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凌之：有一种安然，叫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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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安然，叫守底

肖凌之

读到一则“许衡不吃无主之梨”的历史故事，不禁让我想到了“有一种安然，叫守底”的话题。

故事说金末元初，理学家许衡外出，碰上天气炎热，口渴难耐。行人纷纷摘路边梨解渴，唯独许衡不为所动。有人问：“你为何不摘梨解渴？”许衡正色道：“不是自己的梨，岂能乱摘？梨虽无主，我心有主！”兴许有人会认为，许衡做法有点迂腐，甚至傻气，不值一提。但我却认为，许衡做人很守底。正因他有如此的坚守，许衡不仅官至当朝重臣，而且其独特的见解和深厚的学识让他成为了当时理学领域的翘楚。

由此，我又想到了“不吃嗟来之食”的历史掌故。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有一年遭灾。一个叫黔傲的富人，决定施舍灾民，他拿着食物，颐指气使地吆喝道：“喂，过来吃！”有个灾民却装作没听见。黔傲又叫道：“嗟，听到没有？这是给你吃的！”灾民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黔傲说：“收起你的东西吧，我宁愿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黔傲做好并不得好，是因为他轻视灾民，没有守住“人际互动什么时候都需要相互尊重”的社会共识。而那位饿汉不吃嗟来之食，是因为他心中拥有一条“即便饿死，自身人格也不容侮辱”的底线。

从这两则历史故事，再来静观现实中的不同人的不同命运。

有一种人德才兼备。他们用自己超人的能力与才华，只想正路，不想歪路；只当好人，不当坏人；只做好事，不做坏事。他们不论有无监督，总有无须提醒的自觉，有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有懂得克制欲望的自律。他们做人，心里总有一杆恰当的秤，困难时不推责任，贫穷时不丢志气，运背时不屈不挠，运顺时不狂不傲，强大时不欺弱小，发达时不丢初衷，忙碌时不忘陪伴。他们不仅爱惜自己、提升自己、完善自己，而且尊重他人、关爱他人、体恤他人。他们始终是人群中的标杆，是时代中的楷模，广受社会的敬仰。毫无疑问，他们的一生必然会活出价值与尊严，而且过得安心自在。

有一种人德厚才平。能力虽然平平，但他们从不妨碍别人的生存，不侵犯别人的利益，不破坏社会的秩序，而且始终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只要有益于他人和社会，总会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他们能接纳与完善自己，并能坚守做人的底线。他们有原则，有规矩，有分寸，有尺度，有边界，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越界了懂得停步，逾矩了懂得收脚，过分了懂得节制，超尺度了懂得打住，出格了懂得刹车，不为欲望所绑，不为诱惑所迷，不为名利所累。他们的一生很可能平淡无奇，但他们依然可以过得受人尊重、心安身安。

有一种人德薄才高。给人的印象，他们很聪明，会来事，会装扮，能干事，干成了不少事，尤其很能做表面文章，也赢取过不少人的好感，甚至还获得了一路的追捧或是一路的升迁。但他们心灵肮脏，心口不一，人前人后不一样，说的做的不一样，台上台下不一样，明里暗里不一样。他们的骨子里，只有巧取豪夺的诡计，只有自己的私利和欲望，没有他人的利益与感受；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打着为他人好的幌子，骗取信任，实际上都是为了谋取个人的名或利，并且没有节制、没有约束、没有底线。然而，人在做，天在看，心亏终究无安宁，善始难有善终结，他们能算计一切，却算不过人心，时间一长，总会露出见不得人的马脚，落得个身败名裂。

有一种人无德无才。他们不仅无知，不辨真假，不论黑白，不知好坏，不问对错，不究是非，不识美丑，不懂优劣，而且做人毫无规矩、毫无原则，从不遵循公序良俗，更没有什么底线的坚守。那些千夫所指的挑拨离间、数典忘祖、伤天害理、惨无人道、忘恩负义、众叛亲离、贪得无厌、坑蒙拐骗、奴颜婢膝、妄自尊大、无理取闹等表现，样样挑战着公序良俗，件件突破人们心中的承受，但他们却不管不顾，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他们是人群中的渣滓，是社会中的毒瘤，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绝无可能拥有过安然日子的畅快。

这四种人，孰优孰劣，孰好孰坏，只要心智正常，谁都会做出正确的评判与仿效。只有守底的人，才有立世之基，即便能力平平，即便水平一般，即便没有辉煌的人生，但总可以修得一生的安然与圆满，这样的生动事例在我们的身边无处不有；而没有底线，或是任意践踏底线的人，哪怕聪明绝世，哪怕飞得再高，哪怕风光无限，也难逃厄运的降临，这样的反面教材也是多如牛毛，不是让人扼腕叹息，就是让人口诛笔伐。

看来，人要掌控好命运，让自己拥有稳健而又安然的一生，不一定什么都要优秀，但一定要知道自我保护、自我成全和遵纪守法的重要，明白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不让情绪放任自流，不让欲望无休无止，不让言语尖酸刻薄，不让行为危及他人，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心中要有准确的做人底线。唯如此，才可收获一生的平安。

这里说的底线，并不是肉眼能见的物品最底端的那根线，而是一个人心中应当拥有的是非辨析线，好坏区分线，真假识别线，善恶分辨线，以及人之为人能够接受的容忍线，可以忍耐的承受线，不容侵犯的防护线，不去跨越的警戒线，不去触碰的高压线。这些心中的线，虽然看不见，却体现在人的言行中，彰显着人性的本能，奠定着做人的基石，厘定着处世的原则，明晰着做事的规矩，犹如捆扎物品的线让物件不散不倒一样，保护着人的安全，也犹如长在人身上的无形大手，随时在拨正自己的前行方向。正常的人，都应有底线意识和底线思维，心中都应该拥有和备齐这些线。

只是，底线的设置与配备，不可以想当然，不可以随随便便降格以求。它应该要把良心看得比金贵，把人品视作重如山，把平安当作命运的基本盘，把人格尊严看成自己的脸。具备了这些特质，所设的底线就是合理线、准确线、正道线，其保障功能就越凸显。要是缺乏这些因子，即便心中有底线，多半也是无理线、模糊线、摆设线、错误线，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严重扭曲，依然会将人引向危险的境地。

心中拥有了正确的底线，并不说明人就自然拥有了一生的安全，而是要在具体言行中自觉地将其遵循好、坚守好。在说话行事之前，心中要从是与非、正与反、好与坏、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安与危等维度对事物的性质作出恰当的判断，对于那些非法的、反动的、谬误的、丑陋的、危险的、低劣的东西，即便再有诱惑，也要自觉去隔离；对于那些社会不能容忍的，他人不可忍耐的，危及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的东西，即便再有魔力，也要自觉去抵制。

守底，兴许会损失一些眼前利益，也可能失去一些自由和自在，但一旦成为了自觉，成为了习惯，成为了为人处事的基本方式，心中的底线就成了你万能的“保护绳”，护着你步履稳健，并且行稳致远，可让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昂首挺胸、磊落坦荡，收获一生的无憾与安然。

（选自《新湘评论》202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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