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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医疗界四大“天团”|齐鲁医院:战场上,“天团”也需联合

马肃平 健言 2020-10-20
最开始我们只用对讲机,从隔离病房里获取的信息太少。第四天配了手机,视频连线问病人,哪里不舒服?看病讲究身临其境,不能光凭想象,必须看到病人是否吸氧、精神状态如何。
齐鲁医疗队接管病区后,至今只走了一位88岁的老人。他老伴去世了,他拒绝治疗,不吃不喝。我们每天都劝他,用了镇静剂,打了营养药,但他只要清醒过来就一把拽掉,最后多脏器衰竭去世了。
有人说,有两种医生都算“好医生”:一种是自己能把病看好的;第二种是你知道谁能把病治好,第二点特别重要。其实这里的每支医疗队“天团”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们要联合,借鉴其它医疗队的经验。


医疗队队员在看患者的CT片。(梁淑怡制图/图)

南方周末记者  马肃平 
责任编辑   曹海东

“我俩都不会玩抖音,都不知道这段视频是怎么火的。”2月7日,齐鲁医院第四批援鄂医疗队队长李玉带领130名队员到达武汉天河机场。一箱箱医疗物资刚搬下飞机,大伙儿正考虑怎么带走,远远看见一支身着紫红色队服的医疗队迎面走来。
两支队伍越走越近,隔着数十米宽的廊道,一位男护士吼了一嗓子:“你们是哪家医院的?”
“我们是华西医院的!”
“我们是齐鲁医院的,加油!”
齐鲁医院的一位医生用手机拍下了“山川相遇”的瞬间,上传到了抖音,几十秒的视频一夜间点击上亿。第二天,点燃网友的“王炸组合”再次碰面。这一回不是在机场,而是在共同的“战场”——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
3月2日,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了齐鲁医院第四批援鄂医疗队队长、呼吸科副主任李玉和副队长、肾脏科主任胡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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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讲究身临其境,不能光凭想象”

南方周末:来武汉三周了,最大的变化有哪些?
李玉:第一周最忙,工作量比在齐鲁医院大很多,所有的科主任、副主任、领队和我,六个人每天上班,先上一周,熟悉病情,把病人分类理顺,虽然都是重症肺炎,但还是根据病情轻重分成了普通、病重、病危,便于管理。
此前,齐鲁医疗队只有我一个人有过治疗新冠肺炎病人的经历,我也是山东当地的专家组成员。当时国家正在不断更新诊疗方案,那是治疗大框架,我们需要更细化。比如国家推荐了阿比朵尔、利巴韦林等多种抗病毒药,这些药其实适用于不同的病人,有些病人肠胃不好,吃克立芝就不行。我们根据病人的体质、过往治疗情况、住院之前用过什么药、有没有合并症再分类,制定了很多细则。
南方周末:最近一段时间武汉重症患者的死亡率降低了不少。
李玉:是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援鄂医疗队来了,治疗方法改进了,对疾病的认识也加深了。原来也按照诊疗方案治,但理解不够透彻,比如对于抗病毒药物、激素和生命支持系统的使用。当时人手短缺也是大问题,内科系统的医生几乎全部上阵,比如我们接手的这个病区,仅有6个医生、十来个护士,而且还不是呼吸危重症科的医生。
南方周末:和其他医疗队相比,齐鲁医疗队的特色是什么?
李玉:视频查房是其中之一,是可以开展三级查房的主要方法。最开始我们只用对讲机,那样从隔离病房里获取的信息太少。第四天配了手机,我们先从清洁区的电脑里熟悉病历,然后医生进病房,用里面的手机和我们视频连线,有3位主任医师及主治医师一边看病人的资料,一边看着视频问病人,哪里不舒服?看病讲究身临其境,不能光凭想象,必须看到病人是否吸氧、精神状态如何。重症病人情况一旦恶化,我们马上连线,能及时看到监护仪上的数字,调整呼吸机参数,安排相关的医生进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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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武汉后,护士长成了兼职厨师

南方周末:医疗队来到武汉后,遇到最大问题是什么?
李玉:来之前我们没有想到高龄患者有那么多,病区年纪最大的94岁,70岁以上的患者占40%,60岁以上的占70%,这导致了营养支持的问题。刚接手的时候我非常纳闷:为什么有那么多病人白蛋白低、血钾低。有一天我在等电梯,正好食堂来送饭,听到一个护理人员说某某床的盒饭不用给了。我问为什么不要,护士说根本咬不动,每天只喝稀饭。现在的病人没有陪护,家人有的去世,有的被隔离,没人送饭,很多人营养不良。
我们的护士长问食堂能不能蒸点鸡蛋羹,食堂根本没时间单独做,只能配送盒饭。我们就用带来的破壁机,根据患者的营养需要,自己动手给他们做营养餐,都是我们自己带来或社会捐赠的东西。医疗队的郑会珍护士长是内分泌的,专门负责给七八个八十多岁的老同志调整饮食,病人的营养状况明显改善。护士长说自己到武汉后改行成厨师了。只有解决了营养问题,病人恢复才能更快。现在病人基本没有低血钾的。
医疗队队员和患者交流。(采访对象供图/图)

南方周末:那护理的工作量会增加很多。
胡昭:对。我们的护理团队非常强,每个病区共有50个护理人员,一个护士长、三个副护士长,原来在齐鲁医院都是护士长。她们在这里分工明确:一个管总体,一个专管感控,还有一个专做营养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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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团”之间也需联合

南方周末:总体治疗效果如何?
李玉:两个病区总共82张床,最多的时候收了76个病人,现在已经有少部分空床。齐鲁医疗队接管病区后,近90个病人至今只走了一位88岁的老人,他老伴去世了,他拒绝治疗,不吃不喝。我们每天都劝他,用了镇静剂,打了营养药,但他只要清醒过来就一把拽掉,最后因为多脏器衰竭去世了。
南方周末:遇到过最紧急状况是什么?
胡昭:有个62岁的病人,来的时候说自己不太重,看CT确实也很轻。那天上午查房,这个病人主诉胸闷憋气,我们看了他的CT,两三天的时间肺部全白了。一戴氧气监测后,我说不像那么轻,检查血液炎性因子,都超过正常值6倍以上,当时就觉得患者有“炎症风暴”的倾向。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尽快采用血液净化技术(即“人工肝”)对患者展开救治,但齐鲁医疗队并没有治疗所急需的设备,我们也没做过“人工肝”,我赶紧联系了ICU病区的李兰娟院士团队。
在征得患者家属同意后,齐鲁医疗队和李兰娟院士团队同时开始准备工作,当天为患者进行了血液灌流、连续性血浆滤过吸附、双重血浆置换,整个治疗过程花了10小时。后来,我们又给患者做了3次血液净化治疗,病情得到明显控制,各项指标趋于正常。
南方周末:这样的强强合作,在医疗队之间会经常发生吗?
李玉:来到东院区后,我们两次请华西医疗队医生来我们病区参加病例讨论,也请了李兰娟院士的团队,每一次都有收获。有人说,有两种医生都算“好医生”:一种是自己能把病看好的;第二种是你知道谁能把病治好,第二点特别重要。其实这里的每支医疗队“天团”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们要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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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重症患者发展成危重症

南方周末:有些呼吸科医生倾向于无创吸氧,重症医学科倾向早插管。气管在插管时机上,您作为呼吸科医生怎么看?

李玉:新冠肺炎的患者和普通病患不太一样,直到状况很差的时候,神智仍然是清醒的,自己还能吃饭。气管插管很痛苦,插管后也有一定的风险,所以最开始我们也很犹豫:病人只是活动时憋气,要不要插?我们反复地讨论、反复阅读国家关于气管插管的指南,讨论后觉得两个病人都符合条件,都要插管。经过我们5位专家讨论我们还是插了,70岁以上的那位患者已经顺利拔管,改为无创呼吸机,另一位病人正在治疗中。
南方周末:不同专科的医生在一些问题上可能存在分歧,呼吸科医生作为领队,在整体理念上会有什么不同吗?
李玉:我们呼吸科也有呼吸机,也给病人气管插管,但更关注如何让重症患者不要发展成危重症。到了武汉后,我和几位主任一起商量,将接管的两个病区做了个初步分工,楼上的18病区以危重症的呼吸机救治为主,我们专门辟了一个房间,多批了两位医生和护士,所有的气管插管都要到18病区……现在所在的17病区就是救治、出院,我们的目标是不要让一个病号转到楼上去。我们做到了二十多天里,所有的重症病号都稳定或转成轻症,痊愈出院,没有一个病人转到18病区进行气管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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