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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独尊儒术之后,中国人奴性渐深入骨髓 | 书评

2017-04-14 张弘 华文好书

导读

华文好书近期发布三月榜单,林聪舜所著《儒学与汉帝国意识形态》一书入选。此书内容主要着墨于汉代儒者是如何成功改造先秦儒学,一步步建立了一整套帝国意识形态理论的。本文为书评。


文/张弘


周秦之变,乃中国历史上最重要关口。由此,中华帝国由封建入专制,大一统的官家专制制度确立。与春秋战国时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景象不同,秦代采法家学说,富国强兵,卑臣弱民,废封建,立郡县,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在先秦,儒家讲究君主与大臣权责对应,孟子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而法家则强调君权独大,君高臣低。因此,秦始皇焚书坑儒。纯用霸道治国,秦代仅历二世而亡。


陆贾剧照

刘邦依靠暴力,短短五年,即在马上打下江山,建立汉朝。鉴于秦代其亡也速的教训,如何延续帝祚,遂成刘邦及其子孙难题。陆贾对刘邦说:“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陆贾对刘邦所云“以顺守之”,并非空洞无物,而实有所指:通过仁义、经义、伦理教化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并对仁义、经义、伦理教化做出新论述,作为稳定帝国的深层机制。在先秦的封建制度之下,士人放言高论,抗礼人君。但大一统下,这种状况已无可能。于是,陆贾调整士人角色,定位为伦理人、社会人与政治人。他强调,即便未仕,士人也要“修父子之礼,以及君臣之序”,并作随时出仕的准备。其后的贾谊同样以礼仪为规范,为汉帝国的长治久安服务。


不难看出,在提供意识形态的同时,儒者以身作则,首先向皇权输诚。《儒学与汉帝国意识形态》揭示,儒者每一措施,都可谓“急统治者所急,想统治者所想”。《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汉朝初建,“高帝悉去秦苛法仪,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于是,叔孙通为刘邦制定朝仪。


刘邦从马上得天下,想要避免暴秦速亡的命运,就不能重蹈覆辙,纯用霸道的治国之术。儒家士人,想要从百家学说中脱颖而出,就必须为统治者提供符合其利益的统治思想。统治者有需求,儒者有供给,两者因此一拍即合。经由陆贾开辟的儒学道路,在董仲舒时大成。通过对经学的重新诠释,董仲舒古为今用,成功地让儒学成为了汉帝国意识形态。尽管如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法家和阴阳家的思想均被吸收。所谓汉承秦制,经由儒表法里得到了明显体现。


董仲舒

董仲舒虽未直接提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但三纲之名因其而起,三纲之实是其鼓吹。董仲舒替“六艺之科,孔子之术”提出新解,他提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其尊儒的种种措施,乃柔性思想控制通过政治强力介入,使儒家价值观成全民典范,经义理学成生活指南,帝国在儒学中找到正当性,儒学成为帝国精神守护。


有了董仲舒重新诠释《春秋》,为帝国建立新的统治思想“珠玉”在前,遂有《白虎通》借着“正经义”,仿效于后。汉章帝在白虎观主持大会,召集群儒,“共正经义”以立国宪,《白虎通》于是诞生。其中大量援引谶纬,吸收当时主流的世界观,使经学与谶纬合流。并以三纲六纪为规范,进一步加强君权,为镇压性铁拳戴上天鹅绒手套。《白虎通》中,皇权对世家豪族怀柔妥协,对皇权诸多道德约束,以天意要求国君自我克制,遵守纲常规范,但比董仲舒通过天人关系制约君权的力度更低,其批判精神更弱。


为了维护自身地位,经学大师韩婴通过《诗》教造势,建构“士”的共同体,并鼓吹“士”的重要性,推崇孔子,自抬身价。其后的士大夫借此获得了权力,但也放弃了一些《韩诗外传》的理念,丧失了许多独立精神。


为官家专制制度出谋献策的过程中,儒家表现出了与时俱进的灵活性,随着历史情境的变迁,不断重新论证为帝国有效的意识形态。此一特性,在立罢郡国庙上体现尤为明显。刘邦出身寒微,在起事之时,不断制造神话,增加自己的领袖魅力。但是,卡里斯玛(编者注: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提出的一个概念,卡里斯玛是这样一类人:他们具有超自然、超人的力量或品质,具有把一些人吸引在其周围成为追随者、信徒的能力,后者以赤诚的态度看待这些领袖人物。)的支配,不适用于统一后的汉帝国。为宣示朝廷主权,于是在各诸侯王国建郡国庙,赋予其神圣权威,并加诸海内。到汉武帝时期,刘氏神圣地位已固,地方同姓诸侯分享宗庙祭祀权,此时的郡国庙制,反而导致诸侯觊觎最高权力。董仲舒、贡禹、韦玄成、匡衡等经学家,遂先后提出罢郡国庙,并在汉元帝时期实施。


尽管并非一本逻辑严密,结构完整的专著,《儒学与汉帝国意识形态》的主题仍然很集中。全书九章内容,均紧扣主题:儒者为汉帝国建立统治思想,构建深层稳定机制,并且在大一统的政治环境下,建立利益一致的士人共同体。借着“为帝王师”的有利条件,儒家确立了独尊的特殊地位,谋取了大量的既得利益。在这次交易中,两方各取所需。


《儒学与汉帝国意识形态》 林聪舜 著 / 上海人民出版社 / 2017年1月版


在我看来,《儒学与汉帝国意识形态》的研究还可延伸。以长时段论,先秦儒学,鼓舞人类追求美德及高尚的精神境界,其品性高洁。暴秦时代,法家受宠,儒者被坑,儒家悲催。及至汉代之后,在大一统的新局面下,儒者为避免重蹈覆辙,更容易持受害者心态,怀重振儒家学说之心,故急于谄媚皇权,不惜自贱,以获得飞黄腾达之机。由于法家在秦灭六国时显示出有效性,汉代儒者放弃先秦儒家部分理念,降低身价,借重释经典,吸收法家学说,服务于统治者的需要,因此取得独尊地位。汉儒作为,主要基于工具理性的实用考量,而非价值理性的坚守和张扬。其心态可理解,其堕落亦明显。


另一方面,汉儒为官家专制提供了稳定机制,但并未全然置儒家理念于脑后。以事实而论,儒家的政治理想,在两千多年的官家专制里从未实现。汉儒借服务权力,践行儒家理念的心愿,可谓全部落空。按照政治学观点,一边承认体制的合理性和正当性,并且提供压榨性政策,精密控制社会,一边又想让“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落到实处,行仁义以安天下,事实上只是与虎谋皮。由此带来的副作用,是君权被越抬越高,大臣、士大夫和民众的地位则越来越低。在持久的官家专制之下,儒家规范渗透到国人生活的各个层面和角落,成为自觉践行的准则。在朝廷、国家作为大共同体,家族作为小共同体的压迫之下,中国人奴性深入骨髓,柏杨所说的酱缸文化荼毒深远。此后的历朝历代,儒表法里、王霸结合的官家专制愈演愈烈,而儒者念兹在兹的三代之治,只能渐行渐远,直至“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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