留下字迹,亘古不灭,此台就叫“晒书台”;而夫子问道于村民,感于此处古礼犹存,民风温良,慨然以姓相赠,是故,这个无一家一户姓孔的小村从此得名“孔子里”。

 

涉河,踏着荒芜的小路,我这个夫子的第74世孙走进了夫子岩。这个天造地设的石廊庑,两头通透,一阵带着松溪河气味的风,正穿洞而过。它出现在此处,仿佛专门是为夫子遮挡一下2500年前的风雨,除此,并没有别的用处。窟中有碑一通,题为《重修夫子岩叙》,是清代嘉庆年间一个士子所立,字迹尚未完全漫漶,不仅记载“洞内塑先师及四弟子像”,还描述“……于是修抱厦一楹,洞口仍石砌而筑月窟焉,即有暴雨而圣像免浸剥矣。”那么,遥想当年,窟底有塑像,洞口有挡水石阶,这个所在还是蛮看得过去的。



 

世间许多事物都会在时光的流转中消失,特别是建筑。它从修好的那一刻起,就选择了一条通往坍塌的道路,结局总是寂凉而困惑。现下不仅窟内空空,就连窟前那鼎鼎有名的“晒书台”,也因拓挖河道而崩坍,化为了零碎一堆,不知是砌入了谁家院墙,还是填补了谁家台阶。想来不胜伤感。这永恒的残缺,也许只有以夫子那样的胸怀,才能安详地阅读。


 

时光虽然洗劫了硬性的建筑,夫子的影响却穿破时空一直留了下来。昔阳是老区,人道是“民风淳朴”,孔氏村所在的龙岩一带,是老区中的老区,有着淳朴中的淳朴。异乡的发财梦和光怪陆离的夜生活跟这里没有丝毫关系,这里的人不能想象、也不奢望财富支配下的那种高速、晕眩、奢糜而残酷的生活方式。该走的人走了,如似风吹走了一片两片树叶;该在的人还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可以听到劳动者的歌声。阳光下的田野如同堆绣,田野里原生态的出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已经是很幸福的生活了。龙岩本属丹霞地貌,山间公路精选本地自产的红石铺砌、白灰勾缝,宛如一条巨大的花蟒在山间蜿蜒,全石砌的红石房一般都没有院墙,屋前整齐地堆垛着做饭用的柴禾,每到饭时,炊烟四起,令人看了乡愁弥漫,仿佛自从夫子来过,这里的格局就原样保留着,再也未曾改变。山岩,还是那时的山岩,而人,也还是那时的子民。

 

我想象着夫子坐牛车、携弟子奔走于途的情形。夫子是圣人,不是神人,所以不得释、道高人的那般潇洒,不可能“朝游北越暮苍梧”,更不可能“朗吟飞过洞庭湖”。读万卷书,他一行行地读,走万里路,他一步步地走。他带着门人弟子,奔走卫、曹、宋、郑、陈诸国,走一处败一处,受了多少白眼和闲气,甚至经历“断粮七日”的窘境。而夫子过龙岩,在此避雨、晒书、问道,都受到了尊敬和礼遇,老人家该是如何的感喟啊。

 

我想象着夫子站在窟里仰头看雨的情形,经常可见的“万世师表”和“文宣王”的画像支持了我对于夫子的想象。我想他是个身材高大但态度和蔼的老者,因为谦逊,难免带出些驼背。他朴素而又高贵,在对人的平常生存和情感的体认中,呈现出一种深刻的睿智和宽厚的仁爱。他善于将高深化为平凡、理论化为细则,就如揉开了一朵惊艳的大花,把细碎的花瓣一瓣一瓣地轻轻撒入农家的茅屋和学者的书斋,使书页间和犁锄下都散发出相同基因的香气,使耕者和读者都具有了一种东方式的细腻和安详,使后世的中国人拥有了一种独特的、异于其他民族的思维和智慧。他给后世留下的,是土地的哲学、河流的美学、雨水的伦理学。

 

从我开始向上逆行74代,夫子站在那里等我,即使我身生羽翼,我也永远飞不出他的精神磁场。随着“孔子学院”开在越来越多陌生的国度、随着“汉字听写大会”吸引了千万个家庭、随着国学的振兴,我中华民族必将找回自己失落的精神之父,跟着他回归和谐、优美、规矩、清洁的生活。中国人,必将成为全人类最优秀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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