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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轰动全国的悲剧,不该就这么翻篇了

鱼叔 独立鱼电影 2024-01-09
近日,一则新闻,令人哗然。

4个年轻人相约张家界天门山赴死

他们计划先服毒,后跳崖。

最终,3人在玻璃栈道上跨过护栏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一人被阻后送医,但因为已经服毒,经抢救无效死亡。


4名死者中,年纪最小只有23岁,最大也才33岁。


天门山玻璃栈道(图|视觉中国)

事后,相关报道披露,死者均为农村外出务工者


一时激起许多关注和讨论。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悲剧事件的归因存在很大争议。


大部分人,包括媒体报道都是直指社会结构性弊病。


但也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

有大V认为自杀是个人行为,和社会环境没有必然联系。

「抑郁症才是导致自杀的确定性关键因素。」


类似的,还有一些心理咨询师也借此呼吁重视年轻人心理问题。

还提及「网络约死」背后存在教唆组织



既然已付出了如此沉重的生命代价,理应唤起更多的反思。


社会环境、个人困境、恶性组织……

集体自杀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今天就来聊一聊——

打破「抑郁症」的想象

对这一新闻,人们普遍认为社会的残酷将普通人逼到了此般境地。

相约赴死的4个人,均为农村青年。 


出身贫穷,生存艰辛,前途茫然。


三联报道中将「孤独」「贫穷」摆在标题里。

脑海中很容易就浮现出国产片里那些总是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农民工。


但这一看似无可置喙的观点,却招来许多不满。

不少人认为,将结论推向环境的归因,过于简单粗暴。


理由是,不论哪个阶层,都存在自杀现象。

有数据为证,贫穷和自杀率并不总是成正比。


而且报道中所写的,自杀者曾月收入八九千,情况差时月收入三千这其实算不上收入极低。


相比物质的贫困,精神贫困被认为更接近主要原因。

4个年轻人的家庭情况也很相近。

父母都是要么重病,要么早逝,几乎都没有经济来源。

不仅不能为他们的工作生活提供助力,反而很大程度上成为一种拖累。

年轻人外出后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寥寥几次见面也是低头玩手机。

朋友的描述中,他们大多沉默内敛,总是封闭真实自我,的确很像抑郁患者。



像《大象席地而坐》中,失语成为常态,沟通能力全无,人与人之间彻底失去理解。

一点摩擦都会成百倍放大,生活正是这样被不断累加的戾气推向灰败的死胡同的。


问题自然地被引向了心理层面。

对此,还有不少人现身说法。

表示自己或身边的朋友出身底层,也经历过坎坷,但并没有陷入不幸深渊。

因为他们要么从家人、朋友身上获得了精神慰藉,要么借助专业的治疗,重新获得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很多心理学家、官媒也都借此呼吁大众关注心理健康。


乍听不是没有道理。


但仔细想想,这一事件如若落在抑郁症的普及,难道不是完全偏离了重心吗?

回看4个人的处境。


彭某,33岁,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 。
母亲去世,父亲70多岁身体抱恙,家中无经济来源。

陈某,23岁,16岁外出打工。
父亲患癌,家中收入来源只有母亲每个月2000块打工挣的钱。

张某,23岁,初中离开家人外出打工。
父母早年离婚,家中极为贫困,房子盖在山上,砖头还露在外面。

刘某,34岁,十六七岁外出打工 。
母亲很早去世,父亲患脑梗,奶奶90岁。

显而易见,他们最迫近的难题是生存问题。


这与抑郁症患者自救问题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回想一下,抑郁症题材的电影主角不是精英就是中产,少有穷人的身影。

现实中,人们也是通过张国荣、崔永元、雪莉等名人了解抑郁症的。


不是说抑郁症是精英病,而是「治疗抑郁症」对他们来说太遥不可及。


正如报道中所写,他们的工作饱和,没有额外的钱和精力 。

彭某做水泥工时一天工作10小时,纯体力活,活也很脏,每天干完活后浑身都是泥。

纪录片《18岁的流水线》揭示的富士康工厂,月工资更是一度高达18600元。

但条件极为苛刻,没有五险一金,可能会因为各种状况被扣钱。

每发完一次工资,都有一大批人逃离。


更重要的是,信息闭塞地区的人更缺乏对抑郁症的认识。

2009 年《柳叶刀》上的一项研究调查表明,农村地区的抑郁症患病率是城市的1.4倍

但在湖南浏阳调查的295例抑郁症患者中,确诊为抑郁症并接受精神药物治疗的仅有3例。

也就是说,在农村,即使大部分人的确身患抑郁症,但他们却生活在一个对抑郁症一无所知的世界。

对他们而言,「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因此,我们不可能绕过具体的现实社会问题,抽象地探讨抑郁病。

笼统地归因为「心理问题」,实际上是对具体的人事缺乏想象,对他人的生活缺乏理解。


用自己或身边人举例反驳,是幸存者偏差。

否认自己、他人的贫弱困境,回避受害者身份,是恐弱表现。


正是这种态度,把他们一步步推向边缘地带。


4名年轻人所经历过的黑暗,也会因此被遮蔽、隐匿。



打破「拧螺丝」的想象

三联的报道直指「贫穷带来的磨难以及不断新添的变故。」


显然,这是滋生心理问题的真正土壤。


4个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同为出身农村的外出务工者。


他们都学历不高,所从事的都是底层的体力劳动。


这种相似性本身就将这一事件指向社会群体的困境,挑战着大众贫瘠的想象 。


近两年,可以发现,人们对体力劳动以及体力劳动者存在许多误解。


不少格子间的年轻人因为不满精神内耗,都将去工厂打螺丝、做保洁等看作一种新型gap方式。


甚至官媒、专家也表示年轻人应该脱下孔乙己的长衫下工厂。


这些说法其实都隐含了对底层的轻视,似乎只要放下自尊,就可以轻松胜任。


而且很多人认为比脑力工作更轻松。



但真的是这样吗?


电影《天注定》改编自轰动一时的富士康跳楼事件。

片中,漂泊异乡的打工者,可以说完全被困在流水线上。

没有生活的自由,没有尊严和体面。

因为贫困,被肆意踩在脚底,除了一条命,再无反抗的资本。

做前台的小玉不肯答应客人的按摩要求,被用钱一遍遍砸着脑袋。


厂里工作的小辉,因为厂友和自己聊天时一时疏忽割伤了手,居然被老板勒令赔付厂友的误工费。

他不甘心,但没有更好的出路。

与此同时,家中还打来电话向他讨钱。


他们没有错机会。

就像天门山事件中,一开始做水泥工的彭某,不安于这一劳碌、肮脏的工作,改行做了理发师,工资很快就跌了一半多。


在他的朋友看来,这一转行或许是他命运的拐点。


美容院工作的女孩,突然没了底薪,工资太低,前不久刚离职。

也和「下一个素熙」如出一辙。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尝试换工作,追求更好的生活。


但可能就是一个选择,会让之后的人生彻底失控。


在竞争激烈的就业环境中,底层的体力劳动者往往是最容易被替换掉的。

很多人只看到很多底层劳动者的工资不低。

殊不知对他们而言,一个人的工资,背后撑着一个家庭,一个人失业,背后是一个家庭的坍塌。



而且不同于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他们除了物质压力,还被困在精神贫困的牢笼中。


即使家庭一贫如洗,还坚信天价彩礼是婚姻的必需,为此自断爱情之路。



这些普通人看来可以消解掉的困境,在他们身上都成了无路可走的「天注定」。


而这一切,都为最后的纵身一跃埋下了伏笔。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他们管它叫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我的诗篇》中,24岁工人许立志自杀前写下《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打破「集体约死」的想象

除此之外,集体约死的形式,更不容忽视。


网络上结识的陌生人,群聊后相约赴死。


评论区有人提到,很多朋友也加入了那种群。


《和陌生人说话》中,一位父亲经历了丧子之痛后,成为一名卧底约死群的「网络劝生者」。



不可否认,「约死群」及其背靠的网络平台在很大程度上助力酿造了这起悲剧。

从好的一面看,4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年轻人,因为相似的境遇结缘。

比起亲友,无利益瓜葛的陌生人之间更易敞开心扉,相互慰藉。



但更灰暗的一面是,当对现实境遇的体认得到加固后,想死的念头也会更易被煽动。

网络的虚拟场域中,道德规约和社会责任本就极易失效。

美国学者凯斯·桑斯坦曾提出「群体极化」(Group Polarization)的概念。

指群体讨论过程中,趋同的观点会被不断强化,最终导致群体极化现象产生。

《自杀俱乐部》中,年轻女孩集体自杀,表面上看是她们与身边人失去了有效连接,她们自主地选择这条路径。

但很显然,在群体狂欢之中,她们完全失去了自我,成了盲流中的傀儡。


自然,平台监管的强化是必不可少的。

但仅靠平台对群组的查封显然是不足以解决问题的。

网络「约死」群相关报道可以追溯到2010年的报道。  

尤其令人惊愕的是,十年前后,「约死」的群体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也是进城务工的年轻人,「回不去农村也融不进城市。」


十多年来,平台查封过大量群组,可类似悲剧还是没能遏止。

正是因为个体背后的社会裂痕依然未能弥合。

之前报道过儿子自杀后,父亲专门潜入约死群劝生。


他发现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有人会被一句话拉回来,有人一心求死,最痛心的是有人会因为群成员的刺激、教唆而选择死亡。

可这次事件中,四个人都毅然赴约,而且在跳崖还做了服毒准备,服用剂量远超致死量。

网络劝生者认为,他们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决心之坚决,更说明了现实生活的难以为继。



很多人将这种相约自杀的群斥为邪教。


的确,约死行为也发生在大量邪教成员之中。


但实际上,很多误入邪教的人,也大多正是走投无路、精神受折磨的普通人。


这种不问具体缘由贴标签行为和抑郁症的说法一样,并无益于理解他们的痛苦。


这四个年轻人死后留下遗书,没有留下遗嘱,也没有解释缘由。

只是签了一份免责声明,声称自己行为与他人无关

这一善意之举,让这一事件更显残酷。


如今,针对这一事件,还有不少人认为不应该过度解读、扩散。

认为这是极端事件,大规模传播会误导年轻人的价值观。

但就像《自杀俱乐部》中所说,那些坚持下来的人距离自杀也没那么远。

评论区中,有人也看不到希望,有人也想过自杀。

急于与「负能量」割席,黑暗早晚也会吞噬到光明的一边。



《黑暗荣耀》中,文东恩也想过轻生。

一个冬夜,她走向江边赴死时,遇到一个同样求死的老奶奶。

老奶奶说「孩子,水太冷了,是吧?我们到了春天再死吧。」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文东恩在那一刻重获了新生。

生存艰辛,生命脆弱,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包容和爱却始终有奇效。

少一点居高临下的苛责,多一些将心比心的理解。

生命或许就有可能被善意托举、治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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