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吗？艺术中的食物简史
左图：安妮·科斯特·瓦莱耶《白色汤碗》，1771年
右图：安东尼奥·洛佩兹·加西亚《晚餐》，1971-1980年
Left: Anne Coster Vallayer, White soup Bowl, 1771
Right: Antonio Lopez Garcia, The Dinner, 1971-1980
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再到现当代，食物一直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创作主题，它被用于渲染欢庆场合、研究构图本身或暗藏深刻的隐喻。无论是出于象征目的，还是作为某种美德或价值观的寓意，或是强调情色、异国情调或财富，这些描绘通常是借食物来言他物。由于食物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交织在一起，艺术中的食物也与政治、性别、宗教、阶级等更大的主题联系在一起。
鲍里斯·库斯妥基耶夫，《莫斯科旅馆》，1916年
Boris Kustodiev, Moscow Tavern, 1916
西方艺术中的食物简史
因为作为生存的基石，食物一直在人类的社会、文化和生活方式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所以艺术中对食物的描绘跨越了不同的文化和所有记载的人类历史。食物出现在艺术作品中，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那时，现存的大量西方文学、绘画和镶嵌壁画作品中出现了对宴饮场景的描绘。
庞贝古城遗址“纯洁恋人之屋”住宅内带有宴会场景的罗马壁画。图片由亚历山德拉·贝内代蒂拍摄。
Roman fresco with banquet scene inside the House of Chaste Lovers in Pompeii. Photo by Alessandra Benedetti.
这幅壁画描绘了Djedkhonsuiwesank夫人向古埃及帝王之神雷·赫拉克提献上食物、饮品和鲜花。图片来自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院。
Painting of Lady Djedkhonsuiwesankh giving offerings of food, drink and flowers to Re-Horakhty. Credit: Oriental Institute,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在埃及金字塔里也可以找到关于食物的图画。在墓室内壁或棺椁上绘制的食物图像是迎接逝者的美好事物之一。当时的人们相信这些图像具有神奇的能力，可以滋养那些进入来世的人。通过对埃及古书和壁画中描绘的狩猎和采摘的场景进行研究，研究者发现艺术作品提供了文献资料中缺失的关于早期食物制备和保存的历史信息。
胡安·桑切斯·科尔坦，《榅桲、卷心菜、甜瓜和黄瓜的静物画》，1602年
Juan Sanchez Cortan, Still Life With Quince, Cabbage, Melon, and Cucumber, 1602
作为一种流派的静物画
到了十七世纪，伴随着人们对科学的崇尚，静物画成为了一种独立的绘画流派在荷兰、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蓬勃发展。作为最受欢迎的主题之一，食物被真实、细致地描绘。荷兰和佛兰芒绘画（Flemish Painting）大师便是其中的翘楚。他们描绘了丰富而奢华的食物盛宴，如野味、家禽、龙虾、贝类、奇异的柑橘或珍贵的葡萄等。这些昂贵的美味佳肴与一种特权的生活方式联系在一起。下图这幅画的主人显然希望人们认同这种生活方式。然而，有时这些食物画也会提醒人们注意奢侈的短暂或暴食的危险。
杨·戴维茨·德·希姆，《火腿、龙虾和水果的静物画》，约1653年
Jan Davidsz de Heem, Still life with ham, lobster and fruit, circa 1653.
17世纪，荷兰和佛兰芒艺术家把静物画提升到了一个非常高雅的层面，其中杨·戴维茨·德·希姆（Jan Davidsz de Heem）的绘画就是出色案例。他扩大了前辈大师作品中的鲜花水果的种类，添加了各式宝石或罕见物品作为装饰，赋予画面一种丰盛感。
杨·戴维茨·德·希姆的静物画
Still Life by Jan Davidsz de Heem
以上这幅画中，开花或结果阶段的枯叶和吃植物的昆虫意在隐喻人类生活中生命的循环。另外，欣赏这幅画还要结合动物的寓意，如爬行动物象征邪恶，蝴蝶象征人类灵魂的复活，这些因素暗示着盛宴难再、好景不长，表现了传统的劝世主题。
虚空静物画（Vanitas），又被称为维尼塔斯，是17世纪初在荷兰盛行的静物画的一个类别。其特点是凌乱、繁杂的场景，画面中充斥着各种杂乱的物品，包括金银器、珠宝、水晶杯、书籍、鲜花、新鲜娇艳的水果，有时还会出现酒、头骨、蜡烛、乐器和钟等。它暗喻着尘世中短暂的成就和享乐，以及死亡的必然性。这类绘画意在告诫当时的有钱人，“你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切最终归于虚空”。这些画面上通常还会签上“Memento Mori”字句，意思是：“记住，你终将死亡。”
保罗·塞尚，《静物与头骨》，1898年
Paul Cezanne, Still Life with Skull, 1898
在荷兰静物画的黄金时代，其细分出早餐画（ontbijtje）、厨房画(keukenstuk)、宴会画（banketjes），以及略显血腥的猎物画 (jaagstuk)。因为荷兰是大航海时代商业最发达的地方，那些逼真的海鲜和其它来自异国的珍奇食物，除了炫富以外，也反映当时人们对生命无常的思考，毕竟只有在画中，食物才会永不腐烂。
奥西亚斯·贝尔特，《牡蛎，水果和葡萄酒佳肴》，1615年
Osias Beert, Dishes with Oysters, Fruit, and Wine，1615
克拉拉·彼得斯，《带有奶酪、杏仁和椒盐卷饼的静物画》，1615年
Clara Peeters, Still Life with Cheeses, Almonds and Pretzels, 1615
另一方面，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采取了与荷兰同时代的大部分画家不同的路线。在其著名画作《倒牛奶的女仆》中，他用昂贵的颜料、丰富的色彩和特殊的光线来描绘最常见的食物——牛奶和面包。朴素的粗陶罐，女人身上的粗布衣着，对于普通荷兰市民日常生活的描绘让人感觉熟稔而怀旧。即使后来荷兰风俗画的流行程度有所下降，这种意象的象征力量一直延续到18世纪。
约翰内斯·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仆》，1658年
Johannes Vermeer, The Milkmaid, 1658
食物与现实生活
文森特·梵·高，《吃土豆的人》，1885年
Vincent van Gogh, The Potato Eaters, 1885
保罗·塞尚，《苹果篮子》，1895年
Paul Cezanne, The Basket of Apples, 1895
到19世纪末，艺术家开始热衷于再现现实生活中的瞬间。他们描绘人们围绕食物进行社交的各种场景，或刻画像农民这样底层的人物吃简单食物的场面，比如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于1885年的创作的《吃土豆的人》。其他现代派画家，如保罗·塞尚（Paul Cezanne），则利用静物画的形式提出了现代艺术的概念。喜欢画苹果的塞尚，他的静物画被视为传统和现代的混合体。他创造性地提出把物体还原成圆形、圆锥形、圆柱形等形体，将自然的形态在画面上加以分解，重新构成，逐渐演变为“有秩序的绘画”。他强调静物画的感觉和知觉，带有明显的现代主义意识。
爱德华·马奈，《草地上的午餐》，1863年
Édouard Manet, Le déjeuner sur l'herbe, 1863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游船上的午餐》，1880年
Pierre-Auguste Renoir, Luncheon of the Boating Party, 1880
其他一些印象派艺术家以微妙、精致和愉悦的方式描绘了集体聚餐的和谐场景，揭示了食物在社会方面的影响。在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的《草地上的午餐》和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的《游船上的午餐》等作品中，可以感受到愉悦的懒散，一种空前新鲜生动的自然面貌一扫学院派的沉闷和严谨，食物成为画面中的核心元素。
现当代艺术中的食物描绘
爱德华·霍珀，《女孩的画桌》，1930年
Edward Hopper, Paint Tables for Girls, 1930
在20世纪，静物画受到新达达主义、立体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试图摒弃细致的形象刻画。艺术家把线条扭曲变形；并置,去除景深，制造平面感；重塑色彩，使食物失去了形状和味道。他们还试图寻找社会不断变化的本质，食物成为评论社会问题的一个合适的主题。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于1930年创作的《女孩的画桌》评论了大萧条时期的几个问题，如金钱、饥饿、性别和阶级。场景中有两位顾客到餐厅吃饭，当时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这种消费；还有一位女收银员和一位女服务员，她们都是走出家门担任新角色的女性。
诺曼•洛克威尔，《免于匮乏的自由》，1943年
Norman Rockwell, Freedom From Want, 1943
诺曼·洛克威尔（Norman Rockwell）是20世纪早期美国重要的画家和插画家，作品横跨商业广告与美国文化。他一生中的绘画作品大都经由《星期六晚邮报》发表，真正做到了家喻户晓。这幅《免于匮乏的自由》是其《四大自由》组画之一，也是他的代表作品。继富兰克林·罗斯福于1941年发表了著名的“四大自由”演说后，《星期六晚邮报》配合后续的社评文章配套刊登了这一系列插画。
消费主义社会中的食物
安迪·沃霍尔，《金宝汤罐头》，1962年
Andy Warhol, Campbell’s Soup Cans, 1962
随着二十世纪中叶经济的发展和消费主义的到来，流行艺术家开始将日常用品引入高级艺术。以大规模生产食品为特征的图像一直是世界各地当代艺术家创作的主流，它们通常被视为对消费主义和消费文化的批判。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批评了同质社会的兴起，他在1962年将32个金宝汤罐头线性、单调地连续排列在一起，体现了波普艺术的特征——对大规模生产和消费文化的痴迷。这也说明了商品的本质就是复制，艺术也可以商业化。
左图：罗伊·利希滕斯坦，《带水晶碗的静物》
右图：韦恩·第伯，《蛋糕》，1963年
Left: Roy Lichtenstein, Still Life With Crystal Bowl
Right: Wayne Thiebaud, Cakes, 1963
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于1973年创作了《水晶碗静物》。这件作品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看起来碗里的水果似乎是从杂志或漫画书上剪下来的，非常扁平。韦恩·第伯（Wayne Thiebaud）的蛋糕柜台绘画体现了一种永无止境地创造繁荣的乐观主义精神。拉尔夫·戈因斯（Ralph Goings）等超现实主义画家则调侃广告技巧，通过选择强烈的灯光和增强颜色对比，使他笔下的画作看似照片，但光亮和纯净度又胜于照片。
拉尔夫·戈因斯（Ralph Goings）的静物画
饮食艺术运动
丹尼尔·斯波利，《圈套》，混合材料，100×100厘米，1991年
Daniel Spoerri, Tableau Piège, mixed media, 100×100cm, 1991
20世纪60年代，随着“饮食艺术运动”的兴起，食物从画布上跳脱出来，变成像油漆、铅笔和纸一样的艺术材料。食物被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创造短暂的艺术。为了突出分享食物的社会内涵，并将其平淡无奇的一面带入高级艺术领域，瑞士艺术家丹尼尔·斯波利（Daniel Spoerri）将食物残留保存在桌上，并用一种特殊的喷雾剂将它们固定，使它们粘在餐巾上并在墙上展示。
亚娜•斯特巴克，《虚浮:给厌食症白化病人的肉裙》，1987年
Jana Sterbak, Vanita, Flesh Dress for An Albino Anorectic, 1987
加拿大艺术家亚娜·斯特巴克（Jana Sterbak）用60磅生牛肉制作了一件连衣裙，名为《虚浮:给厌食症白化病人的肉裙》，目的是在视觉上表现食物和人性的关系。
左图：维克•穆尼兹，《番茄沙司美杜莎》，1997年
右图：维克·穆尼兹，《黑豆切格瓦拉》，2000年
Left: Vik Muniz, Medusa Marinara, 1997
Right: Vik Muniz, Che (Black Beans), 2000
里克力·提拉瓦尼，《咖喱烹饪》，2013年
Rirkrit Tiravanija, Curry Making, 2013
巴西艺术家维克·穆尼兹（Vik Muniz）经常借用欧洲古典绘画中的图像进行创作，并用巧克力、豆子、鱼子酱或意大利面进行渲染。泰籍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Rirkrit Tiravanija）以更具表演性的方式使用食物。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他组织舞台表演，在那里当场烹饪泰国菜，并招待所有来到画廊的人。通过这种方式，食物成了社会互动的媒介，参与者的饮食和社交活动成为艺术展览的一部分。
食物即生命
左图：弗朗西斯·培根，《肉的形象》，1954年
右图：约翰·迪肯于1952年拍摄的弗朗西斯·培根的照片。
Left: Francis Bacon, Figure with Meat, 1954
Right: Francis Bacon photographed by John Deakin in 1952.
卡拉·沃克，《一个微妙或奇妙的糖果宝贝》，2014年
Kara Walker, A Subtlety…or the Marvelous Sugar Baby, 2014
食物呈现的多种形式，包括从耕种到收获，到烹饪，再到消费，都是我们生活中的主导因素。从英国画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肉的形象》，用悬挂的动物生肉把教皇权威衬托成一种噩梦般的形象，到非裔美国艺术家卡拉·沃克（Kara Walker）用30吨白糖创作的非裔女郎雕塑，抨击对奴隶和童工的剥削，食物主题艺术作品的内涵涉及到种族问题、全球化、帝国主义和奴隶制等，食物创造跨文化对话或作为社会评论工具的能力在当代艺术中持续盛行。食物意象在无数的构图解释中被一次次地重新创造。毫无疑问，只要艺术和食物在地球上不灭绝，它们的合作关系就会一直存在。
朱塞佩·阿尔钦博托，《四季》，1566年
Giuseppe Arcinboldo, The Four Elements, 1566
从宫廷画家朱塞佩·阿尔钦博托（Giuseppe Arcinboldo）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二世（Rudolf II）描绘成一堆水果和蔬菜，到艺术家们为富有的赞助人描绘奢华的宴会，食品和艺术之间一直有着显著的交织。从古代到文艺复兴时期再到现当代，人类与食物之间的关系在艺术中被绘出新的见解。
西方艺术史转向“社会”和“文化”已有时日，衣食住行等平常物事，堂而皇之地得到了艺术史学界的关注。所以，以“饮食文化”为主题的艺术创作也不在少数。相关书籍不仅内容上亲民，形式上也亲民。读图时代，载文载图，食而有色，皆大欢喜。
部分图文资料来源：
https://www.widewalls.ch/magazine/food-in-art-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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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essie
审校/Echo, Sop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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