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朝鲜半岛盛产刺客 这是他们民族性格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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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4月29日，我在金海山家中与尹奉吉君共进了最后一餐，我静静地观察尹君的神色，他像农夫准备下田去干活似的，神情泰然自若。
金海山君看到尹君那样沉着而又勇敢，就小声地对我说：
“现在上海有许多为民族争光的事要做，像尹君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派他到别处去呢？”
“工作让能干的人去做不好吗？我们等一会看尹君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吧。”
我含含糊糊地这样回答着。
吃完饭时钟敲了七下，尹君解下自己的表给我说：
“这块表是昨天宣誓后，照着先生的话花六块钱买来的，而先生的表只值两元，我们换换吧！再过一小时，这块表对我也没用了！”
为了留作纪念，于是就互换了。在乘汽车去会场时，尹君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我，我问他：
“为什么不带点钱呢？”
尹君说：
“给过车钱还可以剩下五六元。”
此时汽车发动了，我喉咙一哽，说道：
“日后黄泉之下再见吧！”
尹君把头伸出车外，向我点头告别，汽车发出巨响，载着顶天立地的英雄尹奉吉君向虹口公园奔驰而去。

这是韩国独立元勋金九先生在自传《白凡逸志》中，讲述他送别义士尹奉吉去虹口公园刺杀日本侵略军重要人物的情形，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到太史公笔下燕太子丹易水送别荆轲那一幕？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尹奉吉行刺前的宣誓照

这尹奉吉和两千多年前的荆轲，形象是何等的相似。近现代以来，与中国唇齿相依的朝鲜半岛盛产刺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刺客其实是一个很古老的现象，而且不乏正面的形象。太史公《刺客列传》，包括荆轲、聂政、豫让、专诸，曹沫。但是到了近现代，比较文明的、讲规则的大国就比较少使用刺客，觉得这种手段不光彩。

但是对于一些力量不足以和大的政治势力正面对抗的某些团体或另类国家，派刺客暗杀重要敌人，仍然是一种选项。派刺客暗杀，是政治斗争中一种剑走偏锋的方式。

1932年，韩国的金九正在中国上海，任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负责人。他曾到南京拜见蒋介石先生。金九当面希望中国政府支持他，出钱让他训练刺客，去刺杀中韩两国的共同敌人——日本的重要人物。

蒋介石却不赞成这样做，说你把一个天皇刺杀了，还会有一个新天皇，你把一个日本大将刺杀了，还会有一个新大将，我们要培养军事人才，要训练部队跟他打。这就是一个大国领导人的视野以及一个大国的自信。尽管中国当时的经济和军事势力比日本弱得多，但毕竟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与亡国二十多年的韩国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早年的蒋介石也当过刺客，他在陈其美的策划下刺杀了浙江同乡陶成章。有人说这是蒋介石的投名状。

对于韩国来说，一直夹在三个大国，即中国、俄罗斯、日本之间，它有着漫长的屈辱史，近现代以来，长期被日本统治，很难像中国那样训练自己的部队光复国土，因此爱国志士和团体容易在近乎绝望的时期，采取刺杀的方式来表达是可以理解的选择。

提起现代朝鲜半岛近世以来的刺客史，当从安重根开始。

安重根是韩国一个“两班”贵族的后代，父亲是进士，和金九是黄海道海州同乡，金九年轻时和安家有过亲密的来往。甲午战争后，日本一步步吞并韩国，亡国之祸就在眼前。安重根决定刺杀侵略韩国的罪魁祸首、做过韩国统监的伊藤博文。

1909年10月，安重根得知伊藤博文将访问哈尔滨后，于当月22日到达哈尔滨，组成一支“别动队”，等待伊藤博文的到来。但他从报纸上弄清楚伊藤博文的形成后，决定行动。

1909年10月26日一大早，安重根换上了西服外套，戴上鸭舌帽，枪放在右兜。上午7时，安重根坐马车来到哈尔滨站。俄国官兵虽然戒备很严，可因为日本驻哈尔滨总领事川上告诉俄方，只对欧洲人、中国人看通行证，日本人则一律放行。在俄国人眼里，安重根外貌装束与日本人一样，于是安重根顺利进入警戒圈内。

9时30分，检阅完日方仪仗队后，科科夫佐夫和伊藤等人往回走，距安重根5米左右，安重根抽出手枪，向伊藤射出了三发子弹。安重根怕打错了人，又向跟随伊藤的几个日本人开了四枪，然后抛掉手枪，用俄语高呼三声韩国万岁，然后从容被捕。伊藤博文因为重伤，于上午10时死翘翘。

被捕的安重根被日本处死在旅顺的监狱中。安重根曾在法庭上写下了“天地翻覆，义士慨叹；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他的刺杀鼓舞了不愿当亡国奴的韩国人，但确实改变不了历史进程。

 1932年4月29日，尹奉吉在上海虹口公园，用炸弹刺杀日本重要军政人物，基本上是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翻版。那一天是日本昭和天皇的生日，所谓的“天长节”，日本军队、外交官和侨民代表在虹口公园庆贺“淞沪之战的胜利”。尹凤吉被金九招募，在中国人王亚樵的帮助下，找军工厂制造了外形像日本便当盒和水壶的炸弹。尹义士走近前台投掷炸弹，日本侨民的民团长河端贞次当场丧命，陆军大将白川义则重伤而死，驻中国大使重光葵断了一条腿。重光葵后来做了日本外相，“二战”结束后拖着残腿在美国密苏里号军舰上签订投降书。

刺杀这个武器用多了容易上瘾。韩国是个弱小的民族，没法组织足够的武装力量跟日本干，刺杀是他们不屈不挠抗日的重要表达方式。可到了后来，他们在解决内部争端时，也往往用这个刺杀的这个工具。

以金九为例，他组织刺杀了日本大将，可他又被内部的政敌刺杀。当韩国流亡政府成员在中国南京被日本军队侵占后，来到长沙，他被内部某政敌指示人刺杀，抬到湘雅医院，医生都说没救了。蒋介石一天给湖南省主席张治中三次电报，要求不惜代价抢救金九，这才得以活命。二战结束后，韩国从日本统治下获得独立，金九回到了首尔，却被另一股政治势力刺杀。

韩国总统朴槿惠的父亲——朴正熙也经历过几次刺杀。1968年1月，朝鲜派出敢死队，越过三八线潜入到首尔，已经靠近总统府青瓦台被发现，刺杀失败，敢死队的人或被击毙或自杀；1974年，朝鲜再次派刺客暗杀他，他安然无恙，其妻子陆英修却被杀死。——逃过了朝鲜刺客暗杀的朴正熙，终究没能逃过自己人的暗杀。1979年10月26日，他被自己政府的情报局长金载圭开枪杀死。。情报局长刺杀总统，这真没法防备。

▲朴正熙遇刺后，女儿朴槿惠在父亲葬礼上

1983年韩国总统全斗焕去缅甸访问时差点丧命。这一年10月9日全斗焕将到缅甸独立运动的奠基人昂山将军的纪念堂献花圈，得到消息的朝鲜方面派特工在纪念堂内安装遥控炸弹。炸弹在全斗焕抵达前爆炸，而先期抵达的韩国官员共17人死亡，其中包括4名内阁部长。——这次幸亏缅甸不靠谱的外交官。缅甸外交部部长去全斗焕下榻的宾馆迎接贵宾时，竟然迟到了，于是全斗焕的行程比原计划推迟，他的专车还没到目的地，炸弹响了。为此缅甸和朝鲜断绝了外交关系。

对刺杀行为，我们要用历史的角度来看待它，它往往是不得已而用之，其作用有限。韩国独立过程中那么多刺客，并没有让大韩民国独立，只是出了一口气，表达出一种不愿意做亡国奴的气节，最终韩国的独立还是得力于盟国战胜了法西斯“轴心国”。

而且刺杀这个手段一旦滥用，后遗症非常大，往往是“可怜剃头者，人亦剃其头”。金九的儿子金信，后来担任过韩国空军总长、交通部长，他在回忆录中说：

暗杀我父亲的暴徒叫安斗熙，他只被短暂地关押后便逍遥法外，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一年内军衔连续晋升两级，这就足以说明他的主子是谁。但安斗熙活得太艰难，成为人人唾骂的恶人，经常有人找到安斗熙痛打一顿，然后扔下点钱让他治伤；他的家人也蒙受羞辱，走到哪里都成为不受欢迎的人。1993年，韩国国会重新调查金九遇刺一案，安斗熙被人抬着出来接受询问，他招供是受人指使的。

有人认为，指使自杀金九的是李承晚，因为德高望重，劳苦功盖的金九是李承晚最大的竞争对手，他只能肉体上消灭政敌。

从韩国的金九到朴正熙，也包括刚刚被刺杀的朝鲜最高领导人的长兄金正男，他们都是遇刺身亡。这或许是韩人的民族性格及朝鲜半岛近现代政治复杂性的某种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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