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打人为啥引发群众「猜猜看」？
航天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张陶殴打他人的事情在网上曝光后，已过去了五天，我一直想评论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原因乃是满屏多为批评、愤怒等情绪性表达，却没有对案件发生的前因后果以及过程做中立而详细的报道。网传的举报信及一封航天控股的“情况说明”，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同一件事的叙述差别甚大。一些自媒体煞有介事地透露事件的蹊跷之处，自然更不能让人相信，《财经》杂志直呼“殴打院士事件”陷入罗生门。基本事实不清，论者只能是盲人摸象。
今天早上起来，看到了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的通告：“6月12日，王某年（男，54岁）到朝阳公安分局奥运村派出所报案，称6月6日其和吴某蓉（女，85岁）在朝阳区某小区被他人殴打。7月5日，朝阳公安分局已依法对张某刑事拘留。”据通告描述：“经公安机关查实：6月6日19时许，张某与王某年、吴某蓉等人在某餐厅共同就餐，期间张某、王某年酒后发生口角。22时许，张某和其同事分别将吴某蓉、王某年送往位于朝阳区的某小区。22时40分许，张某和王某年再次发生口角，后在王某年住所单元楼道和电梯内，张某多次踢踹殴打王某年。期间，吴某蓉在劝阻过程中因被张某拉拽、碰撞，两次倒地。23时18分许，张某被同事劝开，王某年、吴某蓉上楼回家。后吴某蓉因身体不适拨打120，张某陪同吴某蓉前往医院诊治，王某年在家休息。”伤害的后果是，王晋年是“轻伤二级”，吴美蓉因为还在住院，司法鉴定待其出院后进行。公安部门的通告，算是对基本事实做了确认。
从案件本身来说，这是一件简单的殴打致伤案，可一经披露，引起了公众广泛的关注，引发海啸般的舆情。原因何在？我以为最重要的原因是，此案虽然后果不是很严重，但性质恶劣，特别是当事双方的身份，使公众更是怒潮难平。
这个案件发生时，物业的监控将整个殴打过程拍摄下来——幸亏监控没坏。视频中张陶对王晋年进行了长时间殴打，并拉拽、碰撞劝架的吴美蓉，致其两次倒地。有音像资料为证，打人者无法抵赖。这事曝光时，不少文章都冠以“院士被殴打”的标题，从传播规律来说，确实更吸引眼球，致使传播更快、更广。后来有网友特别指出，吴、王二人并不是寻常所说的“院士”——即中国科学院院士和中国工程院院士，而是国际宇航科学院（英文简称“IAA”）院士。但即便吴、王两位教授不是中国两院院士，他们也是颇有成就的科技工作者，吴美蓉更是业内公认的老科学家。就算他们不是教授、科学家，只是清洁工或退休工人，就可以如此对他们施暴？强调王、吴二教授不是中国两院院士，隐含的逻辑是：打人者的罪错和被打者的社会地位成正比，这是等级社会的思维。
打人者张陶的身份也是引发舆情迅速发酵的一大原因。航天控股是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授权的投资管理主体、资本运作和战略合作的平台，管理资金规模2240亿元。张陶曾担任过航天科技集团计划经营部经济技术合作贸易处处长、香港航天科技国际集团有限公司规划开发部总经理、香港航天科技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执行董事、航天科技集团经营投资部副部长等重要职务，本人有博士学位。掌管这么重要的一家国企的高级管理人员，怎么其行径和电影里的“古惑仔”差不多呢？有网友说，“古惑仔”对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也不会像张陶那样狠。公众自然会联想，这人平时工作时会是怎样的一个“霸道总裁”呀？掌管两千多亿元的国企，是如何让这样一位作风犹如“呆霸王”薛蟠的人担任一把手？新华社今年2月曾刊登评论《“一把手”变“一霸手”，警示对权力的监督不能失效》，张陶在行使职权时是不是“一霸手”呢？对他能实行有效监督么？
令公众尤其难以理解的是，这案件发生在6月6日，被打的王晋年12日报案，但波澜不惊，张陶继续待在航天控股一把手的位置上，照常工作。直至网传来自王晋年的举报信发到网上，形成重大舆论压力，7月4日，航天控股的上级公司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才发布通报，宣布张陶暂停履职、配合调查。此前的近一个月，集团公司对下属公司的一把手殴打他人的恶劣行径竟然不闻不问，是信息阻隔还是其他原因？公安部门对张陶进行刑拘的决定，亦是在舆情发酵后作出。如果没有网络曝光和舆论的压力，是不是张陶依然“好官自为之”？
一件过程并不复杂、伤害后果也不严重的案件，连续几天成为网络热点，这反映出普罗大众的集体焦虑：即对真相和公正的渴求而导致的焦虑。
当今信息发达，遍地摄像头，在公共场所里长时间殴打他人的事件，被瞒住一个月，举报信上网后，整个事件依然迷雾重重，坊间有各种传言，但至今没能看到权威媒体的调查报道。这种反常现象是如何形成的？许多人因此猜测打人者的社会背景，这符合中国人的社会认知和生活经验。张陶1964年出生，19岁参加工作，毕业于西安一所211大学。他这个年龄不用下乡插队，工龄从19岁算起最大的可能是入伍。有人分析他应该是在地方没考上大学，然后去当兵，再从部队去西安那所重点大学读书。他后来进入了央企序列排第二的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在集团内各重要岗位工作，该升职的时候升职，该去境外历练的时候被派驻香港。再加上他敢借着酒劲打人的霸道范儿，不明真相的群众不能不对其家庭背景做种种猜测。
公正要建立在真相的基础之上。一个广受关注的公共事件，如果没有给出让人信服的真相，就很难让人相信事情处理会是公正的。我认为，这一事件的经过，包括张陶和王晋年到底为何起争执，是网传举报信中所言张陶求王晋年推荐参选IAA院士未获满意答复而恼怒动粗，还是网传“情况说明”中所言王晋年辱骂国家和航天惹火了张陶，应该调查清楚。张陶的社会背景，也应呈现出真相来。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信息，这恰恰是反映公众焦虑的关节点。云南“孙小果案件”爆出后，对其家族背景，公众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后来当地有关部门配合媒体，拿出一份详实的调查报道，澄清了事实，流言也随之消散。
张陶被刑拘，不少人为之欢呼。我以为这还远远不够，整个事件各方面的信息应该得到不被遮蔽的披露。后续的纪检、行政、司法层面的调查和处理情况，值得公众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