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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dy卜婷|行走在边界的身心疗愈者:你在寻找的,也在寻找你!

跨界咨询师 WorkFace柏林 2022-10-20
受访者:Hedy卜婷共话者:方曼海报设计:邓琳洁文字编辑:Anja多媒体剪辑:李娇策划责编:方曼访谈时间:2021年7月16日

[写在前面]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以描述我与许多咨询师朋友们的状况。从2013年认识Hedy,到如今第二次连接上,一晃八年。Hedy传给我当时跟老师们的照片,不禁红了眼眶,像是想起上一世的事。


这些年来,我们享受与人工作、也醉心于孤独探索,各自有一方天地。自由的灵魂、自在的身心是需要修炼和锻造的旅程,既拼命奔跑,又张开所有感官去拥抱每一瞬的临在;我们好像很明白,可又总是很拧巴,不停挑战和主张,又常常妥协和谅解。


在人间、在人群,苦与乐间的翻滚,是我们不断拿起又放下的游乐场。(曼Man)


友情提示本文篇幅较长,预计阅读时间30分钟;大家也可搭配插图、听Hedy娓娓道来~







智慧 · 边界





方曼:

欢迎Hedy ! 首先想问问,你是如何定义自己的?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你所处的位置或你的职业?


Hedy:

当我用普通话说,我的名字是卜婷的时候,它会勾起一些我在中国工作的画面,看到在国内的一些关系、家庭、友谊等情境里的我。如果讲到广东话,对我来说好像就更亲切、更靠近我的心,因为广东话算是我的母语之一。


所以说,我是一个一直在东西方文化边界、在不同知识领域边界行走的人。


本科我学的是比较文学,硕士学的是比较宗教学,现在做的是一些身心学和心理、灵修及宗教。你说是跨领域的探索也好,你说是实验也好,再当我看到这个方案,还有设计师老师帮我设计的海报主题,说我是跨界心理咨询师,还有很多人会说我斜杠,其实也不是故意这样。


对我来说,要我待在一些已知的知识领域里面其实是很难的。



Hedy和丈夫文聪

我从小是在香港长大。香港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文化共融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在我的生活中,价值观不止一个。我身边的朋友,包括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住在香港的印度人。我在读国际学校的时候,一个室友是土耳其人,一个是洪都拉斯的人,还有一个是波斯瓦纳的人。


我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长大,在我有记忆的经历里面,一直都是面临着不同的选择。比如说孝顺主题,作为中国人,我应该是很孝顺的,但是我会看到不同文化、不同国家的人,对跟父母的关系要怎么去看,有完全不同的一个诠释。


我好像是在一个不断的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异,意识到不同人之间的价值观差异的环境里面长大的。然后我也意识到,每当我处于矛盾之中,或者在不同的价值观里面的时候,我是成长最快的。


边界是最能够获得知识或者智慧的地方。


当我要在东西方文化矛盾里面活下来的时候,就必须要去看到矛盾之下的共性,就在黑和白之间或者黑和白下面还有什么一个更深的共性,我是可以去看到的。


我很喜欢的一个牧师说:


当你感觉到这个世界里面太多矛盾,太多Paradox的时候,没有办法去理解,为什么良善和邪恶能够同时存在的时候?你就在中间再加一个奥秘就可以了。

Add mystery to paradox and everything makes sense。


对我来说也是这样子的。所以无论在我自己的学习或工作里面,我也一直在享受着矛盾里面的丰富,或者说这差异之间的觉察。我在香港长大,去美国读书,再到上海来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每到一个新的环境,好像都是在帮助我有一个更深的自我认知。


在新的环境里,哪些来自于我过去自己文化的东西要带着、哪些东西我可以放下、可以改变或者可以学习,好像就是一个不断去净化自己的过程。






成长 · 感悟




方曼:在你讲述的过程中,我能体会到,为什么你是今天这个样子。这样的成长经历,跟你如何进入宗教学学习有怎样的关系吗?


Hedy:

关系还蛮大的。我在香港的家,后面是一个道教的道观,对面有好多基督教的教会,左手边是一个天主教的教堂。我在一个天主教的学校上学,学校对面是一个黄大仙的庙。我家里做卫生的阿姨是印尼人是穆斯林,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长大的。


很小的时候,我会被不同宗教场所感官层面的体验深深吸引。


东正教堂里面的蜡烛


比如说,我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走过香港有一个天主教的修道院,里面住很多修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爸妈也不知道,他们没有跟我讲。我就是自己站在那边,看到他们的花园,听到他们拉丁语唱诵的声音,听到他们祷告的铃声,还有闻到一些里面飘出来的香味,站在修道院的墙边,


我突然感觉一种对于生命的好奇,你说是好奇也好,渴望也好。就觉得这是活着的感觉。那个时候很小,但是我就跟自己讲:要一直、要永远的记得这一刻。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宗教、什么叫天主教、什么叫耶稣玛利亚,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就是那么一个画面感官的体验,让我觉得好像现实比我看到的更丰富,更多也更神秘。


我开始通过很多这样的切身感官体验去接触宗教,包括我的朋友,他是印度教徒,有时候我会跟他一起去他们敬拜的场所,在天主教学校,也有很多这样的接触,就是弥撒的这种经历。


曾拜访过的希腊修道院


对宗教的理解,或者说兴趣是纯粹从身体出发的,我身体很感兴趣,我身体在这里很舒服很敞开,就纯粹是这样的。


香港在80 、90年代还是蛮流行新纪元文化,有一些小店卖水晶,或一些不同作法的东西。大概上初中时,认识了一群在香港做新纪元运动推广的人,我会开始跟他们一起做一些,现在想起来也很疯狂的冥想实验,会去尝试体验,我的灵魂能不能离开身体……


那个时候就做了很多这种尝试,基本上只要是宗教场所,我都很喜欢跑去看。所以对这样的一个开始,在这样的一个切身体验的基础上,我再去学一些宗教的经典文本,学理论的时候,就好像这些文字对我来说是鲜活的。


因为我有过体验,我的兴趣就这样子开始出来。大部分来自成长环境,然后大部分我觉得是宇宙的带领,只能这样说。






女性 · 灵性





方曼:

好感动!好像有一些关于你的迷盒被打开,你有一个很同一的状态。我身边有很多宗教学学者,学者的味道很浓重,他们总在表达这个宗教是什么,那个宗教是什么......但是你讲的每一个关于宗教的故事,我都可以懂,不会觉得有隔阂。今天的对话,也是在我一直以来的好奇里面所生发出来的,为什么宗教还可以这样去阐释。

 

Hedy:

听到你这样讲好开心,因为有一部分觉得被你看到了,然后另外还有一个部分,其实在宗教学里面去提倡体验性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你讲的那种,好像很多学宗教的人都很走脑,我是深有体会的,包括很多研究灵修学的人也是很走脑子。但是其实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性别的原因。


大部分的宗教主要关键人物都是男性。佛祖、耶稣都是男性,以前修道院一开始一些去写下灵修经典,去教导冥想的人也都是男性;当然也会有一些女性,如果有机会读书识字的话,她们也会有机会去参与在这样的一种灵性探索里面。这种文字记载很少,而且每次当古人要把这些东西写成书编成经典的时候,往往女性的声音会被排除在外。再就是,男性和女性去感知灵性的方式是很不一样的,不是说那种很俗套的说法,比如男性理智、女性感性这些,不是这种意思。


女性的很多身体体验,男性的确是没法感受的。比如说每个月的月经,它就会让我们跟时间的关系不一样,跟大自然节奏连接的动力会不一样。


包括生育的过程,原来有一个生命是可以在我身体里面跟我合二为一的,这其实是非常灵性的一个过程,这个也是男性没有办法体会到的。所以我就发现,当你真的去挖一些女性的神秘主义学家,或者说一些女性的灵修学家,你会发现,他们对于宗教的体验是具身化的,她会更多的去讲身体讲感官、讲感受。这也是我想去更多的推动,去把灵性的认知更多的具身化,去扎根的部分。


方曼:

听到你刚才的讲述,我们又打开女性的这个BOX。我和德国的一个教练也聊到这个部分, 她说其实我们都有这样一个传统:她提到猎巫运动,好像只要女性跟灵修相关的,我们就会想到女巫这样的形象。


Hedy:

是的。在大学的时候看过关于佛教的一本书,我记得里面会去教导和尚怎样去做禅修。其中一个画面,就是看到女性的身体是会腐烂的,是会变老变丑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帮助他们看到,原来我的欲望是虚空的,我的色欲是虚空的。但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感觉挺不舒服。这样子来看,女人只是一个身体,只是欲望的一个对象。宗教里面一些这种性别的部分的确也让我在挣扎。


方曼:

真的有连接到。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宗教的议题上,有时候既近又远的部分。现在对话的宗教导师,绝大部分确实也都是男性。还有一个部分,是我自己没有办法去越过的一个部分。很多宗教比如说道家,它有一个修炼的部分是,女人是要为我所用的。女性在很多的宗教修行里面是工具化的部分,从之前我和很多带领宗教团体的领袖对话的感觉而言,我会觉得很多时候,他们在性别议题上,我是没有办法去打开这个Box。所以我就会有一个阻抗,如何去跟他们沟通。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可以安心下来,去讲到这样一个话题,而不至于说在潜意识的部分,会激发出我的很多阻抗出来。


2013年中国社工协会的萨提亚家庭系统治疗培训


Hedy:

是的。


父权文化和宗教文化的纠缠太厉害了,

所以女性的声音很重要。


到底传统里面有多少是真的跟灵性成长有关,又有多少只是把它当成了父权合理化的一个工具?






人生 · 修行




方曼:

很感动遇到你,我们再把话题拉回来。很好奇你们在正规大学里面接受宗教学习的过程中,什么是你们和实践结合的部分?我会看到,你有很多自己的实践。比如说,我在你的课程里面听到苏菲传统的反向空间冥想,觉得好惊艳,你们学习的过程中也会去学习这些吗? 


Hedy:

会的。我读的是神学院,非常强调理论和灵性成长同时进行,这些学生将来都要成为牧师、法师或者僧侣。我大学是耶鲁神学院,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实修体系。我们有很多的祈祷小组,冥想团体等等。每个月、每周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去默想,就是基督教的冥想。我们这些将来要成为牧师的同学,都对这种宗教的实践非常热爱。


大学本科时,大家有时间就约同学去喝酒,是吧?!但我们有时间时,就是相约一起去冥想。


比如说,这边有一个藏传佛教的冥想基地,就去玩一玩。那边有个禅修的体验营去玩一玩,然后新墨西哥有个什么修道院去玩一玩。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去社交,这种社交也很好玩,大家都非常愿意去体验。对,更多的学习其实还是来自于跟朋友的关系。


我们学校虽然是一个基督教的神学院,但它不只是学神学,也会学佛学,有些同学来自于中国的法师,我们会经常聊天,在聊的过程中是能够学到很多实践层面的一些东西。有时候我们还会分享自己的冥想体验。


比如我说,昨天早起之后看到圣母玛利亚;他说好有趣,昨天做梦梦到观音......然后我们就聊:


这种体验在我们生活中意味着什么?因为它其实不是说只是仪式,当然仪式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生活的点滴里面,这个东西是怎么样去呈现的,怎样影响我们每一个决定的,怎么去改变我们的。


你提到反向空间冥想,它是苏菲传统里面的一种冥想方法,做的人不多。有一次看他们的语录,就有人描述这个方法,大概说到这个原理,我就琢磨怎么可以把它做出来。可能苏菲他们那些修行者不是真的就完全这样来做的,只是我的一个解读。对我来说,也是打开我自己灵性成长的一道门,所以在那个课里,就想跟大家分享一下。


担任约翰贝曼老师的课程翻译


方曼:听你娓娓道来的时候,会觉得在灵性成长里面,不仅仅只有传承的部分,还有很多在修行过程中自我创造的部分。


Hedy:

是的,绝对是。每一个体系里面都有好多的方法。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四种流派的瑜伽大师走到一起,开始争论谁的瑜伽最好。就有一个鄙视链存在:一种认为光行动没什么能量转化的不够,内在没意思;做身体的又说,你不具身化,光是用头脑想有什么意思;然后做头脑的就说你们都太肤浅了,就没有进入哲学的深度;最后奉爱瑜伽就说你们都太肤浅了,其实只要跟神一起走,人生就是圆满的。


他们在吵的时候,正好森林里面下大暴风雨,就逃到一个庙里面,但是庙顶是破的,就害怕了怎么办?正好庙宇中间有一个神像,他们就一起抱着神像,然后神像突然变成神,真身就显化了。他们都很惊讶就问神,我修行了一辈子,我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在吵架,在森林里面下暴雨的时候,啥都没干你就来了。神就跟他们说,因为你们四个终于走到一起了。


所以在任何的修行里面,这四个部分都是很重要的。我们的认知层面、感受层面,身体层面、灵性层面、行动层面就必须都要有。


关于这些,很多流派都是分开的。如果我们要去找到一些适合自己的修行方法或成长方式,就必须要去跨界,必须要去运用一些创造性,去看看这个东西放到我身上是怎么样的,怎么样用一个适合我的方法或者节奏,去寻找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纷争 · 容纳




方曼:
在宗教学的学习过程里,你是不是也早就体会到了,如今我们各个心理治疗流派之间的那种纷争。在宗教里面,我们知道有一些人他是信仰这个,只是在这一宗里,当信仰和科学遇到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在那个体系里面去处理这其中的张力?


Hedy:

这是一个很大的盒子,比那个女性的盒子还要大。因为这个盒子已经在那边放了差不多有几百或一千年了。尤其是 Enlightenment就是启蒙时代开始,已经有各种关于背后很深的一个问题,宗教信仰是理性的或者说人的灵性成长能够包含在理性里面吗?


但是我觉得这个纷争,今天已经进展到一个不同的维度了。以前我们在讲信仰、感受或者理性的时候,都是假设它是在同一个意识维度发生的,现在包括物理学里面,也会开始讲到量子物理 Dark matter,中文好像是暗物质,也会开始讲到的确有很多东西是科学看不见的。然后现在还有量子领导力量子心理学,这种发展的方向其实就在告诉我们,不是说科学和信仰不相容。而是说,你不能用我们平常二元化的一个意识维度去看它。


相信很多朋友都会看肯·威尔伯的书,他给了我们这个意识地图,用这样的一个意识地图的框架去理解信仰和科学的关系。因为信仰和科学不是在一个意识层面发生的东西。科学是讲实证的,实证是透过我们的感知感官,我们的身体能够看到的,能够观察到的一个东西来做结论的。


灵性是发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的,它不是在我们平常的一个ordinary awareness ,它不是在我们或者我们身体的觉察里面,它是发生在一个超越语言,超越任何表征的层面。如果你去问一个小孩子,觉得信仰和科学有矛盾吗?或者你问一只狗,你觉得信仰和科学有矛盾吗?他还没有把自己放在这种二元化的思维语境里面,他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圣经里面讲人类的堕落,其中一个最早的社会化呈现,就是我们的语言开始分化。我们开始会讲很多不同的语言,开始去把东西分类。把它变成非黑即白,失去很多对于奥秘的包容。就像刚才讲的那种,当你遇到矛盾的时候,请你加上一个奥秘就ok了。语言其实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它就是一种二元分化的东西。


我还蛮乐观的,现在大家开始都会用一个量子物理的角度去理解信念的影响,宗教和科学到最后肯定还是会走到一起的,因为科学本来就是从宗教里面出来的,从这个土壤里面发展出来的。


这个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坚持 · 做自己




方曼:

你的每一段话,我都需要一个时间再嚼一嚼,这个好有意思,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是什么让你从宗教学走到心理咨询或者治疗这个领域来,做现在的工作和事情。


Hedy:

其实我只是本科正儿八经学了一点宗教学、比较文学。然后在神学院里面读了个硕士,闲暇时间自己会喜欢看这些书,做这些研究。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做广告,然后做记者。


讲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我是有过一段非常追求名与利的阶段,当然不是我现在不看重名利。那个时候做广告策划,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讨论,比如青少年最大的心理需求是什么?我这个产品怎么可以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后,我就开始感觉到,小时候心里那个声音就出来了,好像人类的问题不是靠一根鸡腿或者一根口红就可以解决。但是广告的确就是不断在告诉你这样的信息。包括后来去做媒体,也是很多的在这种真实和虚假之间游走的过程。


在耶鲁神学院关于印度宗教艺术的学术报告


后来我开始做心理学,去做宗教,都是对自己本性的臣服。


可能有些人听到我这样说,觉得我是在攻击做广告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适合,我真的不适合,因为我是在我生命母题上很较真的一个人。比如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宇宙的来源是什么?怎么可以解决人类的痛苦,就这种东西我是很较真的,所以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去承受,那些我觉得还不是那么彻底的答案。当我想到,我要去做口红广告的时候,就浑身不舒服。也是这种不舒服让我意识到,听到一个非常强烈,但又一直很微小的一个声音:


“你做心理咨询师未必会赚到很多钱,但是你会是你自己;你未必会很有名,但是你会是你自己;可能会很孤独很寂寞,因为很少人在做你想做的这个事情,但是你会是你自己。”


听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声音,也有过很多次所谓的走弯路后,才向自己这个声音臣服。Ok! 我愿意把自己交给生命,看看它会把我带到哪里去。


这样的一个过程,开始也真的是很偶然。如果我不来上海,也不会开始做这些事情。来了上海,在这边我的空间反而大很多,我身边有很多很好奇的人。我就可以在这边做很多的一些实验,做一些探索,也可以找到一些同路人,这也是开始做这个事情的一个原因。


讲到说内在最深的动力,好像还有一个,当我接受别人的爱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好像最自然的一个表达方式,就是把爱再分享出去。不是说我哪一天就决定了要去疗愈人类,而是因为我自己受过很多的疗愈,无论是来自于我治疗师的,还是来自于我的灵性导师的,还有来自于我的神的,介绍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不把这个东西分享出去,真的会憋死的,真的是那种感觉,分享出去我就好像松一口气了。


因为我容纳不了那么多的爱,我很喜欢一句话:


“Love cannot help but multiply itself。”


爱是没有办法不去不断的把自己放大,不断的去把自己去multiply……怎么说?是变得更多就像拷贝一样的,你看到好的东西,你就想把它拍下来去分享,好像我也是这个感觉,就自然想去分享。







苦乐 · 滋味




方曼:

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是有怎样的苦与乐呢?


Hedy:

你把这个苦放在前面很好。我在上海主要因为我老公是上海人,我自己也很享受中国的山水。中国的山水真的是不一样的,就感觉好像是一个不同种类的大自然,能量不一样整个感觉都不一样。小时候看过很多的一些中国山水画和艺术,再看大自然的视角也不一样,阅读到的历史内容也不一样。老实说像我这样的资历、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文化背景,如果我现在在美国的话,或者在欧洲的话,我是不会有那么多工作机会的。


尤其是在美国,很容易会因为我的文化背景,就会被归类到某一种类型的工作上面。比如说,我要去开一个工作坊,关于基督传统的灵修学,他们就会觉得你是中国人,这个东西不是应该我们来讲的吗?!


但是我每次讲中国山水画和灵性的关系,就会很多人过来听。我试过在美国开工作坊,总归是要跟孔子孟子老子沾点边,他们才觉得,这个才是你有资格讲的。


在国内就很不一样了,国内空间还蛮大。虽然还是会有一点点的某些方面限制,但是我们现在处于一个灵性觉醒的时代,当然全世界都在经历这个东西。


中国就像是欧美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运动一样,有一个普遍的灵性觉醒。物质已经差不多到了某个程度,大家开始在思考“我是谁”,眼睛开始向内看了。所以就可以作为觉醒过程的一个部分去见证去参与,并且去尽我一点点的力。


我是感觉非常荣幸的。


2021年深圳 · Hedy与文聪带领的身心戏剧青少年夏令营


同时也有很多苦,就像我们上次聊过的,现在这个行业还是蛮多内卷的,尤其是互联网行业开始大量的投钱进来之后,就会感觉很多的一些个人成长的东西,比如冥想,冥想它不是一个创口贴,不是说我今天难过了,然后我去贴一个冥想就做5分钟,然后我就好,明天又去继续打鸡血。


冥想是长期的过程,

会有很多失败是不舒服的。

去面对自己、去改变

也是不舒服的。


这个东西不好卖,去给大家宣传10年的长程冥想灵修团体,过程里面你会体验到很多的心酸和挫败,最后你会变得比今天更加的扎根,更加的清醒。可这个东西不能卖的,现在唯一能宣传的,就是说“冥想可以增加你的专注力,让你工作效益更好”。你可以把它卖给企业,让员工更加临在更有创意。


最后冥想都会被这种消费主义、工业化或商业文化吸进去,长成另外一个样子,快餐文化的另外一种呈现。


我之前看到有个学者,评论当代人的冥想说:


“当代人的冥想是灵性维度里的自拍文化The spiritual selfie,其实是在自拍,另外一种自恋的呈现。”


但冥想不是关于控制,冥想是关于放下;消费主义是关于控制的,好像说,我是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状态、身体状态的。


所以这个里面有很多的冲突,我也是身在其中。每一次做这种项目,写一个比较真实的文案,主办方就会改到体无完肤。


这个苦,我相信也是过程的一部分吧。





珍宝 · 尘土




方曼:

讲回来你的冥想课,我现在只听了前面小小的一部分。想问,在这么多修身的传统里面,你有系统跟随过哪一个宗教的传统或是修行的流派吗?你是如何来决定自己的修行方法呢?


Hedy:

我基本上就是待在自己的传统里面。我是基督徒,我是待在基督教的文化传统里面,去获得很多灵修的指引或者成长的框架。我会做一些基础练习,在我的信仰里面帮助我继续扎根的一些练习。


比如说现在美国流行的归心祈祷。就是Centering Prayer,它其实就是默祷、默想的一种形式。你不断的把你的注意力从想法感受,拉回到一个神圣的词语上面。比如说神、爱、和平及谦卑等。然后在基础练习之外,我也会学习心理学,很感恩心理学的一个部分。


我会根据我自己人格结构的需要,还有身体结构的一些需要,去做一些适合我成长阶段的冥想。


比如说,在我的人格结构里面,我是跨步容易往后翻的,很多时候我的呼吸节奏不是很调匀,我就会根据这些人格结构在我身体里面的呈现,去做一些动态冥想或者是适合我的瑜伽姿势。总体来说,就是不断探索一些东西,留下适合的继续练习。


方曼:

你似乎一直在寻找自己。包括哪些传统适合自己,你也只是去采用一些,你的身体、心灵或者你的发展需要的部分。


Hedy:

是的,所以自知,的确是成长的开始。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跟着这声音去探寻。


好像也是这份自知,让我现在还没有迷路迷得太厉害,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探索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挺混乱的。但是我好像就会一直想着我的那根线,很虚的线、很细的线。


抓着那个感觉,就是看着小鸟在修道院墙上那个画面的感觉。


这个是我灵魂的形状,是我的内核。我只要跟着这个去走,没有关系的,无论如何都会回家,只不过可能过程稍微复杂一点而已。


图片来自网络


方曼:

所以好像似乎有一类人,他就是需要有足够丰富的、可感的,甚至是有一点点分裂和拉扯的部分,他才能够成就更完整的自己。


Hedy:

是呀!我们上次聊天,你不是说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方曼:

刚才我们一路的对话,这种感受跟我之前一直对你的感受也是统一的。我会发现,你有非常敏锐的、非常深刻的洞察力部分。同时,你的洞察你的睿智里面又有非常深的悲悯。我不知道这个悲悯的部分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这种在你身上体现出来的同一的部分,它跟你整个一路走来的历程也好,学习也好,体验也好,它是怎样关联起来的。实际上,我会发现很多做这一行的人都是苦哈哈的,好像人生不经历一点那种地动山摇的苦,都没有办法去从事疗愈的行业。但是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轻松,在这个部分你是很乐活的,而且是很生动的一个存在。


Hedy:

谢谢你用那么美好的眼光看到我,也是一个很慷慨的眼光。当我能够去跟我相信的神、跟爱的源头去连接的时候,我是会呈现出你说的那些状态。但那个状态可能一个月有个一两天,或者有时候工作的时候会是那个状态。但生活里面更多时候也是在一个求生存的状态里面。你问是在学习里面或者什么经历里,可能帮助到我跟生命的源头去连上,我觉得是我的社群,我的社群一直帮助我保持清醒,而且这群人都不是做心理学的。


我的团体是我自己的灵性成长团体。作为团体的一份子在那边,他们都是一些很真实的人。可能平常我是不怎么会跟他们成为朋友,不是在一个圈子里面的,年纪也非常不一样。但是他们就经常会看到我一些假装的、膨胀的、虚假的部分。


就有很多这种都很真实对话,尤其是因为我自己人格结构的关系。


还有很多的原因,比如说在带工作坊或者是在个案里面,很多咨询师都会感觉到来访对你的一些理想化的投射,那个东西,当我跟我爱的源头连接的时候,是可以扛得住的。但是一旦自己能量稍微有点晃动,就开始相信投射了。你就开始觉得:我是一个完美的救世主,我是所有爱和智慧的源头。然后就死翘翘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所以我的团体真的可以帮助到我:人不会太飘,经常让我扎根,有时候趴到地上就看到,其实我也就只是这样子。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来自犹太传统的智慧故事,它说:


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口袋,一个口袋里面有一张纸条写着:你是无限宝贵的。另外一个口袋里纸条写着:你只是尘土。我们每个人如果真的想要有智慧的话,必须要一直带着这两个口袋在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待在现在传统里面的原因。我信仰的传统是充满矛盾的,比如说人怎么可能同时宝贵又渺小,或者说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良善又有邪恶呢?好像这些矛盾帮助我在现实中扎根一些点,当我往其中一个方向偏的时候,把我往另外一个方向拉回来,我觉得矛盾是需要的,在任何的、完整的信念体系哲学体系里面,只要有矛盾,你才可以帮助一个人在任何的情况下,都可以把他调到中间来。


好像我也是一直的,在这种我是尘土,同时我又是宝贝的这样的一个东西里面,去找到我的稳态、动态平衡的感觉。


在我的传统里面,

很强调说要去臣服,

就是向爱去臣服,向成长去臣服。


在很多很苦的时候,也可以帮助我看到:太好了,又有一个可以向爱臣服的机会,又可以去成长。就这一个又有机会可以去成长的信念,让我可以稍微多一点点的喜悦,而不是说整天都在哭,不然的话这还真的挺苦的。






你正在寻找的 · 也在寻找你




方曼:

我想帮大家问一个问题。从你的体验来看,如何去找到合适自己心灵的指引者或者陪伴者。


Hedy:

这个问题好有趣。今天就有人问过我类似的一个问题。他说,你怎么可以找到自己的心理咨询师?我就想起鲁米的一句话


你正在寻找的,也在寻找你。


所以这个其实不是我在寻找的一个过程。因为如果说是我自己在寻找,好像我就是所有东西的起因,好像我的意愿,我的意志力,我自己内在的东西就是我唯一的一个动力,唯一的线索和指引。


但是我体验到,往往这些智者就像是英雄之旅里面的智者,他们会来找你的。我的确没怎么想过怎么去找,其实就是他们找我的。所以,可能在这个里面,也是一份内心的耐心、信任和等待。


我们每个人看某个成长阶段,需要的挑战时需要的帮助也会同时出现的,就像哈利波特里面一样,每次他需要指引的时候,邓普利多都会给他一个他需要的东西。


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真的不知道,比如说我大学的时候,我以为我需要的是一些可能比较受欢迎的朋友,这样子我也可以受欢迎。


但是其实我需要的是很多人际关系上的受伤和失望。因为有了这个东西,我才会遇到一些真正的朋友,那些人才成为我生命中的智者。


所以我是感觉还真的没有办法找,就是一个自然而然发生的过程。


 在耶鲁圣乐学院的两年一直在探索"interdiscipline"





祝福 · 未来




方曼:

我们的访谈也慢慢的进入尾声了,最后我想问,如果想象未来的场景,你会在哪里,跟什么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情?


Hedy:

真的不知道。10年前,我不会想到我今天会在上海,在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未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作为现在的我,能够去知道可能或者有些这样幻想的,是希望有机会到一些不同的、比较古老的文化里面,去体验他们的宗教文化、宗教传统。


比如说,之前在希腊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还想再待多一点。因为我对东正教是很感兴趣,他们的灵修非常有意思。还有印度、埃及,就是北非那边,也有不同版本的基督教,也是非常有意思。什么时候再到沙漠里面的一些修道院里面待一阵子,我很想回归一个可以在地面去体验信仰的真实机会。


过去几年花了太多时间在看书,我感觉要像圣奥古斯丁讲的:“close the book!”就是把书合起来,走出去、走到世界里面去。这个是我将来想做的事情。当然个人生活中,也是想可以快点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孩子等等。


然后也会想开始做一些心理学和灵修学之间的对话。很多人已经在做这样的东西。比如说,用荣格的一些东西去把这两个串起来,但是在国内还是比较少的,所以这个也是我可能会想走的一个方向。工作层面是这样的。


方曼:说得我心潮澎湃,有好多话我们可以未来再慢慢讲。


Hedy: 对,我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方曼:好,最后请用一句话来结束我们今天的访谈。


Hedy:


还是想分享鲁米的那句话:

你正在寻找的,也在寻找你。


祝福我们无论在找什么,

都可以早日被它找到。


欢迎关注文聪本周在上海举办的戏剧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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