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发帖举报公安局长欲劫夺养殖场，三个月后因涉土地犯罪被抓

作者 ｜ 陆炎

2024年1月5日，湖南省永州市道县65岁农妇孙小萍被当地警方刑拘，涉嫌罪名是“非法占用农用地罪”。

孙小萍被抓，与她在村里租赁土地搞水产养殖有关。警方称，孙小萍在未取得合法用地审批手续情况下，擅自占用耕地、挖塘养鱼，损毁基本农田11.98亩。

因涉土地犯罪被抓的农妇孙小萍

在被抓前三个月，孙小萍曾在网络发帖，称涉案土地系荒塘及滩涂，并无一分粮田。她还实名举报“村干部勾结道县森林公安局长，欲夺我的水产养殖场”。

道县警方则回应称，孙小萍所举报事项基本不属实，警方会依法依规、客观公正进行调查核实，“不会发生偏听偏信的事情。”

孙小萍亲属认为，孙小萍举报了道县警方的领导人员三个月后就被抓，“似有打击报复之嫌。为了司法公正，强烈呼吁道县警方进行回避。”

01 农妇回乡办养殖场被指犯罪

今年65岁的孙小萍，是湖南省永州市道县白马渡村人。

根据孙小萍之子吴耀都介绍，其父母多年来在洞庭湖区、广东等地养殖水产品，积累了一定经验；2005年，经当地村镇干部邀请，他们回到白马渡村，开办了水产养殖场。

“为了引进外资，综合利用本村开发堤坝的资源……”2005年10月，白马渡村委会与孙小萍前夫吴荣三签订了《白马渡村开发堤坝经营权出租协议》。

协议约定出租范围为170水位以内荒塘，镇政府盖章见证

该份《出租协议》内容显示，出租的范围为“东至漕曹坝脚下，南至小里洞本村原辖土地，西至白马大道，北至电站脚下，双牌水库170米水位以内的荒塘面积（不包括责任田）”。

《出租协议》还约定，在承包期和承包范围内，在不影响城镇建设规划的前提下，可任意建设施工、生产经营，村委会和群众不得干涉。

“兴建多个精养鱼池，实行高科技立体养殖，培植风景，逐步建成建好钓鱼山庄，建造宾馆，总投资不得低于100万元。”上述协议约定，承包年限为60年。

2019年，吴荣三与孙小萍离婚后，将养殖场经营使用权交给了孙小萍及儿子。

根据孙小萍在网络发布的帖子，2020年春季洪水期，鱼塘跑失了几十万条鱼，损失惨重；为了增加抗洪水灾害的能力，她对鱼塘进行了清淤、增高堤坝。

此举成了孙小萍被指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罪”的犯罪事实。她被指占用了11.98亩“基本农田”。

孙小萍已于1月12日被批捕

2021年12月2日，道县警方对该案立案侦查；两年多后的2024年1月5日，孙小萍被刑事拘留。

02 发帖举报公安局长欲劫夺养殖场

“他们非说那块鱼塘是基本农田，但实际上就是一块荒滩，几十年了都没人耕种，一到洪水期就被淹。别说种农作物，就是养鱼都会跑个精光。”对警方指称其母亲“占用基本农田”的说法，吴耀都感到无法理解。

吴耀都说，涉案鱼塘所占用的土地并非“基本农田”，退一万步讲，哪怕涉案土地的土地性质确系“基本农田”，也已经数十年无人耕种，自包产到户以来，就没有分配给村民。

吴耀都称，涉案“基本农田”被纳入小微湿地项目

吴耀都还介绍，事实上，他们所租赁的土地，早被纳入了道县林业局“白马渡小微湿地”保护与建设项目；涉案争议鱼塘完工后，道县林业局还在加高、新修的堤坝上，种植了诸多花木。

“我不太懂，一块土地能被认定既是‘基本农田’、又是‘小微湿地’吗？”吴耀都说。

2023年9月17日，孙小萍在网络问政平台发帖，实名举报“白马渡村干部勾结道县森林分局局长，欲夺我的水产养殖场”。

孙小萍网络发帖内容

孙小萍在举报帖中说，在做好水产养殖场的所有设施后，道县森林分局局长李某某多次通过第三人“传话”，要她就“挖了粮田一事去自首”。

“我反复说明，只要查看双牌水库明确的170水位的概念以及航拍图，就足以查清事实。可李某某还在不断地传话，意思是‘不管我们有没有问题，反正他们总能搞出我们的问题’！”孙小萍写道。

孙小萍称，道县森林公安局的警察也来调查过，“我们也提交了证据。他们也明明知道我们完全是在170水淹区之内养鱼、修堤坝，根本没有涉及到粮田，但还是要求我去‘自首’。”

孙小萍称，涉案土地系170水位线下水淹区，绝非粮田

“我是当年村镇两级招商回来搞养殖，怎么就成‘挖了粮田’？而真正的原因是现任村干部吴某某为了霸占我的养殖场，勾结森林公安负责人李某某以达到侵占的目的。从早年的卫星图，及相关部门提供的证据也可以看出，我的养殖场没占半点良田。”孙小萍写道。

03 警方称举报内容基本不实

孙小萍发帖数日后，2023年9月22日，道县公安局在问政平台公开答复称，孙小萍反映的问题，与该局正在侦办的“白马渡村耕地被非法占用案”有关。

道县公安局称，2021年11月28日，道县自然资源局向该局移交“孙某萍等人违法占用土地案”案件，反映2020年9月孙某萍等人在未取得合法用地审批手续情况下，擅自在白马渡村占用耕地开挖鱼塘，占用基本农田面积11.98亩，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罪。

该局经审查后，于2021年12月2日立案侦查，“2020年9月至2021年1月，孙某萍在未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雇请挖掘机在‘大丘里’进行开挖、整理成6口鱼塘。”

道县警方的回复内容

警方称，经道县自然资源局、道县农业农村局出具《湖南省耕地质量损毁鉴定报告》，白马渡村“挖塘养鱼”涉及面积85.9亩，其中损毁基本农田面积11.98亩，造成耕作层和犁底层完全破坏，田间基础设施全部遭到损毁，排灌功能丧失，耕地质量损毁程度为特别严重。

关于孙小萍网帖所称的“村干部勾结道县森林分局局长李某某欲夺我的水产养殖场”“李某某不经调查核实、无视证据竟让我投案‘自首’，并多次通过第三人‘传话’，就‘挖了粮田一事去自首’”“所挖水塘没有占用一分粮田”等问题，道县公安局答复称，基本不属实。

道县警方称，依法查处非法占用农用地涉嫌犯罪案件是公安机关的职责；李某某作为县森林公安局的局长，带队办案系履行工作职责，他与村干部只是工作交道，没有任何交情，不存在与村干部勾结夺其水产养殖场的事情。

道县警方还表示，孙小萍举报称李某某“劝其自首”，属实。

孙小萍兴建的鱼塘

警方说，县森林公安局开展补证工作时，孙小萍及家人托关系人打电话给李某某，要求其从轻处理此案，李某某通过关系人转达孙小萍，如果自己占用了农田挖水塘就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力争宽大处理，如果没有占用农田挖水塘，就不必来投案自首。

道县警方在答复中表示，关于孙小萍提供的材料和反映的问题，县森林公安局均会依法依规、客观公正地进行调查核实，不会发生偏听偏信的事情。

04 农妇家属呼吁异地办案

“只要看看航拍图，到村里问问老人，就可以迅速判断涉案土地不可能是基本农田。”吴耀都说，因此，警方称其母涉嫌“破坏基本农田”“非法占用农用地”没有事实依据。

一份道县自然资源局向上级单位的“汇报材料”也称，2018年全国启动第三次国土调查，涉案地块在“三调”和“三区三线”数据库中土地利用现状地类为坑塘水面。

更早之前的1953年，相关部门制作的《双牌水库调查报告》也指出，水库正常水位为170米，大面积土地受洪水影响……双牌水库在峡谷以上两岸地势开阔，因而水淹不深，是良好的天然养鱼场。

七十年前，相关部门就指出，当地应利用宽阔水面从事水产养殖。

1953年制作的《双牌水库调查报告》

吴耀都说，他万万想不到，在租赁的荒滩挖鱼塘，会与“刑事犯罪”联系在一起；母亲因之被羁押，令为人子的他焦灼、痛苦。

“我们从来没意识到，几十年没人耕种过的荒滩，会是主管部门眼中的基本农田。”吴耀都说，其母并非有意违法犯罪，也并无社会危险性，加之其母已经65岁，希望道县警方综合考虑多重因素，变更强制措施。

吴耀都还说，母亲被抓前三个月，曾公开发帖举报道县公安局的领导；为了保障公平公正，作为本案侦查机关的道县警方应予回避。

刑事诉讼法第二十九条规定，审判人员、检察人员、侦查人员有“本人或者他的近亲属和本案有利害关系的”“与本案当事人有其他关系，可能影响公正处理案件的”等情形的，应当自行回避，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也有权要求他们回避。

吴耀都呼吁，上级公安机关对该案指定管辖，由异地公安办理，避免道县警方给人落下“用刑事手段打压举报人”的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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