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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达加斯加,是人与自然相处的另一种方式

余天一 物种日历 2020-01-06

马达加斯加是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高的地区之一,也是全世界特有物种最多的国家之一。这个岛上有着迥异的生态环境,不同的生态环境又有着各自独特的物种组成,可以说是生物演化的活教科书。

6(1)马达加斯加岛位于非洲大陆东南角,东临印度洋;(2)东部沿海多为热带雨林;(3)中部高地多为梯田;(4)西部则以草原为主;(5)著名的落叶林和猴面包树大道;(6)南部则以沙漠和多刺灌木林为主。图片:Aleix Cabarrocas Garcia & Jean-Louis Vandevivère & Frank Vassen / Flickr;MAURO Didier & Moongateclimber / Flickr;JialiangGao / peace-on-earth.org

但和我们想象中不同的是,马达加斯加大部分原始林都已经消失了——如果在国家公园之间穿行,我们会看到绵延不绝的农田和桉树林。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型动物早已杳无踪影,植物种类也贫乏得可怜,大部分地盘被入侵物种占据。

不过,在仅存的原始林和保护原始林的国家公园中,我们会发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中运行着的,是完全不同的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它保护着这里丰富的物种和当地居民。

马达加斯加安达西贝-曼塔迪亚国家公园(Andasibe-Mantadia National Park)的雨林。图片:Frank Vassen / Flickr

雨林中,各出奇招

二月,我们去了马达加斯加东部的潮湿热带雨林,在安达西贝-曼塔迪亚国家公园附近驻扎,开展了两个星期的实习。所以,我对马达加斯加的了解几乎仅限于这个国家公园。

很遗憾的是,我没有见到巨大粗壮的猴面包树、浑身是刺的虎刺梅、外星来客一样的龙树(刺戟木科Didiereaceae)这些马达加斯加最著名植物的野生种群,但是却难得地深入了解了潮湿雨林极度丰富的物种多样性。

马达加斯加昆虫的明星物种,超可爱的长颈鹿象鼻虫(Trachelophorus giraffa)。图片:余天一

雨林边缘的某种鬼笔。图片:余天一

如果说马达加斯加西部的干旱森林是生存地狱,动植物们都为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而各出奇招,那么东部的潮湿雨林就是动植物的天堂。这里有著名的大狐猴和指猴,植物物种也一样丰富,几乎所有大树上都长着一层层厚厚的地衣和苔藓,而长着苔藓的树上几乎都长着附生兰,通常还能看到好几种附生兰长在同一棵树上。

这个抱着树枝的小可爱,是最小的狐猴之一,倭狐猴(鼠狐猴)属的 Microcebus lehilahytsara。图片:余天一

和苔藓一样大的石豆兰 Bulbophyllum onivense。图片:余天一

但是,生物在这种环境中不可能活得太安逸。极高的物种丰度和个体密度导致竞争极其激烈,选择压力使得这里出现了很多奇特的物种,著名的“达尔文之兰”大彗星兰(Angraecum sesquipedale)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大彗星兰的花距长度超过花朵本身。达尔文曾预言,只有具有特定长度口器的传粉者才能为它传粉,后得到证实。箭头所示即为距,也就是花蜜所在。图片:Wilferd Duckitt & sunoochi / Flickr

我到了马达加斯加才发现,大彗星兰在当地并不显得多么奇特:这里的彗星兰属 Angraecum 和空船兰属 Aerangis(彗星兰属的近缘属)物种极为丰富,有时一棵树上就能见到两三种。大部分彗星兰和空船兰都有很长的距,最夸张的一种空船兰Aerangis punctata),距有整个植株的约六倍长。所以,大彗星兰的惊世长距并不是石缝里蹦出来的,看到它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亲戚,大概也就能理解这个物种是如何出现的了。

距很长的空船兰 Aerangis punctata。图片:余天一

空船兰属的 Aerangis citrata,小尾巴就是距。图片:余天一

另外很有趣的是,彗星兰属并没有钻牛角尖,只走这一条演化路线。我还见到了另外一种极小的彗星兰Angraecum humblotianum),花仅有米粒那么大,只有很短的几乎看不到的距,但它依然是这片林子里最常见的兰花之一。

花和米粒一样大的彗星兰 Angraecum humblotianum。图片:余天一

年轻的土地很受伤

马达加斯加对人类来说是一片特别年轻的土地,大概在公元前350年到公元550年才有了确凿的人类活动痕迹,而大规模开垦土地耕种也是1400年前才逐渐开始的。这使得它保留了一些古老的原始热带森林。

原始林里拟态成地衣和苔藓的竹节虫和螳螂。图片:余天一

到了马达加斯加东部以后,看到了原始林里参天的老树和林下密集而丰富的动植物,我不禁想象在人类到来之前的中国最南部的雨林,是不是也是这般丰饶的景象。

但是在马达加斯加,人类摧毁原始森林的速度也快得惊人。由于马岛农业不发达,长期以来当地居民都靠刀耕火种开垦土地,马岛中部的亚潮湿森林早已被砍伐殆尽,生态环境完全改变,从森林变成了草原。东部的潮湿雨林也没能逃过一劫。大面积的原始林被砍伐后种上桉树,用以提供生火必备的木炭,而桉树林下的植物物种非常贫乏,也少有动物在桉树林中定居。

其实大部分原始林都是在近现代消失的,有40%的原始林都是自1950年到2000年这短短50年内被毁灭的。现在,马达加斯加只剩下约10%到20%的原始林,而这仅剩的原始林也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消亡。

当地的刀耕火种破坏了相当一部分的原始雨林。图片:Diorit / wikimedia

马达加斯加整个国家的一大支柱产业就是旅游业,而这里的旅游业又可以等同于生态旅游业。马达加斯加没有特别多的人文古迹,绝大多数游客都是去看自然风光和野生动植物的,所以当地的生态旅游业非常发达,而这也导致居住区和旅游区的景象天差地别。

每个国家的首都本应该是各个国家的名片,但马达加斯加首都塔那那利佛却比其它小城还乱,街道上行人和车辆完全混杂在一起,所有马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我们最后一天去动植物园的时候赶在大堵车前出发,十公里的路程也开了一个多小时。然而在比较偏远的国家公园,我们却见到了几个不比五星级酒店差的山中旅馆,它们都是依托保护区建立的。

酒店对面的原始林。图片:余天一

靠太近,会怎样

安达西贝-曼塔迪亚国家公园最著名的明星物种是大狐猴Indri indri),配色有点像熊猫,地位也类似熊猫,是当地的伞护种。大狐猴是游客来这个国家公园要看的主要目标种,在向导的带领下比较容易见到。它们一般在白天活动,体型很大也容易被发现。

酒店对面林子里的大狐猴。图片:余天一

由于长时间接触人类,它们对人类已经非常熟悉了。如果你在林子里遇到大狐猴,它们通常不会很快逃走,而是很平静地和你对视,感觉就像在观察你,而不是你在观察它们;双方对视一会儿后,它们就又开始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住的酒店临河,酒店往西是绵延不绝的人工桉树林和松树林,往东则是残存无几的原始林。在酒店对面的这片原始林里,就住着几个大狐猴家族。每天早上我们在小屋里都能听到它们此起彼伏的叫声,离得近的时候吵得可以直接当起床闹钟。一天下午,我甚至在酒店里看到了它们,看着它们特别安静地啃着叶子发呆。而那片森林就这样驻守在河对岸,默默地保存着最后一点没有被人类侵扰过的景色。

在其它小径看到的大狐猴。图片:余天一

实际上,大狐猴是马达加斯加特有物种,而且面临灭绝的风险,最近一次IUCN对它的评估是CR(极危)。只有在国家公园附近,我们才能见到大狐猴安逸地生活——是生态旅游带来的利益,才使得国家公园以及附近的私人保护区和当地社区能够持续运行。

我们还了解到国家公园附近的米钦祖保护区,既是个保护区也是个社区,其中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当地居民,以保护区为依托开展了大量动植物保护工作,包括繁育本土动植物,和科学家合作进行调查和保护,与生态导游协会合作对居民进行培训,并使当地居民可以从环境保护和生态旅游中受益。

虽然有研究发现,人类活动对于大狐猴的生活可能会有影响,比如让大狐猴过分熟悉而不会躲避人类,但这种影响不会对这里的大狐猴种群造成比较大的威胁。如果没有生态旅游持续不断的利益支撑,那么这里的几个国家公园甚至整片原始林都无法保全。

大狐猴的分布区,集中在马岛东海岸的一部分。图片:Marius CONJEAUD & Alex Dunkel / wikimedia

然而,在附近的另一个私人保护区的某个区域,狐猴似乎与人类过于熟悉了。这里的狐猴是半人为饲养的,与人类过于亲近,导游会用食物作为诱饵使狐猴到游客身旁来,甚至跳到游客的身上,这对人和动物来说都不够安全。

即使入口处有告示提醒游客不能私自投喂、上手触摸、大声吓唬狐猴,导游本身还是在用食物诱引狐猴与游客直接接触。虽然这会更大地刺激游客对这个保护区产生兴趣,一定程度上使得保护区可以更好地运行,从而保护这个区域内的其它动物,但是仅仅对于这些半人为饲养的狐猴来说,这种方式还是值得商榷的。

半人为饲养的褐狐猴(Eulemur fulvus),虽然可以离得很近给它拍照,但似乎有点过近了……图片:余天一

如果平衡被打破

其实在这里,人与自然的距离总体来讲还是保持得很好。人们不会过分打扰出现在身边的野生动物,长久以来这些动物也找到了和人类共存的方式

在酒店里和附近居民区最常见的爬行动物——腰纹日行守宫Phelsuma lineata),大部分个体完全不怕人,而且集中生活在人类聚居区。它们的习性很有意思,看见人类靠近后不会先闪躲,而是扭头看看你在干嘛,如果你继续靠近,它们才会象征性地躲一下,几乎可以说是无视你的存在。

当地居民知道它们就在身边,但不会去捕捉或者惊扰,只有游客才会兴奋地追上去看看。在中国某些地区,有着守宫有毒且会害人的传说,人们往往会当机立断杀掉见到的守宫。这和地方传统有关,当然这些地方的守宫也许就不会有这样无视人类存在的习性了。

外来“游客”恶意或无意地捕捉,严重影响了不止一种生物的生存,也打破了当地人与动植物共存的方式,甚至,在国际上都会产生深远的负面影响。←左右滑动查看→扭头看、歪头杀,以及在我们住的小屋里捉虫子吃的腰纹日行守宫。图片:余天一

在真正到马达加斯加之前,我还无法想象如何仅凭生态旅游支撑整个地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并且可持续地发展下去。但是这里的生态旅游已经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系统,使我对于这个听起来有点过于乐观的人与自然共存的方式,有了一个更具体的概念。

这种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非常难得,希望在马达加斯加仅剩的几片原始林中,这个难得的关系还可以继续保存下去。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余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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