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事务》专题研讨：美国需要“战略撤退”吗？
法意导言
《外交事务》新一期刊发系列文章，讨论美国是否进行战略撤退文章。本次选取其中两篇文章，从不同角度对该问题进行了分析。哥伦比亚大学阿诺德•萨尔茨曼战争与和平研究中心的教授斯蒂芬•沃尔塞姆（Stephen Wertheim）认为美国并没有妥善利用冷战结束后重塑世界秩序的机会，反而凭借武力四处树敌，在应对国际社会共同挑战和解决美国国内社会问题两个方面泛善可陈。美国对霸权的痴迷不仅使其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也腐蚀了美国自身的政治制度。
托马斯•莱特认为，美国不加选择的收缩将会威胁美国和全球的安全，同时也使得美国在与中国的竞争中失去优势。作者指出，美国应该采取一种选择性的收缩，减少在中东的投入，但是在欧洲和亚洲的部署则不能撤出。本文不代表公众号立场，摘编以供参考。
霸权的代价：为何美国不应当主宰世界
作者：斯蒂芬•沃尔塞姆
摘编：段阳蕃
冷战后美国：
破坏全球秩序而非提供公共产品
苏联崩溃之后，美国在世界上的霸权地位如日中天。美国本可以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建立各类国际组织和法律来促进世界和平，本可以集中力量应对迫在眉睫的挑战——气候变化和缺乏监管的财富集中问题。
但美国选择了相反的道路。它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世界秩序的破坏者，痴迷于军事力量的绝对优势。21世纪以来，美国相继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发动了三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摧毁了有助于稳定世界的法律和制度，却并没有让美国变得更加安全。
当美国将其主要资源投入军事力量后，其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能力也随之被削弱了。第一大问题是气候变化。1990年，美国以仅占世界4%的人口排放了世界20%的温室气体，虽然中国的排放量后来超过了美国，但美国的人均排放量仍然是中国的两倍。美国领导人要么否认问题的存在，要么采取一些远远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措施。第二个问题是经济增长的成果并没有惠及大多数人。自1990年以来绝对贫困的确显著下降了，但其中的大多数进步发生在中国和印度。在同一时期，世界最富裕的百分之一的人所占有的财富稳步攀升，50%的底层人口的收入增长却停滞了，因此导致民粹主义近年来的反噬。目前美国全球GDP中有大约11.5%集中在海外，脱离税收监管。实行资本优先政策的美国总统显然对这一局面难辞其咎。
特朗普的作用：
强化霸权战略但未取得政治经济利益
特朗普总统经常将自己描述为一个与美国近年来的外交政策进行决裂的人，但实际上他是在强化美国的后冷战政策：扩大军事支出以维持军事霸权，对地球气候和普通民众毫不在意。特朗普之所以当选恰恰是因为他自诩要复兴美国。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正确的。
许多研究者倾向于把美国称作“自由主义霸权”，但霸权的成分实际上远多于自由主义成分。美国政府近三十年来一直在不折不扣地执行五角大楼在1992年制定的战略：保持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压制盟国和竞争对手。美国从此陷入了一个怪圈：维持军事霸权会创造出更多敌人和反对者，他们又反过来使得维持军事霸权变得更加危险。霸权战略也并没有带来相应的政治经济收益。美国军队排放的温室气体超过了丹麦、挪威等工业化国家的总和，树立不必要的敌人（如伊朗）削弱了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长期的巨额国防预算无法提供更多工作岗位，还攫取了本应投入到教育、医疗、基础设施、清洁能源等领域的资源。冷战时期的对抗一定程度上团结了美国国内不同的政治势力，后冷战时代的美国树敌无数，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结果。特朗普利用人们对外国人的仇恨将自己推上总统宝座，加深了美国社会的裂痕。
愚蠢的收缩，
为什么美国不能从世界撤退
作者：托马斯•莱特
摘编：卓增华
七十年来，美国两党就美国的全球角色一直能够达成共识，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都支持和其他国家的同盟体系，部队的海外布置，相对开放的国际经济，以及自由、人权和民主原则。但是今天，这种共识已经破裂。特朗普对美国同盟的有效性及其布置在欧洲、亚洲和中东的军事力量提出了质疑。以外交接触和军事克制为中心的全球紧缩战略正在崛起为新的战略替代方案。然而，这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解散美国同盟并结束美军在海外前线的存在将带来一系列威胁。
|收缩战略的回归
支持收缩战略的观点认为美国在与本国国家利益关系不大的海外过度扩张，因此美国必须采取两个步骤来改变。首先是收缩：退出美国许多现有承诺的行动，例如正在进行的中东军事干预以及欧洲和亚洲的单方面联盟。其次是克制：更加狭隘地界定美国利益，在战争行动上更加克制，并更多地依赖外交，经济和政治工具。在中国问题上，有些学者，例如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主张，即使美国在亚洲其他地区裁军，它也必须遏制中国的威胁，而其他学者如波森（Posen），则认为中国的邻国完全有能力胜任这项工作。
|战略收缩带来的危机
收缩的支持者有一个共同的主张：如果美国大大减少其在全球的军事足迹和安全承诺，美国将会更好。但是这是一个错误的承诺。
首先，美国从欧洲或者亚洲撤军有可能鼓舞该地区大国，使这些区域的安全竞争恶化。在东亚，美国的撤军将迫使日本提高其防御能力并改变其宪法，以使其能够独自与中国竞争，从而加剧与韩国的关系紧张。
其次，收缩可能带来核扩散问题。一些不再受美国保护的盟国将发展自己的核武器，核材料可能最终落入恐怖分子之手，而且更容易发生核事故。
第三，收缩会加剧民族主义和仇外心理（xenophobia）。在欧洲，美国的撤军将使一些极右翼组织发展起来，破坏那里的民主。而且许多右翼民族主义者将欢迎中国和俄罗斯的势力。
第四个问题涉及全球收缩后的区域稳定。世界将形成势力范围体系（spheres-of- influence system），在这种体系中，中国和俄罗斯统治着它们的邻国。虽然美国目前的对华政策正在奏效，但如果从台湾中撤出支持，两岸关系将陷入混乱。让地区大国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的想法具有一种帝国主义的特征，与现代主权和国际法原则背道而驰。
收缩的第五个问题是缺乏国内支持。
|中国的挑战
收缩在冷战后的任何时候都存在，但是美国正与中国进行系统性竞争，这一战略尤其不适用于当前。美国的同盟制度还帮助其他国家在中国影响下保持和加强其民主制度。在这种意识形态竞争的时刻，全球收缩战略是将胜利让给中国等国家。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其他国家永远无法与中国抗争。而且随着美国国防预算的急剧下降，美国在新技术方面将落伍，会给中国带来了新的优势。
|美国应采取选择性收缩战略
认识到它面临的新情况，美国可以有选择地采取紧缩措施，如结束对阿富汗战争的参与，限制在中东的军事参与等。全球收缩的愚蠢之处在于无法区分美国在中东的介入与在欧洲和亚洲的介入。以中东为全球撤军的理由忽略了美国在欧洲和亚洲有明确的目标，强大的合作伙伴和共同的利益。美国应继续在全球事务中扮演领导角色，但是应该更具选择性。
摘编原文：
Stephen Wertheim, The Price of Primacy: Why America Shouldn’t Dominate the World,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20.
Thomas Wright, The Folly of Retrenchment: Why America Can’t Withdraw From the World，Foreign Affairs，March/April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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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Luna 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