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晨会激辩：美国发生金融危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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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客户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市硅谷银行总部外排队等候办理业务。新华社发（李建国摄）
能不能救市成功，是美欧防止危机扩散的关键
刘英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委兼合作研究部主任、研究员
日前硅谷银行、签名银行等接连倒闭，成为美国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第一大第二大银行破产倒闭案，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二大和第三大银行倒闭案，而硅谷银行倒闭已经引发外溢风险。穆迪将美国银行业前景从稳定下调至负面，原因是美国银行业经营环境迅速恶化。而紧随其后的是瑞士信贷银行因为投资硅谷银行、签名银行等损失140亿美元，在接受瑞士央行500亿瑞士法郎支持后依然未能脱离困境，被瑞银集团收购，这显示美国银行业危机已经出现对欧洲等全球金融业产生的负面溢出效应。
而一周来美欧的救市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也是空前的。美国一周向市场注入的救市资金3000亿美元甚至超过了2008年金融危机最严重时期美国救市资金的两倍多。为防止多米诺骨牌的继续倒塌，而正是赶在今早股市开盘之前，在瑞士政府的撮合下，瑞银以30亿瑞士法郎收购瑞士信贷，瑞信的22.48股可换1股瑞银的股份。瑞信面值约160亿瑞郎的瑞信债券完全减记，瑞士政府还为其提供90亿担保和1000亿的流动性支持。该笔交易也是在瑞士财政部、金融市场监管局（FINMA）和瑞士央行（SNB）联合发起的，在多次沟通瑞银集团只同意以更低价格收购瑞信几乎无果，瑞士政府甚至考虑将瑞信国有化。与此同时，美联储、欧央行、瑞士央行、英国央行、日本央行、加拿大央行六大央行周日宣布为了增强美元互换安排采取协调行动，以提供流动性方面的有效性，目前提供美元互换操作的央行已同意将此前的7天期互换操作的频率从每周增加到每天。美联储表示，每日操作将从3月20日周一开始，并将至少持续到4月底。此举正是为防止流动性危机蔓延，银行业危机失控导致更严重的经济危机。
美国目前的银行业危机正处在紧急救助阶段，能救过来或许可以使美国顺利渡过危机，而救不过来则可能使得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同时爆发。尽管美国第14大银行第一共和银行接受了存款兜底及上千亿美元流动性支持，但是全球三大评级仍然持续下调其评级至垃圾级。从目前救市来看，美欧三驾马车的救助思路仍是抓大放小，救储户不救银行，这种做法或导致新的经济危机。目前倒闭和面临困境的银行包括硅谷银行、签名银行、银门银行、第一共和银行等都算中小银行。而在美国资产规模在2500亿以下的银行超过5000家，这些银行承担了美国50%的工业信贷和商业信贷。其中，中小银行主要是指区域性银行更是承担着美国60%的住房地产信贷和80%的商业信贷，那么按照目前的救市举措，恐怕即使银行业救过来了，储户存款保住了，由于银行倒闭风波带来的市场恐慌情绪持续存在，也会让中小银行的存款向大银行搬家，区域性银行则可能会大量出现经营困难甚至倒闭，而此前从这些银行获取资金支持的中小企业由于难以满足大银行的融资条件而面临经营资金断裂的巨大风险，而其原有的其所处的经济生态系统则遭到了严重破坏，或进一步导致大片中小企业及商业地产的破产。这会引发更多的MBS资产价格收缩，并进一步激发银行危机，而银行危机与经济危机相互交织和传导进一步激发更严重危机。
在美联储40多年来最激进加息冲击下，美国房地产价格下降，特别是商业地产降幅更大，如果给商业地产提供信贷的区域性银行接连倒闭，向商业地产传导，与房地产和商业贷款绑定的金融衍生品价格下跌反噬大型金融机构，带来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循环，而这种相互传导势必放大危机的程度。美国已有经济学家统计了此次激进加息已经导致186家中小银行出现类似硅谷银行的问题。此次美国银行业危机让我们看到不只是系统重要性机构的大银行不能倒闭，而其他中小银行就可以随便倒闭，美国中小银行的倒闭将严重破坏美国业已问题严重的商业地产，而伴随更多中小银行倒闭，来自商业地产的风险爆发，科技引领的美国经济将遭遇寒冬，这就会导致严重的美国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近日就有美国中型银行联盟呼吁美国FDIC提高对所有存款的2年期保险，也许是帮美国银行业渡过危机的一招吧。
本轮危机仍然局限于银行业内部
蔡彤娟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宏观研究部副主任，研究员
硅谷银行破产意味着2023年美国第一家银行倒闭，这一事件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震动了全美资本圈。紧接着，拥有167年历史的瑞士信贷银行爆出净亏损73亿美元的“大雷”，虽然很快被瑞银集团收购，但足以让全球金融市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们纷纷猜测：硅谷银行和瑞信银行的倒下，会不会像2008年一样，雷曼兄弟倒下后，引发一轮类似于美国次贷危机甚至更大规模的全球性金融危机呢？
世界银行把金融危机定义为：一个国家（地区）的银行系统、证券市场、房地产、土地市场、货币市场和保险市场等部门的主要或完全的债务人违约，引发大量的债权人挤兑，金融市场、商业信心动摇，并可能传导到相关的产业部门。
本轮危机从范围和性质上来看，目前仍属于发生在银行业的流动性危机，虽然引发了一定程度的银行挤兑和市场信心动摇，但仍然局限于银行业内部，且风险敞口规模有限，由于美联储及时为硅谷银行兜底，又和五大央行联手救市，加强全球美元流动性，目前尚未出现真正的信心危机，也未出现由银行业向实体经济传导的特征，因此现在就下结论认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即将重演为时尚早。
银行业危机的出现和蔓延让美联储下一步的货币政策进退两难：继续激进加息将导致泡沫进一步被刺破，有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流动性危机甚至信用危机；放弃激进货币政策则有可能会使通货膨胀率反弹。从目前情况来看，美联储货币政策急转弯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调整加息幅度，放缓加息进程，以保证在平稳度过流动性危机的同时，继续收割全球资产。
金融机构连锁破产很难引起大的金融危机
申宇婧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研究员
硅谷银行破产危机会在美国中小银行之间有继续蔓延的可能性，但很难引起大的金融危机。虽然美国通胀有回落之势，但是影响通胀的宽松货币政策和全球供应链运转受阻的因素还在产生影响，全球尤其美国依旧面临高通胀的风险。这就意味着美联储的加息进程也不会立刻停下来。美联储披露的最新议息会议纪要显示，美联储的加息路径主要考虑的是通胀韧性及就业情况，对于金融市场的关注不是资产价格下跌，而是资产估值过高。在加息情况下，债券价格还会下跌。中小银行的资产结构尤其不平衡，资产端会持有大量的债券，资产价值受到的影响相较于大银行会比较大。
中小银行负债端主要是中小企业的客户存款，在如今低增长的宏观经济环境与紧缩的货币周期下，中小企业的经营风险在加大，还会有大量中小企业面临资金链断裂而不得不去提现的风险。所以，综合资产与负债端的因素，美国中小银行仍然会面临较大的风险。而2008年危机后美国金融市场衍生品规模没有进一步扩张，美国金融机构底层资产的质量也具备一定的成长性，再加上美国应对金融危机法律体系的完善，系统性金融危机发生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下一步美国是否会引发金融危机或者是否会发酵到上一次的危机水平，还要观察美国在救市方面的举措与美国民众信心的博弈程度。
判断是否会发生危机为时尚早
刘锦涛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研究员
美国金融市场当前展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流动性风险，但仅从央行当前缓解市场压力的措施就判断将发生金融危机则为时较早：一是考虑到与08年因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有所不同，近期美国金融市场还没有更为显著的迹象表现出与次级抵押贷款同级别和规模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后续需要进一步跟踪观察；二是硅谷银行与传统大型商业银行在资产配置和业务范围等领域有所不同，需要重新审视和评估一些大银行当前存在或面临的困境和问题，如果这些大银行的资产存在之前未能发现的底层风险，那么进一步引发市场波动的可能性将会加大。
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我们仍不能忽视美国当前流动性危机对全球带来的潜在危机和影响。除硅谷银行以外，美国还有相当数量的中小银行在资产配置上较为单一，以低息政府债券为主，此轮美联储加息周期内，这些银行在利润压缩的基础上还面临大量资产减值和账面浮亏的风险，并且因为投资策略较为稳健或保守，在对冲利率风险的产品配置上有所不足。如果硅谷银行破产引发的市场担忧发生迅速传导，那未来预计将越来越多的地区性或中小银行面临破产危机。
此外，我们还需要警惕美国金融市场在监管领域的不足或漏洞，美国政府可能会对相关银行破产事件与危机应对的处理方式不当，那么因政府救市失当而加速引发金融危机的情况将成为可能，更会迅速波及全球金融市场。
危机大小以及严重程度需要不断动态评估
徐天启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当前难以简单认为如2008年海啸般的美国金融危机又来了，但美国高债务下美国金融体系难言稳健，危机大小以及严重程度需要不断动态评估。分析如下：
第一，为什么各方又开始关注讨论金融危机话题呢？主要是因为最近美国在加息背景下出现了两家中型银行破产，加之欧洲瑞士信贷本身的内控问题困难重重，美国经济摇摇欲坠，金融危机、经济硬着陆讨论备受关注；
第二，美国金融现状是什么呢？我们从金融资产估值、金融监管和实体经济环境三方面看。从金融估值的角度看，美国股票市场总市值已经达到40万亿水平，用巴菲特等所考虑使用过的股票市场总市值/GDP比例（巴菲特指标）来看，当前美股比值为1.55，处于相当高的水平，横向比较高于我国当前约0.8水平，纵向比较相较于美股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2008年金融危机前水平也并不低；从债券市场的估值水平来看，现在美短端利率水平高，中长债利率水平比我国高约60bp，债券价格具备国际吸引力。从当前美国金融市场的监管水平来看，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金融监管比较严格，不受约束的、大规模的金融创新活动并不算多。从实体经济环境看，发达国家通胀水平正逐渐回落，现在的通胀主要表现为人工工资上涨，服务业价格上涨，而非货物商品价格上涨，以基础能源为例，欧洲天然气价格已经回落到乌克兰危机以前水平，当前TTF价格只有40多欧元左右，原油价格已经回落60-70美元区间，从工业产生品角度看，大家知道近期汽车行业正在进行抛售，实体经济并不过热，这样的经济环境对股票估值维持相对是有利的；
第三，美国金融危机现在发生的概率有多大？金融危机往往首先说的是金融资产不计价抛售的现象，资产价格出现大幅度下跌。由于我们说过，美债当前估值水平较低，利率水平有吸引力，故美债难以形成抛售；如果美国发生严重金融危机，即认为美股会遭遇大规模抛售，但我们在上文分析过，从金融监管水平看，当前复杂金融工具所给市场的压力并不大，美联储仍有较大行动空间，从实体经济的角度看，也相对有利于股票估值维持。综上所述，难以简单认为如2008年海啸般的美国金融危机又来了，但美国高债务下美国金融体系难言稳健，危机大小以及严重程度需要不断动态评估。
更需警惕美国政府债务风险
方菏阳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当前，美国可能正面临2011年以来最严峻的债务上限危机。分析如下：
其一，数十年来，美国政府依赖举债运转，债务规模水涨船高。新冠疫情冲击下，美国经济增速放缓，财政赤字及债务水平不断推升，目前正逐渐临近违约点。同时，民主、共和两党博弈仍未结束，双方始终在提高债务上限问题上进行争执，正将美国推向债务违约的边缘。
其二，俄乌冲突以来，地缘政治风险叠加美联储频繁加息，引发了全球性的美债抛售热潮。流动性趋紧压力引发的硅谷银行倒闭事件可能诱发连锁银行危机，后续可能进一步削弱美元信用基础，冲击美元作为全球最主要的贸易、投资及储备货币的地位。
其三，若美国债务危机爆发，将在影响美国经济的同时对全球经济体带来剧烈冲击，加深全球经济衰退风险以及金融市场动荡。对新兴市场国家来说，其对外部贸易、融资依赖较重，更易受到美国债务危机的溢出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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