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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也有方言!山那边的白头翁到底说了啥?

花蚀 物种日历 2022-10-24

读大学的时候,我称自己的专业是录鸟叫。

每年大约四、五月,许多鸟类进入了繁殖期,公鸟互斗,雌鸟围观,新鲜的大四学生也在为毕业忙碌。这是一年最好的季节。


白头鹎[bēi],可见其脑袋上的“白头”。这部分的羽毛在激动时会炸开,形成头冠一样的形状。这种现象在繁殖期的雄性身上很常见,这张图炸得还不够明显。图片:Hal and Kirsten Snyder / hbw.com

鸣禽把妹、竞争时都比较文明,歌声是它们的武器。今日的主角白头鹎Pycnonotus sinensis就是这样一种以鸣管为利剑的鸟类。当它们叫得正欢的季节,我们这些录鸟叫的人就会在学校里到处跑录下它们的歌声。

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为啥要在学校里录呢?白头鹎是一种心大的鸟类,它们喜欢生活在人类聚居的地方,这里天敌少,只要绿色够多,食物和栖息地也不是问题。环境普遍更好、人对鸟也更加友善的校园,自然是它们理想的栖息地。


在我家窗户外面理翅膀理得不亦乐乎无视人类的白头鹎。图片:花蚀

况且,大四的学生那么懒,能就近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当然不愿意跑远了。

所以,每天早晨和下午——这是白头鹎繁殖季最爱叫的时间段——我,一个录了几年鸟叫的大四学生,就会拿着一尺来长的定向话筒,跟狗仔一样满学校跑,寻找白头鹎的踪迹,找到后就端起家伙开始录音。


有时候,你会在树顶找到它……图片:Earthshine / wikipedia

拿着那么大的定向话筒在学校里录音,常常会收获姑娘们异样的白眼,因为指不定哪只白头鹎就站在女生宿舍的窗前。有时候,从不害羞的非洲留学生们会好奇地冲过来问:“腻们在甘森末?”刹那间鸟儿惊飞,一整条录音也就毁于一旦。

白头鹎到底说了啥?

繁殖期的雄性白头鹎喜欢站在孤树、电线杆等显眼的地方叫,它们唱歌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别的雄性竞争,吸引异性的目光。雄鸟们会划分领域,然后对着周围的同类狂喊:“这地盘是我的!男的都不许侵犯!我特别性感,妹子快来!”

翻译成白头鹎的语言,听起来是这样的:

白头鹎唱出来的声音分成三种。上面这个音频第一截的那种鸟叫,叫鸣唱(songs),许多个鸣唱连起来的歌声十分婉转悦耳。鸣唱可以理解为一段长语句,它由若干个音节组成,同一地区同种鸟类的鸣唱较为固定。通常情况下,繁殖期的雄性才会特别频繁地发出鸣唱

第二种叫叫声(calls)。相对鸣唱,叫声短粗、单调,但无论什么时候,雌雄白头鹎都会这么叫。如果对这种鸟不熟悉,很容易会把这种叫声当成麻雀叫。但当你认识了这种声音,就可以循着它去找到白头鹎——找鸟时耳朵常常比眼睛更好用。


绅士の对决!两只斗起来的白头鹎。图片:Dr. Raju Kasambe / wikipedia

最后一种叫警戒叫声(alarm/warning call)。白头鹎的警戒叫声是噪杂、沙哑、快速弹动的“da·da·da”声。这种声音,是在亲鸟发现有掠食者或其它雄性时表达紧张情绪的声音,也有报警和驱逐的作用

这几种声音,就构成了白头鹎的“语言”。

十里不同音,鸟也有方言

鸟叫录下来可不是为了玩,自然是有课题要做。我们研究的是白头鹎的方言


研究动物的声音,不光要靠听,把声音按频率、时间转化成图形更容易统计、研究。这是白头鹎一个鸣唱的语图(sonogram),这种图很容易看出鸣唱每个音节的差别。我们常用的还有时域波形图(waveform)。

是的,不光是人有方言,鸟儿也有像白头鹎这种典型的留鸟,各个区域内有较为稳定的群体,各个群体之间独自发展出了不一样的唱法。它们的每一个鸣唱,可能长度不同,音节数量、组成不同,甚至音色也有差别。但在同一个“方言区”之内,唱法又有较高的一致性。


“来,聊个一块钱的。”图为白头鹎的两广亚种,头部几乎是全黑的,跟前述“白头”明显的亚种,能聊到一块儿么?图片:Charles Lam / Wikipedia

正好似人类的“十里不同音”,鸟类的方言不光有大尺度上的宏地理差异,在几公里甚至几百米的不同群体内,也有明显的微地理方言。科学家就曾经发现,北非橙簇花蜜鸟(Nectarinia osea在20-30米的尺度上,就能划分出明显不同的鸣声群体(Noam Leader, et al., 2000)。这样的现象在白头鹎身上也很明显,我们学校内的白头鹎和隔着几座小山几个小湖之外的森林公园内的,叫法就不一样。


录鸟叫时最恨的鸟类:伯劳。伯劳一叫,小鸟经常就安静了。这是一只棕背伯劳(Lanius schach)。图片:Jerry Ting

你听,这是你的同类吗?

既然我们都能听出白头鹎方言的差异,白头鹎能听出来么?或者说它们是否会对讲不同方言的同类区别对待?

我们不知道。所以,得设计个实验来试一试。想要考验一种鸟类对不同方言的反应,我们就需要做回放实验:把处理好的鸣唱样本,放给鸟儿听,看看它们是啥反应。于是,我们得拿上一个接着手机的小喇叭,搁在白头鹎领地的树丛当中,一遍遍地播放鸣唱样本。


作为对照组的黄臀鹎(P. xanthorrhous)。黄臀鹎和白头鹎关系较近,鸣唱有些相似但也明显不同,我们的实验对象对黄臀鹎的鸣唱完全没反应。

雄性白头鹎那小小的大脑意识不到发出鸣唱的不是同类,会以为那是个入侵者,于是激动起来。雄鸟往往会先飞近声源,寻找查看这个潜在的竞争对象,然后想方设法把对方驱逐出去

然而,喇叭不是那么好赶走的。雄鸟没有办法,可能会发出“da·da·da”的警戒叫声,还可能会跟着鸣唱起来,用这些方式和敌人决斗。“来吧!来战吧!你快给我滚!”


毕竟是曾经被一朵花打败的绅士(雾)。梗出自介绍<白头翁>那天,翼狼一开始错画成了白头鹎。绘图:翼狼Elang

躲在一旁的我们,就会记录下这只蠢雄鸟和喇叭之间的距离,是否会发出警戒叫声,疑惑了多久开始唱,对唱了多长时间,中途有没有飞走又飞回来……这些指标,都能转化成统计数字,让我们知道雄鸟对不同地域的同类鸣唱反馈有没有差异

一种鸟不说两家话

白头鹎有4个亚种,长江流域见到的都是指名亚种P. s. sinensis),在华南地区分布着两广亚种P. s. hainanus),在台湾分布着台湾亚种P. s. formosae),在琉球群岛上还有个琉球亚种P. s. orii)。其中,两广亚种特别好玩:白头鹎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后脑上有一大簇白色的羽毛,可是两广亚种的头几乎全黑这在白头鹎4个亚种中是仅有的。


白头鹎两广亚种,可见枕部是黑的。图片:Didier Buysse / dbuysse.free.fr

外貌差异这么大,为啥它们还会被视为同一种鸟?

鸟类的方言变化和群体的分化有关,因此,对方言的研究可以为这个问题提供线索。我们的回放实验发现,白头鹎指名亚种(武汉地区)并不会把两广亚种(桂林地区)的鸣唱当成是异类,说明它们的方言虽然有明显分化,但还是一门通用的“语言”。针对它们的线粒体DNA、核DNA研究也发现,这两个亚种的关系极近,方言研究的结论与之相符。


按照不同证据,得出的白头鹎四个亚种和台湾鹎(P. taivanus)的分类关系。分子生物学证据显示,如果认为台湾鹎是独立物种,那白头鹎就是个并系群。图片:Bailey D. Mckay / Molecular Ecology(2013)

好几年过去了,我依旧会怀念当初拿着话筒、喇叭满世界找鸟的日子。好在大概是因为全球变暖,白头鹎这种典型的东洋界鸟类正在快速北扩,如今,在北京的我也常能听到它们的鸣唱。

花老师的人间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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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壳网新媒体主编花蚀的个人号,不定期分享自然博物、新媒体运营、塑像建筑方面的讯息。希望你觉得有趣或有用。

感谢我的导师杨晓菁老师对本文的审阅,文中录音由我们课题组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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