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克回忆录：百年通用的养老金成败
谈及兴衰历史，“员工养老金”是一个重要话题。最初的设立促成了美国企业年金的兴起；后来却成为通用成本控制失败、走向财务危机的重要原因。期间经历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的回忆录《旁观者》生动地讲述了这段经历。1942年，德鲁克受邀担任通用汽车顾问，相关著述更是让他享誉世界，成为“管理学”的开创者。
威尔逊的养老金计划
德鲁克对通用汽车的研究成果，在通用内部受到了冷淡对待。有好心的朋友提醒德鲁克：“在通用汽车公司，我们必须致力于扩大规模和增加利润，而你优先考虑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这件事就是劳动关系。
通用汽车的高管层里，只有一个人对德鲁克的研究真正感兴趣：“只有他看中我提出的建议，而且实际付诸行动”——那就是查尔斯·威尔逊（Charles E. Wilson），时任通用汽车董事长兼最高营业主管。后来，威尔逊在艾森豪威尔总统的内阁中担任国防部长，仍然与德鲁克保持友谊。
德鲁克在回忆录中说：“今天，美国在为员工谋求薪资保障、工厂社区自治方面，已有长足的进步。也许应该感谢当年威尔逊采纳我这个‘异类’的意见。”查尔斯·威尔逊是什么样的管理者？这得从二战时期说起。
如今或许很难想象，一家汽车企业接到大量军事订单，为军队生产重型载重汽车、坦克、装甲车、飞机、弹药和步枪。比如通用汽车旗下的雪佛兰公司在美国的工厂，从1942年起变全面转为军工生产，直至战争结束。
从日本偷袭珍珠港那天起，查尔斯·威尔逊就作为通用汽车的最高营业主管，负责生产防御武器。威尔逊连续两年多高强度地工作，直到1943年颓然病倒，病名是“间歇性的循环系统失常”，类似中风加体力衰竭。医生的建议是至少休息半年，但威尔逊却在3个月后就去上班了。
威尔逊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德鲁克谈调研进展。德鲁克认为通用未完成的事业，在于个人工作的组织和劳资关系。威尔逊对此非常感兴趣——“眼睛都亮了起来”。在他后来的工作中，积极推动了多项员工薪资保障计划（其中许多都被联合汽车公会否决了），员工养老金是其中成功的一项。
最初，威尔逊希望做的是“利润分成”：将通用汽车的部分利润，按服务年限、工资比例等条件分配给职工。但德鲁克指出，利润分成的意义不大，最多占员工薪资的1/10，当利润下降也会带来不利影响。德鲁克建议，要找到员工真正所需。
几个月后，威尔逊再次与德鲁克会面。威尔逊表示，计划为员工支付退休金，以此作为社会基本养老保险的补充。
“这些资金，你要如何投资呢？”德鲁克问道，“购买政府公债吗？”
“不是，准备投入股市。当然，要找个可靠的财务经理人来操作。”
虽然如此，德鲁克并不赞同这项制度，并向威尔逊明确表达了反对，“但是还是白费唇舌”。
通用汽车的养老金危机
1950年，德鲁克在杂志上发表了专文，以《退休基金的海市蜃楼》为题，批评威尔逊这一养老金制度的弊病。
德鲁克指出：“企业退休基金计划将会阻碍个人的发展：员工虽有权处理自己的退休金，但是必得先付出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此外，在成功的大企业服务的员工要比在可怜的小公司工作的员工幸运得多，这是不公正的现象。”在文章中，德鲁克预言了此类养老基金也有破产的可能，后来被不幸言中。
通用汽车如何由盛转衰？1962 年起，通用汽车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从51%的历史高位逐步下滑。特别是经历了1971-1980的两次石油危机的打击，油价猛升之下，节能的日本汽车获得更大竞争优势。之后通用的改革措施并不奏效，巨大的人力成本成为拖累。1981年，通用汽车在其公告中称：“毫无疑问，人力成本是我们的最大劣势。按照日本竞争对手平均工资来计算，我们多支出了 80 亿美元的工资。”
受到美国联合汽车工会的强势影响，通用汽车的人力成本居高不下，也最终在金融危机下最后压垮了他们。1992年起，按美国新的会计准则，企业要将养老福利按照一定条件计提为负债。通用汽车的巨额养老金、养老福利随之浮出水面。2010年底，通用汽车的全球养老金应付款总额约为1280亿美元，在美国承担着最大的养老金义务。甚至有人说：相比造车，通用汽车更像养老金公司。
你可能会问：美国雇主普遍在为员工缴纳企业年金，除了通用经营不善的影响，它的养老金有何问题？首先需要了解企业年金的两种类型：
为了保护企业年金参加者的利益，美国在1974 年颁布《雇员退休收入法案》建立养老金福利担保公司(PBGC)。根据美国法律规定，DB计划中，公司必须向PBGC支付保险费，以防养老金破产，但过去20年保费价格一直在上涨，DB计划对于人力成本控制明显不利。2012年，通用汽车公司表示，在其的2.6万名美国资深员工中，有70%的人已被纳入到DB计划，这些工人的DB计划从当年10月1日起向401(k)计划转变。
回顾通用汽车的兴衰史，养老金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其诞生体现了查尔斯·威尔逊对劳资关系的重视与福利的增加；而随着通用汽车由盛转衰，DB型养老金让通用不堪重负。如今，美国有很多像通用汽车这样的大公司已从传统DB计划转向401(k)计划。回溯1980年，美国大约有14.6万个DB计划，今天已降至4.4万个。与之对应的状况是，DC计划从约34万个增至65.5万个。而在德鲁克看来，养老金革命最大的影响，是让美国员工成为美国股市的所有者，也就是成为实际掌握、拥有美国企业的人。德鲁克怀疑，这或许才是威尔逊设立养老金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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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旁观者》，彼得·德鲁克
《GE的养老金改革》，张丹
《税收优惠政策支持养老服务业发展的美国经验及启示》，郑军
《昔日汽车第一帝国：通用汽车（GM）的百年繁荣与衰落》，招商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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