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日，巴西人民将投票表决出新一任共和国总统、国民议会成员以及各州州长，其中，如果在总统选举里没有候选人获取超过半数的选票，票数最高的两名候选人将进入10月30日第二轮的选举。届时，从2021年3月8日前总统卢拉获释开始的长达近乎2年的总统宝座争夺战将迎来最后的赢家。文章开头先给大家科普一下巴西的选举制度，尤其重点讲解总统选举。相信大家对总统一词并不陌生，1789年美国独立于英国的殖民统治以后，率先采用三权分立下的总统制和联邦制作为新国家的政治制度。虽然这一政治模式被美国率先使用，但是三权分立起源于法国哲学家 孟德斯鸠，1889年，接受了法国实证主义思想的巴西进步派军官推翻了君主制，在1891年的制宪会议上，也通过了这一政治制度，但是与美国模式存在一部分差异。经过多次对宪法的修修补补，在巴西现行政治制度框架内，将政府、议会（众议院和参议院）和法院这三大国家机构代表的行政、立法和司法权分开，三者之间相互制衡，来达到国家政治体制在法理上的公平。地方层面采用的是联邦制，将权力下放到各个州，每个州又有着同样的三权分立制度，而州长只需对州内民众负责。每个州再按人口比例在联邦众议院代表相应的席位，最少8席，最多70席，参议院则为每个州固定3席。在巴西，由于首都所在的联邦区有着与各州同样的政治权利，所以共有513个众议院席位，81个参议院席位（26 个州+联邦区）。联邦法院法官由法院内部提名，最后再由总统任命。虽然巴西几乎照抄了美国的政治制度，但是在总统选举过程上，却更接近法国现行的选举制度。美国总统是由间接选举产生，大选的结果是按照候选人在国会赢得的选举人票决定的，这就会造成选民被过度代表的情况。加上美国许多州又制定了“赢家通吃”的规则，即只要候选人在该州赢得过半数的选票，就能赢得该州的全部选举人票。因此，存在输掉普选票但是赢得选举人票的可能，比如2016年，特朗普比希拉里少了近300万张普选票，但是选举人票比希拉里多出了77张，所以最后特朗普入主白宫。然而，在巴西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与法国选举制度近乎相同，巴西采用的是直接选举，大选结果直接按照候选人赢得选票的比例产生。但是巴西政党众多，不乏许多有影响力的大党，单个候选人很难一次赢得过半的选票，于是将会在前两名候选人之间展开第二轮投票，确保最终获胜的候选人拥有过半的选票，确立执政合法性。同时，为了保证选举的公正性，宪法强制18-70岁的识字公民参与投票，未投票者将处以1.05-3.51雷亚尔的罚款（2022年），且连续三届选举弃票将被取消投票权。未交罚款或被取消选票者，将受到无法参加国家考试、获得银行贷款和无法换领护照、身份证等限制。选举过程由无党派所属的联邦选举法院监督（STF）。值得一提的是，巴西推翻军政府独裁统治之后，为了对独裁期间践踏公民权利的行为进行拨乱反正，在1988年宪法修订上极大地扩大了公民权利范围，在选举权方面赋予了文盲自由投票权，并降低投票年龄至16周岁。巴西的选举制度虽然相比美国而言较为公正，但是也因此埋下了许多隐患。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为身处其中的用户提供了信息交流的新渠道，逐步夺取了过往由大型媒体垄断的话语权，政客们也将互联网作为争取选票的主战场，纷纷开设个人社交账号用于连络支持者。但在这一模式下，显而易见地看到关乎国是，本应严肃对待的政治正在变得娱乐化、低俗化，政客们真就把政治舞台当成了选秀节目，有且不限于夸大其辞、弄虚作假等方式来赢取更多支持，但是并非所有的选民都是理性的，没办法识别政客们的“技俩”，有时经过政客几番极端言语氛围的渲染，就加入了这个政客的阵营，这也是普选政治 的一大弊端。这种现象产生的最大恶果是：选民结构更加鲜明，政治论调趋向极端化。根据IPEC（选举调研机构）最新公布的巴西总统大选民调显示，凭借执政期间超人的政治影响力，前总统卢拉（工党）和现任总统博索纳罗（自由党）当前民调遥遥领先于其他的候选人，两人分列第一和第二名。那么毫无疑问，大选最终的获胜者将诞生于他们二人之间。而恰好这两人就是巴西政治的两个极端派别，两方的政治理念几乎完全相反，两方的政治派别就不必多说，分别代表社会主义进步派（卢拉）和新自由主义保守派（博索纳罗）。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两位候选人都有着极高的声望，但是同时社会也对他们言论纷纷，广大民众对两位候选人都没有好感。首先讲卢拉，工党在其执政期间领导巴西走入了“黄金十年”发展期，这段时间造就的辉煌的经济成就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同时伴随巴西的是严重的政治腐败，两任来自工党的总统两位总统两位总统皆被指控贪腐最后入狱。虽然在2021年3月卢拉被洗脱罪名，重获政治权利，但是我们需要注意到的是法院审理此案时做出无罪判决的依据是“之前对卢拉做出判决的库里蒂巴（Curitiba ）法院，只能审理涉及巴西石油公司（Petrobras ）的腐败案件，而卢拉所受指控与该案没有直接关联，且卢拉当时作为总统身在首都巴西利亚，因此库里蒂巴联邦法院无权判决卢拉，所有案件将移交至巴西利亚联邦区的法院审理”。所以既然当时库里蒂巴法院无权定罪，也就自然无罪了。因此，卢拉脱罪的原因是在案件审理上出现了程序错误，而非证明卢拉没有贪腐情况，这也是博索纳罗对卢拉的主要攻击点之一，同样是大多数人对卢拉没有好感的原因之一，但是凭借执政期间的经济成就和福利政策，卢拉赢得了不少怀念那段黄金年代的人，以及占巴西人口结构过半的广大贫苦百姓的选票。至于博索纳罗，他的执政表现我只能用糟糕来形容。博索纳罗素有南美特朗普之称，在行事作风上也处处模仿特朗普。这位总统在上任之初就饱受诟病，放任雨林被毁，媒体面前谎话连篇，公然侮辱他国元首夫人（法国）等，一系列的糟糕表现严重影响了巴西的国际形象，将巴西置身于不利的外交地位。除此之外，博索纳罗在2020年开始的新冠疫情拉垮的应对措施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有且不 限于声称病毒只是“小流感”，不采取任何社交隔离措施，放任疫情在巴西蔓延，三番四次罢免提倡抵御疫情的卫生部长，最终导致巴西成为世界上疫情第二严重的国家，仅次于美国。脱离工作范围，这位总统在大众面前也是一副十分荒唐的样子，为了讨好自己的支持者，他对女性、记者、少数族裔和性少数群体表现严重的不尊重，挑拨支持者和非支持者之间的关系，致使巴西社会产生严重割裂和对立。正因如此，大部分巴西人对他也没有好感。在这里，笔者预测此次大选的投票结果将会是卢拉在第二轮投票中胜出，当选新一任共和国总统。由于电视辩论的缘故，卢拉和博索纳罗都在辩论中成为了重点被攻击的对象，相反凸显了其他候选人优秀的辩论水平，而且众多候选人大多也持反对博索纳罗的立场，因此分散了卢拉在第一轮投票时获得的选票，所以，对于第一轮投票无人能获超过半数的结果其实并不意外，这里我会主要讲解第二轮投票的关键变量。首先是投票率，在两名候选人都不讨喜的情况下，“死忠粉”的投票率就成了胜选的关键。根据政治媒体Poder360的统计数据表明，近90%卢拉和博索纳罗的支持者都认为自己的候选人能在第二轮投票中胜选，由此反映出两方支持者的尖锐对立的态势。正因如此，两方紧锣密鼓地在大选前安排了政治集会与选民活络关系，以确保自己的支持者能在投票日当天参与投票。其次就是如何在第二轮投票中获得其他候选人的选票。因为大多数候选人都持有反对博索纳罗的立场，因此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民调排第三的Ciro Gomes。卢拉的竞选团队为了增大在第一轮投票中就胜选的概率，改变了竞选策略，开始攻击Ciro Gomes，致使Ciro Gomes明确转向博索纳罗的阵营，使大选的结果更加扑朔迷离。但是，值得注意的是，Ciro Gomes所处的政党是民主工党（PDT），仍是一个中间偏左翼的政党，因此，尽管可能在Ciro Gomes的明确支持下，博索纳罗会获取一部分通过Ciro Gomes声望带来的选票，但是不可能会让这些选民的大部分去投票给一个极右翼候选人。最后，就是妥协，选票政治的诟病就是“人多力量大”，所以需要向其他利益群体妥协来团结各种力量来增加胜选概率，对谁妥协，怎么妥协，就成了这次选举结果的关键。 卢拉，是一位妥协的高手。在卢拉前4次参选总统的政治生涯里，曾3度从竞选中落败，原因就是他激进的政治理念触犯了资本家的核心利益，乃至于华尔街曾发出警告称一旦卢拉胜选，就将资金撤离巴西。最终，在2002年的总统大选，卢拉选择了妥协，在投票前的电视讲话上，他声称“国家经济的重建同样需要银行和企业主的支持”。为了获得多数的国会席位，卢拉也同意与巴西老牌政党巴西民主运动（PMDB）组建执政联盟，至此，卢拉领导下的政府已经并非是一个完全以中低收入阶级利益出发的政府，同时也不得不考虑资本集团的利益。由于同样照顾了资本家们的利益，又得益于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带来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卢拉获得了超人的支持率，乃至于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对卢拉大加赞赏。 那么，如果没有选择妥协，会是什么下场？2011年，罗塞夫作为卢拉的继任者当选总统，同时安排了PMDB党魁，特梅尔担任副总统一职。然而在2012年，受欧债危机和大宗商品价格下跌影响，仍维持高涨的支持率的罗塞夫罔顾卢拉的劝阻，执意将PMDB的人马从重要职务上撤下，并强制要求银行家们降低利率以便刺激经济。经济下行外加资本集团的煽动，巴西的街头出现了抗议工党的示威活动，动摇了工党政府的统治基础，为平息骚乱和增强政府公信力，罗塞夫发起一系列的反腐行动，掀起了一场撼动巴西政治体系的海啸。最终出人意料的是，在2014年发起的名为“洗车活动”（Lava-Jato）的反腐调查行动中，美国国家安全局披露了长期对巴西国油（Petrobras）监视的报告，很快，完整的贪污网络被揭露出来，一并牵扯到了罗塞夫和前总统卢拉，再后来，他们双双入狱，副总统特梅尔接任总统一职。时至今日，为了再度当选总统，卢拉仍旧选择了妥协。在他的施政纲领里，虽然提到增加富人税率和反对私有化，但是这并没有触犯到资本集团的核心利益，并且他将鼓励政府通过信贷、特许权转让等方式刺激私人资本的投资。此外，在他的协调下，他不仅组建了一个左翼政党大联盟，还获取了中间派巴西社民党（PSDB）的支持（PSDB是由出离PMDB的成员组建的），这个政党至1995年以来，在最大的票仓圣保罗州陆续执政了长达25年之久，受此影响，同时卢拉还获得了圣保罗大学法学院（该学院的教授在2016年总统弹劾案上对罗塞夫提出有力指控和司法权威论证）和圣保罗各报社（如Folha de São Paulo）的支持为他造势。不仅如此，卢拉对各个社会群体进行了“大串联”，试图将各个反对博索纳罗的群体团结在他周围，形成浩大的支持大军。说完内部环境，现在再来谈谈外部环境。由于疫情导致的经济衰退和贫富分化加剧，从2020年特朗普败选美国总统开始，世界政治形势正在重新“向左转”。此外，为了赢得美国11月的中期选举，民主党人开始了对特朗普右翼集团的“反攻倒算”于是我们看到马克龙击败极右翼候选人勒庞连任法国总统，英国前首相约翰逊被“逼宫”下台，那么你觉得美国会支持有着“南美特朗普”之称的博索纳罗吗？再看回拉美政治，随着6月哥伦比亚左翼候选人古斯塔沃赢下总统大选，拉美仅剩巴西一个区域大国仍为右翼总统执政，而10月的大选也将告诉我们结果，拉美将再次进入左翼执政周期。综上所述，我认为卢拉将在2022年巴西总统大选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因为他将团结起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不仅是中低收入人群，更能让资本集团相信，即使他成为了总统，也并非最糟糕的选择。在当今风起云涌的国际政治环境下，一位更有魅力、能够代表国民整体意志的总统才能使巴西驶向更远处。
作者：梁焯华
指导：圣保罗大学法学院教授 Virgílio Afonso da Sil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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