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手记| 梦想中的世界，噩梦般的现实

前言

自今年五月，也门卫生系统宣布因霍乱疫情全国进入卫生紧急状态以来，该国的疫情不断加重。目前全国已有超过29万人被感染，死亡人数超过1700人，而新增病例更是每天多达5000个。

霍乱是因摄入的食物或水受到霍乱弧菌污染而引起的一种急性腹泻性传染病。理论上防治措施很简单，然而也门的疫情却逐渐走向失控的状态。

本文作者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也门萨那代表处副主任乔纳斯•布鲁威尔。在也门工作多年的他，以一线的视角回答了以下几个问题：

一 霍乱为何会在也门爆发？
二 疫情为何会蔓延地如此凶猛？

三 也门正面临怎样的人道危机？

医院病患超员，孩子们只能停留在走廊里，奄奄一息；四个病人只能挤在一张病床上；有的患者只能坐在自己的车里打点滴。

这就是也门医疗系统的现状。

在也门首都萨那，我亲眼见证了由一场失控的卫生灾难带来的这些令人匪夷所思且难以忘却的场景。

重要的基础设施在残酷的战争中损毁。在这场霍乱疫情中，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新增感染病例。

尽管到处都是霍乱病人，医院里却闻不到呕吐物和腹泻的气味；反而是人的体味――这正是医疗机构里人满为患的最好体现。

拥挤的病房和走廊都很安静。

患者们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们。家长握着孩子的手。有些孩子的双眼已经深深地凹陷在眼眶中。

负担过重的医务人员仍在竭尽全力救治患者，但他们往往没有足够的医疗用品或医学知识――这两个原因也导致了霍乱快速扩散。

此次疫情已经影响了也门各地的20多万民众。根据目前的发展态势，预计最终将有50万人感染。目前已有超过1300名患者死亡。（注：截止至2017年6月25日）

这种病本不该如此可怕。理论上讲，霍乱的预防非常简单：用清洁水洗手、饮用洁净水、吃煮熟或烹饪过的食物。

然而，在也门，洁净水却是一种奢侈品。萨那的市政员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供电中断，垃圾在街上堆积如山，供水系统也已经瘫痪。

排污系统在4月17日停止运行。

十天后便爆发了霍乱。

要控制疫情，大规模的应对工作亟需在也门展开。然而目前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足够关注。

也门在不久以前曾是一个运作正常的国家。

位于阿拉伯半岛的南端，也门一直存在一些不足，但其教育和卫生体系原来一直都运作正常。全天24小时都有清洁水和电力的供应。垃圾也有人收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健全的社会就变得支离破碎。起初是受"阿拉伯之春"的影响，如今全面爆发的战争更加速了社会的土崩瓦解。

今天，暴力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我随时都能听到空袭的声音，即便是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如此。

医疗体系已经瘫痪，医务人员已经无法领到工资。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已经不堪重负。

我供职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目前正在给也门近五分之一的霍乱患者提供医疗服务――我们是开展病例管理和感染控制的主力军。

最近几天，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已经通过5架包机给也门空运了大量氯、静脉注射液和其他医疗用品。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医务人员和工程师们正在给也门17个霍乱救治机构提供支持。同时我们也在改善当地卫生条件，并加强公众对霍乱的认识。

我们竭尽所能地给更多的地方提供援助。然而，尽管无国界医生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也在开展类似工作，但仍有太多民众需要帮助。

也门卫生部的工作人员同样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夜以继日地开展无偿工作，而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他们自己和家人都可能因此感染上霍乱。这种奉献精神真是可歌可泣。

这是我第三次被派驻到也门。

我爱这个国家。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像也门这样的地方了。这个国家既复杂又令人神往，是我曾梦想要去的阿拉伯世界。

然而这次，我在也门经历的更多是噩梦般的场景，而非我梦想中的世界。我觉得孩子们和他们父母茫然的眼神很可能会在未来10年中在我脑海中萦绕。

也门现在面临三重悲剧：被围困的民众遭受战争暴力之苦，无法工作，也无法获得有营养的食品或医疗救护；经济瘫痪导致犯罪率升高；现在又遭遇毁灭性的卫生危机。

所有这些导致了这场可能是我们这一生所见到的最大规模的霍乱爆发。

我已经在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工作了11年，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这样的人类苦难。

也门人民仅存的复原力将被逐渐削弱。

即便奇迹出现，霍乱危机明天就消失，当前的战争还会继续，这里的民众仍旧无法获得他们所需的营养，这个国家的情况将会比原来还要糟糕很多。

致命的霍乱疫情还将继续发展，其影响将使这个被战争蹂躏的脆弱社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遭受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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