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应对特朗普，中国应保持战略定力
王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本文刊于1月17日中美人文交流活动微信公众号。
编者按：特朗普即将成为美国第45任总统。这位个性鲜明的美国当选总统，无论竞选期间还是当选后，在谈论中美关系问题时留给国内民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不确定性。
如何理解这种不确定性？如何应对这种不确定性？2016年12月23日，记者就此采访了《美国的焦虑》、《伐谋：中国智库影响世界之道》等著作的作者，也是国内对于美国大选少数几位公开预测特朗普能赢的学者之一的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
2016年王文曾四次赴美国调研，去过8个州，接触过近百位美国学者与官员，也曾走访过特朗普竞选站等，让我们来听听他对特朗普时代，中国应保持战略定力的深刻见解。
特朗普“推特治国”体现美国焦虑感
记者：您如何判断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在中美两国关系问题上一系列并不太友好的发声？
王文：2017年实际上就是中美交易之年，简单来讲就是“美国很焦虑，中国要伐谋”。特朗普频频用“推特治国”这种方式来传递他的执政理念，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美国的无奈和焦虑。特朗普作为当选总统，面对美国一大堆问题也很无奈，比如国内的医保社保、种族主义、社会分裂、恐怖主义的威胁等问题，还有美国国力的相对衰弱以及软实力整体下降等诸多问题。所以，特朗普延续竞选总统期间的策略，将自己的执政理念诉诸于推特，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变相地也反映出他的焦虑感。他还没上台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参与到政治进程中去，说明特朗普确实非常着急。
着急什么呢？中国舆论普遍把特朗普视为一个很威猛的总统候选人，同时对中国存在某种不确定的威胁，实则并不像大家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中国和美国打交道这么多年，美国其实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特朗普如此焦虑和急迫，恰恰是美国外强中干的体现。特朗普作为候任总统的焦虑感是非常明显的。所以中国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一方面要有战略的定力和信心；另外一方面，我们对于美国要有更多博弈的预期。
记者：对于特朗普频繁发推，不少美国人和主流媒体要求特朗普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不过也有人指出特朗普是在故意显得不可捉摸。
王文：是的，特朗普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并不知道怎么去当好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的总统。所以在他正式入主白宫前，期望通过推特等各种所谓探底的方式，对一些可以采取突破的领域进行舆论的试探。尽管很多人骂他，但我相信他实际上是一个摸索的过程。更重要的是，特朗普这种看似不可捉摸的做法实际上是作为一个总统在某种程度上的故意为之而营造的现象，或者说表象。
记者：中国应该如何应对特朗普这种探底式的对华政策？
王文：中国目前的态度用一句话说就是“乱云飞渡仍从容”。美国目前面临成为全球GDP第一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国力相对衰弱。虽然过去也曾相对衰弱，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相对衰弱过。更重要的是，当美国面对这种危机是无计可施的，特朗普显然也是手忙脚乱。
如需购买本书请下拉文章置底，点击阅读原文进行查看
此时中国要有后发制人的自信。2016年在一些国际事件的处理上，我觉得恰恰印证了中国的自信从容。比如在南海问题上，中国的坚定立场使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自己过来协商解决。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中国崛起的速度加快，2010年中国成为全球的第二大国，此后中国的国际地位突飞猛进，国际影响力上不断提升。总结来看，中国通过战略定力和战略自信正在保持逐步上升的趋势。所以，一方面中国和美国新一届政府打交道要做好充分的预案，甚至是激烈博弈、交易的预案，另一方面，中国要保持这种战略自信和战略定力。
中国要有“不打不相识”的心理准备
记者：12月初，您结束了2016年的第四次赴美调研，并发表了《摸底特朗普团队，中国要有“不打不相识”的准备！》一文。文章中多次提到华盛顿的传统政治精英现在处于情绪化氛围中，这种情绪化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王文：对于民主党的团队来讲，我有时开玩笑说在大选之前这些人甚至都打好包，准备搬进白宫或五角大楼，坐等希拉里胜选后入阁了。但最后希拉里失败了。华盛顿的传统政治精英们产生了很大的失落感，原来还想着未来几年大展宏图，名利双收，结果都没了，形成深深的失落感。民主党的相当一部分人，包括共和党的一大批建制派在大选之前拼命反对特朗普，结果最后特朗普上台，这些之前持反对声音的人自然担忧，担忧这个新总统会惩罚自己。
比如2012年的总统候选人威拉德·米特·罗姆尼，在特朗普当选后罗姆尼主动约请特朗普吃了三次饭。所有媒体都猜测国务卿非罗姆尼莫属，然而现在随着特朗普整个内阁团队成员的逐渐清晰，罗姆尼显然是没有获得一官半职。现在的特朗普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过去打我小报告，公开反对我，现在是什么呢？用英文来说就是“Kiss my ring，I am the king”（我是国王，让你们一个个臣服于我）。特朗普显然是对罗姆尼过去公开反对他的一种反击，实际上就是侮辱他的意思。所以华盛顿的传统政治精英会处于一个长期的心理疗伤期。从这个角度讲，整个华盛顿在未来的半年到一年，过程是非常微妙的。
记者：也就是说，特朗普担任总统后将对华盛顿的整个政治群体进行大洗牌？
王文：特朗普要重新对华盛顿政坛进行一次完全的洗牌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们从very logical（很有逻辑性的）思考角度来看，美国是所谓长官制和行政制两套班子，用中国话来讲，局级领导以下的是基本行政官员，局级领导以上的就是内阁制。华盛顿原有的传统政治精英基本上都是反对特朗普，现在特朗普政府也将原有的正局以上领导基本全都换了。华盛顿的传统政治精英96％都是支持希拉里的，换句话说，特朗普是肯定不会用这些人的。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全部用纽约和其他地方的团队，全部空降一批团队来治理华盛顿的行政官僚机构。这是怎样的一种磨合感？我们无法想象华盛顿明年的行政体系将是多么的混乱。可以说，2017年华盛顿的行政乱象才刚刚开始。
记者：中国对美国新一届政府“不打不相识”的准备体现在哪些方面？
王文：中国要在保有战略定力和战略自信的前提下，不断去了解特朗普团队这个新班子。目前特朗普任命的这批人，他们没在位的时候是一种想法，他们就职后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想法，所以我们要加强对他们的了解。同样特朗普团队对中国也没有很好的了解。所以2017年以后，全世界实力最强的两个大国肯定会有摩擦。但是摩擦多了，他们慢慢就会发现对中美都没有好处。中国有一句古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美国不要以为中国是伊拉克、阿富汗，中国的实力可能现在不如你们，可是如果非要处处跟中国对着干，美国也是不会占到大便宜的。所以在小摩擦后，美国会意识到原来合作才是大局，认识到合作的重要性。所以今后的中美关系是一个“不打不相识”的进程。
人大重阳执行院长王文新著：伐谋 敬请关注
记者：12月21日，特朗普任命“鹰派“人物彼得·纳瓦罗主管美国贸易，外媒猜测特朗普想要重塑中美经贸关系。那么，中美经贸关系在特朗普任期内可能会遇到哪些困难？
王文：预测中美经贸关系走向其实是一个很难的问题。经贸和投资的不确定性很强，但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相对确定的是，中美可能会面临经贸领域的“短兵相接”。“短兵相接”的结果我称之为“经济领域的相互摧毁性”。中国对美投资涉及到美国上百万就业人口，如果美国完全限制中国对美的投资，就必须做好上百万人口失业的准备。美国如果想要海外的企业撤走，那是不可能的，有的海外企业已经完全本土化了。这种短兵相接的频繁出现会让特朗普逐渐明白贸易右翼、经济右翼并不能让美国占到大便宜。可能两年以后一批理性的人逐渐进入特朗普执政团队，随着时间的推移，中美关系又会好了。如果说2008年奥巴马上台后中美关系是高开低走，那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可能是低开高走。
记者：特朗普上台后，他的政策重心会在哪儿？
王文：还是会放在国内，他一直鼓励国内建设。我在另外一篇文章里面其实也讲到过他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四项基本原则。一个中心，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两个基本点：坚持反全球化，捍卫美国的民主不变；四项基本原则：减税、基建、再工业化和就业。所以我认为美国对中国的博弈重点主要还是为了让中国为所谓美国的复兴（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服务。
人文交流奠定中美关系未来
记者：2016年第七轮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活动成功举办。尤其在美国大选和政府换届的背景下，此轮磋商还担负着确保中美关系平稳过渡、延续两国人文交流势头、塑造下届美国政府对话政策的重要任务。在您看来2016年中美人文交流系列活动的举办发挥了哪些作用？
王文：目前中美之间有100个左右的交流管道，对夯实中美大国框架发挥着引绳、多重保险的作用。两国可能短期内有一些小小的分歧摩擦，但是100个交流机制很难中断。每年中美间有600万的民众往来。我2016年就去了美国四次，从这十来年我去美国的经历看，最重要的感受就是现在飞机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满。那么多人往返于中美之间就是人文交流，这是两国关系健康发展的重要基础，而这个基础的夯实恰恰又是两国在战略经济对话和人文对话领域推动的。近两年，美国在中国的留学生已经将近十万了，中国在美国的留学生更多了，这些留学生都是两国间互相了解的使者，即使大家相互之间还有分歧，但是这些年轻人是两国关系的未来。
记者：下一届美国政府是否会延续并加强现有的中美人文交流机制？中美两国在人文交流领域如何进一步深化？
王文：我认为中美两国在人文交流领域肯定会不断深化，无论特朗普对中国的贸易金融领域有着怎样的看法，这只是他个人的一些特殊看法，两国人文交流是不会中断的。而且年轻人志在四方，你问中国的年轻人愿不愿意去美国，学习一番，交流一番，玩一番，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中国年轻人都会愿意。你说美国的年轻人愿不愿意这样呢？他也是愿意的。这种全球化是阻止不了的，不可能以某个人的意志有所转移。但是，我认为未来更重要的中美之间需要进行更多领域的交流。现在的两国人文交流主要还在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那可不可以扩展到西部，比如新疆、甘肃、青海呢？美国也是同理，我们也不了解阿拉巴马州，阿肯色州。所以，我认为中美人文交流的潜力还是非常大的。
记者：长期以来，在国际焦点问题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媒体一直处于国际舆论的主导地位，您认为应该如何突破这种“西强我弱”的格局？
王文：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处理的问题，中国的对外传播一直处于有理说不清的状态。习近平总书记也讲：经过几代人不懈奋斗，前两个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但“挨骂”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这是没有办法的，短期内是解决不了的，我们要做好长期的准备。一方面我们不停地去讲，比如说我2016年去了差不多20个国家，在海外就讲了几十场，给他们讲一个复杂的、变化中的中国。但是我个人的力量太小了。现在人民大学还有王义桅教授在讲，逐渐讲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们有天生的障碍，就是我们的语言，会英文、能用英文讲的学者很少。其次，西方统治世界话语权差不多有三百年到五百年之久，要将话语权颠覆过来不是一天两天或者十年二十年的事，这将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我们还年轻，还能为革命再工作20年，年轻人还能再工作三四十年，这还不够，可能还要几代人的时间才能真正把它扳回来。但历史将站在中国这一边。
2016年2月，王文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州特朗普竞选办公室与其竞选经理在交流
记者：作为智库负责人，能否谈一下智库在中美关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对推动中美两国关系发展有何影响？
王文：2016年，人大重阳金融研究院作为一个新型智库，在推动中美关系发展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2016年4月18日，人大重阳推出了首次中美智库关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对话（与美国顶级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合作主办），这促使美国智库开始严肃思考“一带一路”倡议，这也是在对美国的一次非常强大的思想外交和智库外交，美国智库开始了解并且着重研究“一带一路”议题。
2016年7月5日，在南海问题上，人大重阳与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办的中美智库南海对话会在华盛顿举行。也是在这场对话会上，前国务委员戴秉国说“南海仲裁结果将是一张废纸”，树立了先发制人的典范，明确了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坚定立场，并且给美国在南海的政策上划了一道红线。另外在G20杭州峰会的召开，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认为智库一方面是两国摩擦时的弥合剂，另一方面是两国日常交往中的润滑剂，我相信智库在未来中美关系中会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记者：2016年，围绕中美人文交流机制活动，相关部门推出了一系列在国内外播出的新媒体短片，比如林肯中学来华、中美青年创客大赛、汉语桥等，这种活动+新媒体传播的模式是否会起到1+1大于2的效果？
王文：肯定是1+1大于2的效果。目前来讲，中美相互之间的了解越来越深，但需要进一步细化。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基本分为四个阶段。刚开始会很客气，“你好、我好”，随着相互了解就出现了很多分歧，“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越吵越热乎就进入了第三个所谓的蜜月期，然后就变成了小摩擦的日常化和相互之间的交流日常化。我觉得中美之间目前处于第二个阶段，相互之间已经了解了，了解后突然发现对方的缺点，相互之间会觉得好奇又有些不了解对方，因此我觉得要进一步细化双方的了解和认识。中国也应该更多地了解美国，美国也是一个很复杂多元的国家，而不是一聊起美国就是霸权，或者只说美国是一个很民主、美丽的国家，这也不对，它还是一个复杂、综合的国家。同样美国对中国的了解也需要更加深入细致，这需要通过新媒体等各种渠道不断夯实两国之间的人文交流。（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阳集团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款2亿元并设立教育基金运营的主要资助项目。
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人大重阳旨在把脉金融，钻研学术，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大众。人大重阳聘请了来自 10 多个国家的 96 名前政要、银行家、知名学者为高级研究员，与 30 多个国家的智库开展实质合作。
目前，人大重阳被中国官方认定为 G20智库峰会（T20）共同牵头智库、中国金融学会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秘书处、“一带一路”中国智库合作联盟常务理事、中国-伊朗官学共建“一带一路”中方牵头智库。2014年来，人大重阳连续两年被选入由美国宾州大学推出的、国际公认度最高的《全球智库报告》的“全球顶级智库150强”（仅七家中国智库连续入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