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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池晓 池晓题大作 2020-12-09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今天是2019年3月7日,雨。


将近一千年前,1083年的这一天,被贬黄州的苏轼,写下了这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苏轼和友人外出,突然下雨,但是原本带着的雨具被先带走了,于是一行人被淋成了落汤鸡。遇到如此糟心事,苏轼却淡定应对。


“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


此时的苏轼,可不是在什么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三年前才刚刚因为乌台诗案而坐了牢,被贬了官,人生正糟心着呢。出一趟门还淋了雨,这种情景,按常理应该更适合心态大崩,迎风怒吼,独怆然而涕泪满衣裳;或是自怨自艾,默默自闭,顾影自怜,长太息以掩涕,凄凄惨惨戚戚。没想到苏轼居然还负负得正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


一蓑烟雨任平生。


戴着蓑衣斗笠,任他雨打风吹。


心态之健康,令人羡慕。


要我说,这并非人云亦云那般,苏轼是天生乐观派,好像对什么都会笑脸相迎。从他和程颐因吃素问题交恶一事,以及其他的多首诗歌文字中不难看出,苏轼嘲讽起别人来那也是相当狠损啊。


不过,苏轼同时是个自我解嘲的高手,自我激励的大师,借着淋雨的狼狈情景,告诉自己:吟啸且徐行。


步子迈得稳,诗酒不能停。


“有的人可以去感受雨,其他人则只是被淋湿。”

——BOB DYLAN


其实所有人都一样,活着总归会风波不断。多数人遇到风波,就只能被折磨盘剥,最后怨波尤人,任波宰割。像苏轼一样定风波,才是我更偏爱的选择。借用陀式之语,这选项更配得上自己的苦难。



而所谓风波,就是计划赶不上的变化。


经历了一些风波之后,我对这话又有了新的理解。


多数人的安全感是建立在确定性的基础上,但真正能把安全感建立在自己的应变能力,而非外界的确定环境时,才算是得一心安。


不确定的变化是常态,对未来的未知是必然。


当认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便会成为那些淋了雨的狼狈同行。


当开始相信“变化赶不上计划”,并愿意为此做些实在准备的时候,便可一蓑烟雨任平生。


计划赶不上变化,是生活对我的考验。


变化赶不上计划,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我如此要求自己。如果遇到不期之变化,黑天鹅也好,幺蛾子也罢,我便列足应对之计划。如果今天是7号,我便列出7条,如果今年是2019年,我便列出19条。


如果非要使用乐观-悲观的二元论,在行动领域,我愿意做个乐观主义者。


丘吉尔说:乐观主义者在每个困难里看到机会,悲观主义者在每个机会里看到困难。


G.K.切斯特顿对此也有精辟的论述:乐观主义者认为一切都是好的,除了悲观主义,悲观主义者认为一切都是不好的,除了他自己。




每个在小学毕业纪念册上写下“性格活泼,爱好广泛”的人,都该和苏轼比比。


他笔下的诗词金句迭出,流传千年。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都是他写的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都是他写的词。


一家三苏,位列“唐宋八大家”;


苏轼擅长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为“宋四家”;



他喜欢绘画,“绘画以形似, 见于儿童邻”,他更强调用绘画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


年少参加科举考试,被欧阳修选为全国第二;


被贬官后,在黄州东坡亲自务农;


长官任内,关注水利,在杭州,颍州、惠州,三筑苏堤;


还曾在定州边区整顿军纪,组织弓箭社;



东坡鱼、东坡肉、东坡肘子,很多美食至今仍以他命名,还留下一首谐趣的《猪肉颂》;


苏轼喜欢弹琴,创作过古琴曲;


自己的病自己治,苏轼还发明记录了不少药方;


他不仅好喝酒,还研究实践桂酒、蜜酒的酿造之法;


……


 


除了众所周知的文章诗词。苏轼在很多领域都是高手。


不知是他的性格活泼造就了他的爱好广泛,还是他的爱好广泛造就了他的性格活泼。




苏轼他爹苏洵,少年喜游。二十七岁才开始奋发读书,之后才生了三苏中的另外两苏:苏轼和苏辙。苏洵仕途不顺,遂选择在家治学,顺便亲自教授苏轼和苏辙。


要我说,哪个少年不喜欢玩游戏呢?如果不早点觉悟,就只能写文章做教育了。


苏洵的教育观可从他的名篇《名二子说》里窥见一斑: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善处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车轮、车辐、车盖和车轸(车后的横木),都是车子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轼,只是车前用作搭手的横木,没它也不要紧。但如果去掉横木,那么我看不出那是一辆完整的车了。苏轼啊,我害怕你太不低调啊。


天下的车,没有不顺着车辙走的,虽然论功劳,车辙是没份的,但如果车仰马翻,也怪不到辙的头上。车辙,能够存在于祸福之间。辙啊,我知道我能放心。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


深谙世事的苏洵,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低调处事。


然而时代给出的答案却是,苏轼毫不外饰,遭人构陷入狱,又被贬官数次,后半生都在定风波;


苏辙,贬官之旅和他大哥苏轼如出一“辙”,晚年还写下了“可怜举目非吾党,谁与开尊共一杯”的可怜诗句。


这哥俩肯定委曲死了:我也想低调,但我的才华不允许啊。


苏轼的一首《洗儿戏作》,看似是在讲教育观,实则在讽刺一个可笑的时代,愚鲁孩儿也能无灾无难做大官。


人皆养子望聪明,

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

无灾无难到公卿。


真实的世界,当然是“人皆养子望聪明”。


自古以来,让人聪明的教育就有迹可循。不然苏轼也不可能拥有如此精彩的一生。




加缪说:旅行的意义是恐惧。


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不安一定会贯川始终。但这一路的城乡水土山河云月足够与好奇互动,必定会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我们赖以安心的应变能力也将得到极大的锻炼。


一蓑烟雨定风波,此心安处是吾乡。


借道苏轼故土,是为记。


2019年3月7日



池晓题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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