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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成长和旅行间酿造的麦香传奇

李子 物种日历 2020-01-05

又轮到我来讲微生物啦。这些微生物和别的宏观物种不一样,它们从我们还看不着、摸不到、也不认识的年代,就默默地陪伴着我们渡过了漫长的人类文明,有的时候,还真是没它们不行呢。上一次我们说到了做酸奶和奶酪的菌,而除了细菌以外,还有一些真菌界的小伙伴们,也和我们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酿酒酵母与艾尔啤酒

今天要讲的这个真菌,大名叫“酿酒酵母”。顾名思义,确实是用来酿酒的酵母:拉丁名 Saccharomyces cerevisiae中,saccharo- 是希腊语“”的意思,而 myces 则来自希腊语的“菌/蘑菇”;Cerevisiae 则取自拉丁语的“啤酒”之意(西班牙语中的啤酒现在还叫 Cerveza 呢)。在显微镜下,这种酵母的样子是圆乎乎的球状或者卵状,是单细胞生物,也是最初级的真菌之一。

扫描电镜下的酿酒酵母。图片:Mogana Das Murtey and Patchamuthu Ramasamy / Wikimedia Commons

这种酿酒酵母在啤酒的酿制中担任着重要角色。在酿酒时,厌氧环境里的啤酒酵母,会“吃掉”粮食里的糖类(即经过蒸煮或者浸泡的麦汁里水解的淀粉),代谢出酒精和二氧化碳,也会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生化反应,为啤酒增添特殊的风味。

酵母的发酵(厌氧呼吸)将糖类分解为酒精和二氧化碳,同时产生了供自己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储存于ATP的高能磷酸键内)。图片:Rob / themadscienceblog.com

在这里也要介绍一下,一般我们喝的啤酒分为两种,大多数是颜色淡而清亮的拉格(Lager),国内大多数商业化酿制的啤酒都是这种;另一种则是艾尔(Ale),颜色更深一些,味道也会不一样,是最近兴起的“精酿啤酒”、特别是 IPA(India Pale Ale,印度淡色艾尔)的主力

在英国或者爱尔兰的酒吧,你经常可以买到酒吧或者小酒厂自酿的艾尔啤酒,没有那么多气泡,时常会有醇厚丰富的香味,和用来配烧烤的、爽气的青啤不是一个路数;而经过烘焙的大麦,能够酿出非常浓郁、甚至带着焦糖香气的黑啤(世涛 Stout),比如大名鼎鼎的爱尔兰健力士(Guinness)。

拉格艾尔,各有所爱。图片:Carlsson / youtube.com

艾尔和拉格最大的区别,就是使用的酵母和相应的酿制方法不同,从而造就了不同的风味。艾尔的历史更悠久,酿制方法更传统,酿制温度在15℃~20℃左右,使用的主要是本文所提到的酿酒酵母。酿造之时,酵母会上浮到顶部,代谢出的二氧化碳形成丰富细腻的泡沫,所以这种方法也被称为“上面发酵”(top fermenting)。而拉格则使用另一种混合制成的酵母(Saccharomyces pastorianus),酿制温度为7℃~10℃酵母会下沉,称为“下面发酵”(bottom fermenting),风味方面也是冷藏之后更佳。不过工业制成的拉格啤酒中的二氧化碳大多是后来充进去的,酵母们也都被高温消毒杀灭了;所谓生啤呢,就是号称没有杀活的啤酒啦。

两大类啤酒发酵对比。图片:Martha Harbison / popsci.com

注意一下这种酵母的拉丁种名pastorianus,来自大名鼎鼎的微生物学家巴斯德(Louis Pasteur),正是他揭示了酵母酿酒的生化原理。这酵母原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carlsbergensis,看着是不是也眼熟?没错,就是来源于嘉士伯啤酒(Carlsberg),1883年在嘉士伯工作的埃米尔·汉森(Emil Hansen)第一次分离出了这种酿造拉格的酵母并投入工业生产,从而风靡了欧洲和北美,成为工业酿制中的主力。不过呢,英国绅士们还是喜欢从长柄的 tap 里来一杯本地艾尔,并对喝喜力和嘉士伯的年轻人投以不解的目光。

酒、面包、葡萄和蜂

不过你或许想不到的是,你手中香香软软的面包,也和这种酿酒酵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其实烤面包时加的酵母,与酿啤酒用的酵母是同属同种,只是菌株不同而已——面包用的酵母更擅长放出二氧化碳,从而让面包变得蓬松,而酒精则在高温烤制的过程中挥发掉了。过去在欧洲,人们还未掌握分离制备酵母的工艺,而面包房都会去酿酒厂获取烤面包用的酵母。这么一来,啤酒作为“液体面包”的称号,还真的是恰如其分;而面包和酒,就恰如粮食的一体两面,给我们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体验。

啤酒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但前提是要有酵母。图片:Jon Sullivan / public-domain-photos.com

要说的是,虽然今天我们喝酒只是用于娱乐庆祝,但在中世纪,喝啤酒几乎是人们生活的日常。那时候的啤酒(自然也是艾尔啤酒了)度数比现在要低(大概不到2%),甚至是替代饮用水而存在的。酿酒的过程,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杀死一些杂菌,而同时存在的乳酸菌等有益菌,也会在酿酒的条件下繁殖并占据主导。因此过去的啤酒,喝起来都有些许的酸味,但是却至少能够保证喝不死人。

Gambrinus国王,传说中啤酒的发明者。图片:lordsofthedrinks.com

人类在很早以前就掌握了啤酒发酵的技术。在新石器时代,现今伊朗西部的苏美人就记录下了啤酒的制作方法,而中国传说中也有造酒祖师爷杜康的说法。实际上,啤酒酵母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人们第一次制出纯的啤酒酵母,就是从葡萄皮外面那层白霜中提取出来的,因此葡萄酒里,也会有啤酒酵母发挥作用。

葡萄酒之所以呈现出千奇百怪的风味,不仅仅是因为葡萄的品种不同,也因为存在于葡萄表面各种菌群混合产生了不同的代谢物质。酿葡萄酒时,人们不会洗,也不摘皮,在某些地方还有用脚来踩的习俗,从而混入各种各样的微生物,各个地方独特的“风土”,也是导致微生物种群微妙差异的原因。不过大可不必担心,发酵的菌和酵母占主导之后就会杀死有害菌,脚踩出来的问题也不大啦。

更多关于葡萄与葡萄酒的故事点这里。图片:pinterest.com

至于葡萄皮上的酵母怎么来的,最近科学家的研究又有了新进展。2012年,来自佛罗伦萨大学的学者发现,胡蜂的肠道是酿酒酵母的庇护之所,这种酵母与胡蜂已经演化出了稳定的共生关系,能令胡蜂消化食物,并且还能在胡蜂的肠道里实现杂交,而在不同的地方产生不同的酵母菌株。在授粉时,这些酵母便留在了葡萄花上,从而能够在酿酒中被人类利用起来。

酵母与人类

人类与酵母的联系,还远不止“吃”这一点。因为酿酒酵母普遍易得、便于培养,它成为了真核生物的模式种(可以说是所有真核物种的“总小白鼠”,而原核生物的模式生物为大肠杆菌)。它是第一个完成基因测序的真核生物,早在1996年就已经被研究者测出了全部的6275个基因并致力于其解读,这个基因组对研究所有真核细胞的遗传和生理都有重要作用。

酿酒酵母模式图。图片:linkedin.com

更神奇的是,酵母的繁殖,除了所有真菌共有的出芽生殖之外,还有一种二倍体细胞可以进行减数分裂。这种酵母细胞分a型和α(Alpha)型,各自出一半的基因进行“交配”,可以算是一种非常原始的性别分化,很有研究价值。

减数分裂是两性生物的生殖方式;图为两种型酵母细胞“交配”示意图。图片:Fahd M. Nasr / wordpress.com;翻译:vb

不要小看了酵母,它们和人类有31%左右的基因是同源的,和许多动植物细胞也具有相当多的相通之处。人体中许多重要蛋白质的发现,都源自对于酵母的研究。人和酵母究竟有多像呢?德克萨斯奥斯丁大学的研究者,把酵母的500个重要基因,换成了人类基因中的同源基因,酵母居然还能在培养皿里过得相当不错。特别是关于胆固醇生成、细胞成型的基因,经过了近十亿年的演化过程,竟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生命的传承,就是如此神奇。而未来,人们或许可以通过对酵母的研究,解开一些先天性疾病的密码。

正是基于对酵母和人干细胞的研究,科学家发现了有望治疗帕金森的药物靶点。图片:Tom DiCesare / Whitehead Institute

不过呢,说回吃喝,人们又将研究的目光,投在了酵母的迁徙上。从学会酿酒、烤面包那一刻起,人类的迁徙、文明的交融,也随着酵母的旅行在发生着。将这种人们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物进行解码,进而绘制出来自不同地点酵母的演化图谱,有助于勾勒出历史中那些无法通过文字考证的细节。

比如前面提到的发酵拉格啤酒的酵母,实际上是另外一种酵母(贝氏酵母Saccharomyces bayanus)与酿酒酵母混株杂合而成。这种酵母能够耐低温,人们得以在冬天酿造啤酒,避免夏天的高温让啤酒变质。研究人员找遍了全世界,最后在阿根廷的巴塔哥尼亚高原找到了这种贝氏酵母的野生母株。原来是通过人类对新大陆的探索,这种酵母才从巴塔哥尼亚的山毛榉树上——或许变成了木桶的一部分——旅行到了巴伐利亚的酿酒厂中。

菌菌的奇妙冒险。图片:brookstonbeerbulletin.com

而鲁汶大学的研究人员,对157种与酿酒相关的酵母菌株进行了分析,刻画出了人类驯化这些酵母、并不断相互交流和学习的过程。从十六世纪开始,欧洲修道院的酿酒师们,就不断地、有意无意地在对酵母进行筛选和培育。比利时修道院的酵母(最有名的当属智美Chimay福佳Hoegaarden)独当一面,并影响了德国的风格;自成一派的德国小麦啤(Hefeweizen)的丁香味则源自另一种独特的菌株;大洋彼岸的英国又是另一番景色,漂洋过海的美式精酿,总有英式艾尔的风骨,也是因为酵母的原因。人们饕餮畅饮,酿酒师们为了一种新的气味而欣喜,为了自己的独特而坚持,他们周游世界,把技艺带到各地。

在冒泡泡的麦汁里,是酵母的成长与旅行

或许未来,等我们对酵母进一步了解之后,不仅能够解开疾病密码,也能酿出我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啤酒呢。

作者有两句

有一件事情一定要最后说。酵母相关的食物,除了酿的,和烤的,还有一种……呃,沤出来的。正经说是放盐,让酵母细胞破裂“自溶”,产生一种黑不溜秋的黏糊糊的调味剂,英国人尤其喜爱,它的名字叫“Marmite”。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并向你最亲近的英国朋友报告。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4年的第48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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